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為什么不唱了啊。”臺下的顧客搖晃著酒杯,音樂的嘎然而止,讓他們感到不悅,他們紛紛向臺上的歌手表示著不滿,面對著眾人的質問,鄒遙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他嘗試著調動吉他上的琴弦,剛剛彈奏時突然有種不流暢的感覺,讓他停止了演唱,臺下的顧客對此表示著無法理解,都在好奇地望著臺上的鄒遙。
他們原本跟著歌手憂郁的聲音晃蕩著思緒,也許他們的身體還坐著鳳凰古城某處的小酒吧里,但他們的思緒已經飄忽在夜幕籠罩的街頭。
他們感受到了夜的深邃,感受到昏黃燈光下的惆悵心情,酒不算太濃,但是他們已經覺得自己有了一絲醉意,那是鄒瑤的演唱所帶來的影響。可鄒遙突然停頓了演唱,思緒一瞬間回到了酒吧,人們無法反應過來,他們迫切希望鄒瑤修整自己的狀態繼續演唱。
鄒瑤的手指按在琴弦上,卻有著細微的顫抖,吉他響起了微弱的聲響,鄒遙無法理解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歌曲正好唱到了自己最喜歡的部分,也是整首歌歌詞最迷人的地方,
“看著火焰將你包圍,我冷眼旁觀著毀滅的發生,因為我早已經歷,其實一直在等你。等著你的灰燼消散在風中,然后又聚攏成你的模樣,就像我早已經歷過的那樣。”
唱到這一句,需要耗費很多感情,腦海里想象著心愛的人,勾勒出一幕幕畫面,離別,毀滅,演唱的時候一定要持續著這樣的幻想,這也是他能夠完美飽和地唱好這首歌的原因。他對這首歌的理解遠超過其他人。
臺下顧客的情緒變得十分喧鬧,鄒遙能感覺的這一切的變化,但是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把這首歌完整唱好,情緒已經受到了從沒有過的波動。
鄒遙對臺下的顧客們不斷地說著抱歉,他不再撥弄著吉他的琴弦,而是調整著麥克風的和自己的坐姿,他想讓臺下的顧客以為,演唱的停止是這些外界因素導致的影響。
調整完畢后,鄒遙再次彈奏起來,歌聲還是和之前一樣迷離惆悵,但是鄒遙的腦海里沒有再去幻想著那些畫面,這首歌唱得毫無感情,臺下的顧客雖然不再抱怨,但他們已經頻繁端起酒杯來自斟自飲,鄒遙的演唱沒有之前的效果,所以他們希望從鮮紅的酒液中找到迷醉的感覺。
回到自己的臥房里,鄒遙將吉他放在臥房的角落,燈光沒有照在它身上,仿佛是在面壁思過般,吉他的身影顯得十分落寞,鄒遙也知道剛才的演奏不是因為吉他的緣故,是一種情緒,突如其來,從心底漫延開來,如同漲潮般一點點舔舐著鄒遙的心靈。
教他唱歌的民謠師傅曾經對他說過,歌手都會有過這樣的經歷,演唱的時候,會突如其來得使自己的思緒處于放空狀態,忘記彈奏,忘記歌唱,那個時候,人的大腦會源源不斷地接受來自外界信息的波動。
鄒遙不明白這樣的狀態,會對一個歌手產生什么影響,他詢問師傅遇到這種狀態的契機是怎樣的情況,他只記得當時師傅自言自語的模樣,臉上寫滿了落寞。
“那是一種質疑的狀態,任何一個歌者在演唱別人的歌曲時,都有一種情緒,這是自己的作品,歌詞曲調,還有演唱方式,都是自己的思量,后來的人去演唱這首作品時,都得去效仿自己。但是歌曲唱完后,失落的情緒會占據人的整個身心,一切只是幻想,甚至連自己演唱過的歌都會被遺忘的一干二凈。”
“所以呢,這樣的情緒只會讓歌者不斷地質疑自己嗎。”
? 二
演唱一首歌很容易,但是怎樣去創作一首屬于自己的歌呢。
帶著這樣的疑問,鄒遙來到了鳳凰古城,一呆就是三年,他丟掉了手機,斷絕了和熟人之間的聯絡,家人,朋友,還有他的愛人,全身家當就一把師傅所送的吉他,他知道這是無法回頭的路,像是一場賭注,古城到底能帶給他什么,靈感,還是失落。
鄒遙的休息時間是從凌晨五點酒吧歇業開始,他通常都是在白天睡覺,醒來時,恰好是下午時分,鄒遙喜歡耷拉上衣,頂著一臉疲憊的模樣在外散步,沱江邊的風車是他最喜歡待的地方,他喜歡倚靠在風車邊的欄桿上,溪流透過齒輪的流動聲是古城最具奔騰感的樂章,那個時候,古城正好處于白天與黑夜的交界點,在古城看不到晚霞,連綿不絕的大山擋住了大片視野,人所能看到天空的只有頭頂上那一片。
古城看不到地平線,太陽落下后,有一個昏暗的時間點,周圍的事物變得寂靜無聲,困居在出租房里的人們相約而出,月亮的出現顯得靜悄無息,正如你突然間發現身邊的人變得擁擠繁雜起來,要知道,古城最熱鬧的時刻是在夜晚,鳳凰古城的夜晚,像一場話劇,燈光絢麗多彩,舞臺上行走著迷失方向的人群。他們形態各異,或在找尋光亮,或在等待某人,夜色則是這舞臺的幕布,無邊無際遮掩著整個古城風景。
有一天,自己也會為一個地方,或是為一個人創作出一首作品嗎,這是鄒遙思考的最多的一個問題。
晚上八點是自己的上班時間,他所駐唱的酒吧叫“留不住”,身邊的人匆匆走來又路過,古城像是世間的交匯處,各懷心事的人來到此處,他們來到酒吧,或是為一杯酒而來,或為一首歌而來,但他們都是抱著希望,在這里找到迷醉的感覺。
三
因為昨晚的失誤,鄒遙向老板請了幾天假休整自己,老板沒有對鄒遙的請求感到抱怨,微微點頭表示同意,誰會來頂替自己的位置在酒吧演唱,這完全不用鄒遙擔心,來到古城的歌者很多,他們都是為尋求靈感而來,酒吧只需在門外掛個招募啟示,自然就會有很多歌者背著自己的行囊找上門來。
但老板沒有這樣做,他直接選擇歇業幾天,他告訴鄒遙,什么時候休整好了回來唱,什么時候酒吧就再打開大門。
鄒遙想起剛來到古城的那一天,他只身一人背著吉他的身影顯得十分落魄,走進“留不住”酒吧,老板正在清理著柜臺,老板當時擦拭酒杯時認真細致的模樣像是在擦拭著文物,他沒有介紹自己,就直接對老板想在這里駐唱。
老板并沒有抬頭正視自己,只是淡淡回應,說酒吧已經有一個駐唱五年的歌手了,不再需要更多的歌手,如果你想找工作,可以在這里做個服務生。
他沒有接受服務生的工作,而是端起吉他,在沒有麥克風的幫助下,他直接演唱起來,那是一首寫給鳳凰古城的情歌,每一個來到這里的歌者都會演唱的曲目。
聽的時候,老板漸漸放下手上的工作,慢慢抬起頭注視著認真演唱的自己,演唱結束后,酒吧處于一種極度平靜的狀態,聽不到任何聲響,兩個人相互對視著,彼此間的呼吸都變得緩慢無比,過了好一會兒,老板繼續埋頭擦拭著酒杯,依舊是用之前淡淡的語調回應著自己,酒吧后面有臥房,你先住下休息幾天,就可以開始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