引
雪花悄悄落下,大地一夜雪白。
我獨自現在陽臺上,看那窗外的風景。
夜,靜悄悄地,人們都熟睡了。
忽然,我聽到了一陣,
咚,
咚,
咚,
的敲擊聲。
這會是誰呢,這么晚了還不睡覺,外頭下著大雪呢,冷死了吧。
那是靴子踏在雪地里的聲音,從遙遠得地方傳來。
不知道是誰開了窗戶,一陣冷風吹了進來。我睡在靠窗的位置,分明有涼涼的東西掉在了我的臉上,我頓時清醒了。
天還是黑黑的,但不是純黑,是黑中透藍的顏色。
我裹著被子坐起來,去看開窗的是誰。
一個人影兒扒在窗戶上,窗戶大開,冷風打著旋兒“嗚,嗚嗚,嗚嗚嗚”地鉆進來。
況當!
當當當——
當——
頭上掉下一個灌了水的的飲料瓶。
飲料瓶是被人故意扔下來的,聽得出來。
“孟小蘭,你有病啊!大半夜的不睡覺!凍死老娘了。”
我一看扒窗戶上的人影兒真的是孟小蘭。
她緩緩的扭了一下頭,沒理陳小君的發火,又繼續看著窗外。
我放低聲音問她:“小蘭,你不睡覺,你在干嘛?外面是下雪了嗎?”
很久,孟小蘭才悠悠回過頭,神神秘秘地跑到我的床邊坐下:“小能,起來,咱別睡了,都五點多,快六點了,馬上就要起床了!”
我一嚇,趕緊不睡了。本來就已經被這個神經病弄醒了。
唉,不情不愿的跟著孟小蘭起了床。
蠢笨的我居然沒有發現整個樓層除了我們倆,居然沒有一個人起來,我還以為是她們起不來。
直到最后,我和小蘭拿上飯卡,輕輕關上門窗,又走到一樓的時候,才發現,大門是鎖的。
我問她,“怎么回事,門怎么鎖了?不是起床鈴響前半個小時就開門的嗎?”
她忽然格格格笑了起來,但是她笑的樣子格外扭曲……
我抬起右手,打開熒光燈一看,四點半!
那熒光燈罩著我陰慘慘的臉,跳動的秒數和冒號仿佛在嘲笑我。
我感覺委屈極了。
四點,甚至不到四點,我就起了床,我本來還可以享受兩個小時香甜滿足愜意的覺,卻被這個壞家伙搞了惡作劇。
我真的很想哭,難受極了。
我沒理她,轉身就往寢室走。她知道我生氣了,立馬就追上來了,拉住我不讓我回去。
我最煩她這個樣子,做錯事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錯,還老是嬉皮笑臉。
孟小蘭說:“小能,小能,你聽!”
我好奇道:“什么啊?”
又覺得她又在故弄玄虛了,又要走。
沒想到她煞有其事的說道:“你聽啊,外面有人聲,好像是我們班的男生!”
我聽了她說的,果然聽到了遠遠傳來了一陣,
咚,
咚,
咚,
的聲音,還伴隨著嬉戲打鬧的聲音。男孩子還未變聲前的聲音響亮清澈,在空曠的夜空和雪地里來回飄蕩。
我確實聽到了一個熟悉的男生的聲音。
于是孟小蘭又慫恿我和她一起翻墻出去。我同意了。
當我們最終來到操場上時,我被眼前的雪驚嘆到了。白茫茫的片,干干凈凈的,像是一塊完整無缺的奶油蛋糕。雪地很亮,蹲下來可以清楚的照亮手表的時間。
一腳踩下去,柔柔軟軟的,輕輕地發出摩擦的碎響。
不一會兒,我們就在操場中間看見一片凌亂的腳印。腳印在潔白的雪地上留下骯臟的痕跡,完完全全的破壞了這平靜祥和的景致。
孟小蘭斷定道:“肯定是,王巖他們做的,走找他們去!”
孟小蘭氣勢洶洶地,好像真的要去找人麻煩。
但我知道,她是故意這樣的,她只是想接近班里的男生罷了。
我們越往教學樓方向走,聽見的聲音越清晰。他們的聲音很肆意,其中有很多臟話。我有點不敢過去,但是孟小蘭一馬當先快步走了過去,我也只好跟上去。
男生們發現了我們,就開始有人吹口哨。
吹口哨的是王巖,孟小蘭就跑過去打他。王巖被追的滿操場亂竄,嘴里還不停地求饒,等孟小蘭不追了,他又開始挑釁。
男生那里起哄的亂叫亂笑。
其中有人開玩笑開的大了,直接喊了:“王巖,你媳婦兒都快跑不動了,你跪下來認個錯吧!”
這一喊忽然讓吵鬧的氛圍變得冷卻下來,一個高個子男生低聲地對那個說話的人說:別亂說話,被老班兒知道了他就慘了!
那個亂說話的人就忽然有點害怕了,連忙掩飾道:我就說著玩玩的
高個子又接著說:你她媽聲音有點大啊……
孟小蘭忽然停了下來,站著不動了,王巖也遠遠的站著不動。不知道王巖說了什么,讓他們倆忽然氣氛這么尷尬。
我當然知道肯定是王巖惹了孟小蘭,我了解孟小蘭。
孟小蘭走向我,直接拉著我的手就往校外走:走,我們買小煎餅去。
可是我很奇怪,明明孟小蘭不像是生氣了啊。
此時快五點了。天更亮了些。
卡卡卡
我聽到越來越多的腳步聲,慢慢朝這里走來。更多的人起床了吧。
萬老師的煎餅鋪子就在路邊。
遠遠的我看見一顆橘色的燈掛在那黑色里,像一團火。點亮了不大的一片區域。
我看見胖胖的萬老師圍著圍裙正在門口的電餅鐺上攤煎餅,嘴里還呼出熱乎乎的氣體。這氣體又像煙一樣飄走了。萬老師的老婆正在在里屋包肉餅。
我們走過去,跟他們打招呼:“萬老師好!”
萬老師和藹的看著我們倆,沒有責怪我們,反而還問我們冷不冷。
我說:“不冷,有您的煎餅一點兒都不冷,專門來買您的煎餅的!”
萬老師家的肉餅是真好吃。皮薄餡兒多,賣相特別好,完完整整的,不破皮,金黃金黃的。咬一口能燙的人流眼淚,可是吃進嘴里太滿足了。一個肉餅才兩毛五,每次我都能買一塊錢的。
萬老師用口袋裝了兩個先給我們倆吃,熱乎乎的燙手,還冒氣。
這時我注意到,這可能是萬老師他們自己吃的。因為電餅鐺里所有的餅都是剛下鍋的,白皮。
這金黃焦脆的,不就是老早就做出來的嘛,就那么幾個,還被我們倆分走兩個。
孟小蘭沒注意到這個,我也不好意思開口說一些推辭感激的話,就不做聲了。但是,從心里感到暖暖的。
萬老師大概五十多了吧,教我們初二政治。他和藹可親,幽默風趣,誰都喜歡他。而他這一副穿上圍裙做早點的樣子更讓人覺得親近。
教室還沒開,我們肉餅也吃完了。第一爐肉餅也還沒有好,我們就在這里站著聊天。
外面的風時大時小,雪山緩緩的落下,直往廊上飄來。很快水泥走廊就濕了。
又過了一會兒,一陣熟悉的放肆的吵鬧聲又響起來了。孟小蘭把我往旁邊拉,背過身去,面對這我,我看著她,不知道她怎么了。王巖怎么著她了?
男生們走過來時,集體變得文質彬彬,向萬老師問好。安靜了好一會,就本性畢露,吵吵嚷嚷的問肉餅怎么還沒好,不耐煩了又去攢雪團玩。
孟小蘭始終不說話,一直沒有轉過身去,男生也沒有再開玩笑。
等我們吃飽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熟悉的致愛麗絲響起來了。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地~
我不由自主的跟著哼了起來。
明明這是平時最不想聽到的“聲音”。是的我把它稱作聲音,是因為它好歹是首名曲,勉強不叫它噪音就是了。
可是那天,我覺得那是很美妙的音樂。從小只知道語文和數學的我,第一次在這個落后地區的校園里感受到了某種無法言語的東西。
當我們來到操場上,一個雪球直砸過來,我頓時懵了。
然后我聽到一個聲音:“班長,對不起啊,我砸錯了!”
孟小蘭忽然炸了,嚷起一嗓子震耳欲聾:“王巖你個狗東西……”
只見她,忽然跪在地上朝面前扒拉了一堆雪,做了一個很大的雪團,直奔王巖而去。然后就看見王巖蹲在地上縮著脖子接受這暴怒的一擊。
我很好奇,王巖個子不矮,足有一米七,而孟小蘭只有一米五五。他是故意蹲下來讓她砸嗎?這雪的份量可不小呢!
然后又不知怎么的,有一個雪球從我的后方砸過來,直接砸中我的后腦勺。
我頓時難受及了,我蹲下來抱著腦袋,拂去脖子里的雪。
一個高大的身影跑了過來,跟我道歉,還幫我把脖子里的雪挖過來。我以為是他砸的我,就沒理他,而且我還暈乎乎的,有點難受。
我感到陌生的手指伸進我的脖子里,忽然一個激靈把脖子一縮,一團冰涼涼的雪順勢鉆進了我的衣服里,我大叫了一聲,但是還縮著脖子,完全沒注意到那個人的手還在我的脖子上。
他就那樣看著我,然后噗嗤一聲大笑起來。我不明白,又好像有點明白,他為什么那樣笑。
我不愿意去想那些東西。那些我不擅長的東西。家長老師明令禁止的東西。那說出來就代表著邪惡的東西。
我緘默著。我只有緘默著。
天,很快就亮了。
一切就都要結束了。
后來我才知道,班級里新轉來的兩個男生,是班主任的親戚。矮一點的那個就是那個亂說話的,高一點的那個就是把手伸進我脖子里還笑話我的那個。
我深深的記住了他的名字。
王奕。
我一直沒有搞明白那天晚上孟小蘭怎么回事,又是生氣又是發脾氣,問她她又不說。后來才知道,王巖跟她說了他喜歡她。
孟小蘭一直沒有告訴我她和王巖戀愛的事情,直到我們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變得不太講話,不結伴同行,故意疏遠,最后我從別人的口中聽說王巖和孟小蘭戀愛兩個月了。
我心里有一種無法言語的酸澀感,它讓我的眼睛變得酸脹,肚子抽筋,想扒在桌子上睡覺,一直睡覺。
我真的不明白,為什么孟小蘭戀愛了就不能和我一起玩兒了。
初二那年,期末考試,她考了班級倒數。我看了的時候很驚訝,我跑過去責問她,我問她:“你怎么搞的啊,這次怎么考成這樣,你成績明明中上等啊!”
她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忽然陰陽怪氣的對我說:“你成績多好啊,第一名唉!但是我我考砸了關你什么事。”
我驚在當地,說不出話,突然放聲大哭,哭的泣不成聲。
孟小蘭仿佛被我嚇著了,有點不知所措。
我也有點失態了,可是就是控制不住想要哭。我明明很難受,想要一個解釋,可是對方早就從心里抹殺了你這個人,不給你參與的機會,甚至都不來告訴你她不喜歡你了。
我本來想問她為什么不理我,談戀愛也不跟我說,可是我抽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家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又像是可憐,又像是可悲。
我也感到了那種可悲。
初三的時候,王巖和孟小蘭分手了。
可從那以后,孟小蘭就變得沉默寡言了。當然我們的關系也慢慢變得好了點,只是再也沒有之前那種隨意和親近。
又是一個雪夜,孟小蘭又把我從被窩里拉了出來。
她告訴了我一個秘密。
她說那天晚上,王巖親了她還抱了她。所以她生氣。其實她是不知所措甚至還有些激動。
我也有所了然的點了點頭。
我安慰她,你別難過了,你們可能還會好起來的。
她看傻子一樣看著我,說她又沒有難過,而且她不喜歡王巖了。
我當時的想法是,孟小蘭他們都太幼稚了,說談就談,說分就分,整天不是把談情說愛放在嘴上,就是想法設法買東西送禮物。
這根本不是愛啊。
同時,我忽然腦子里飄出一個高大的身影。還記得那皮膚觸碰的麻感。可那影子輕飄飄的,沒有重量。
我的大腦告訴我那是錯的,像孟小蘭一樣,是個錯誤,荒謬。
雪一片一片落下,
咚
咚
咚
我又聽見了那腳步聲,從遠遠的地方傳來,接著又是一陣喧鬧聲,夾雜了不入流的混話、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