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酒館有霧
《樂隊的夏天》在點燃毒日頭的同時,也點燃了搖滾樂的生生不息的主題。
那些個寶藏樂隊或許沒趕上自己的黃金時代,但在時代的炙烤下他們浴血重生,而這一切都被見證。
自開播起,新褲子樂隊就圈粉無數,一直被看好,也一直沒辜負被期待。
最后,拿下了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這次的收官之作,他們唱了《我們的時代》。
彭磊說過,20年過去了,這依舊是我們的時代。
他一開口,就懂得那句“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是什么情境下的領悟了。
追夢時熱血沸騰,執著地買了單程車票。
為了熱愛,拋下所有,那是怎樣的畫面。
就像黑白短片《法茲》里的少年,頭也不回去追逐理想的模樣,心底有一團火隨時要噴涌。
彭磊說,很難想象幾個人在一起幾十年甚至一輩子,多么平凡無望的日子,不是性急膚淺的人能夠承受的。
一個人能有幾個率性而為的20年,有幾個抗壓能力能和暴風比擬的20年。
20年的羈絆,它早已超乎一支樂隊的概念。
他們的生命線已經和時代的走向打了死結,他們已經和搖滾互利共生,不可分割。
新褲子樂隊帶給我們的是青春不老,搖滾不死。
沒有人永遠年輕,但永遠有人正在年輕,所以活力是這個時代的保鮮劑。
奪冠時,彈幕里有一條“不和諧”的聲音:新褲子一不小心拿了個冠軍。
真的是一不小心嗎?
他們一路走來,每走一步都穩中求勝,每一次都在展示全部看家本領,每一場都用心,還配不上冠軍嗎?
不說別的,他們每次表演都花了很多心思。
在嘗試多元,在不停創新,在問自己還有什么招數,在努力走出更前衛的大道。
第一期,彭磊的表情不是很自然,配上詭異的舞姿,十足的娘氣。
讓人不經感嘆這就是,傳說中的老牌樂隊新褲子?
就這點水平?
但在樂隊互投中,看似很土的新褲子得了第一。
那時,就有很多人說,樂隊有很多個,但新褲子只有一個。
越往后看,越能消除最初的顧慮。
在《別再問我什么是迪斯科》,那種磅礴的力量感在喉嚨里就有原子核一般的爆炸力,別激怒他,后果自負。
在改編《花火》時,他們的進展不太順利。
因為編曲不斷調整,排練也得反復,壓力也想一直充氣的氣球,不定時爆炸。
所以這種高氣壓逼得他們怒放,上場后一開口,臺下的子健老淚縱橫,熒幕外的觀眾也感動落淚。
張亞東說:“一個年輕人這樣是理所應該,但一個中年人還能這樣熱血,就已經很了不起,我是做不到。”
就連李健看完都大贊看的熱淚盈眶。
因為看到了生命力,一幫其貌不揚的中年人還能操控整個舞臺。
他們發著光,那光帶著灼人雙眼的刺痛。
直到閉眼的霎那才明白,如果沒有滄桑的經歷和數不清的才華鋪墊,沒有二者的交融和沉淀,就不會那么打動人。
被問到他們和反光鏡比,想要誰贏。
他們說自己想贏,因為有一家子要養活。
當任何一種理想和生活的苦難,年華的流逝扯上關系,現實一定會狠狠朝你的脊背來生猛的一錘。
這不知輕重的下手,才讓那些揣了夢想忘了硬幣的人不情愿地改變。
可這首歌,有妥協,亦有至死方休的搖滾熱情。
我們可以順勢而為,但我們有所保留,這就是靈魂所在。
第八期表演《生活因你而火熱》,彭磊說,這是他們近些年來寫的最好的歌。
歌詞里卻是活生生的投降,“忘了吧那搖滾樂,奔騰不復的時代”。
還有什么“放下驕傲,扔掉勇敢,反正受傷是必然的,我也無法做時代的巨人,指揮高架橋的交通,不如趁早,去某個大城市的角落,娶個格子間的姑娘,從此平凡度日”。
而主唱彭磊下跪的慢鏡頭讓無數人動容。
世事和風雨后,依然天真有邪,依然明亮朝氣,眼里有光,這才是最珍貴的。
張亞東對新褲子的歌給予了更高的評價,《月亮和六便士》的主人公斯特里克蘭德對于藝術近乎偏執的追求,不管別人怎么說我不聽,我就是做我想做的。
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頭看見了月亮。
他夸彭磊是藝術家。
總決賽他唱《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歌詞不華麗,他唱起來含糊不清,慢悠悠的晃頭,很喪很燃。
在他們身上看到了羅曼羅蘭的英雄主義,唱最喪的歌,活最烈的人生。
白巖松加入超級樂迷團時說,自己擁有新褲子樂隊第一張到現在所有專輯。
還評價新褲子具有少年感,回到了舊褲子時代。
骨子里的他們一點都沒變。
過五關斬六將的同時,他們把所有勁都使上了。
張亞東也稱贊他們,越到最后越失去理智。
這個夏天,我們很慶幸得知有這么一批為了夢想在捶胸頓足,在嘶吼,在堅持。
因為這個時代太需要這樣的人,流行是趨勢,順路而已。
搖滾被記得,也只是三兩人的慶祝,他們在逆行,在越界。
搖滾人就是這樣的存在,只是機會太少了。
樸樹說,你們等這個夏天等的太久了。
新褲子的龐寬說,我希望不止有樂隊的夏天,還有樂隊的春天,樂隊的秋天,樂隊的冬天。
彈幕里說,感謝這個夏天。
而每個樂隊都有一個靈魂人物,他像是掌舵的船長,掌握著全員命脈。
海上不太平時,他會修指南針,懂得浮力原理,也會勘探礁石的方位;
風平浪靜時,他沒了威嚴,倚在船桅上講那些刺激的冒險經歷。
彭磊呢,就是新褲子里這樣一個定心丸,但他又不死板,娘,騷,喪,有才。
也不是小年輕了,還是那么活蹦亂跳地,扭動著身姿,釋放著不一般的能量。
哪管什么優不優美,高興就好,痛快就完事。
他不唱歌的時候,肩膀后縮,身體耷拉著,走起路來蜷縮著,說話喪不拉幾的,看不到半點鮮活勁。
可那不影響他成為全場焦點,我在臺下有多萎靡,我在臺上就有多狂野。
他唱歌的時候,總是捋不直舌頭,好像沒什么精氣神,往往就是這種最淳樸的唱腔,才最具故事感。
他的詞也從來不用什么假大空的詞來點綴,不講究什么意境美,意蘊美。
從開篇到結尾,都是樸實的不能再樸實了的詞。
但就是這種不經添加,恰恰正中心門。
因為人們知道他要表達什么,他有他的主旨,不是在無病呻吟地痛斥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沒得罪我,我干嘛要對他指桑罵槐呢?
有人說,搖滾樂把意義和價值觀看得比音樂性還重。
樸樹寫謊言,寫厄運,寫黑暗,寫深淵,那于我們而言,遙遠且無法吃透。
彭磊,就寫常人的痛,常人的會遇到的,常人生命中逃不掉的。
所以他的音樂不是三三兩兩的故事,而是很多人的共鳴,凡人的糾結和無奈。
正是這樣,感染力才能上達云霄,下達凡塵。
三四十歲了,上有老下有小中間有理想,還在舞臺上跑跑跳跳,竭力嘶吼。
在《你要跳舞嗎》里,他手執吉他,在音樂的動次打次聲中,跳著自創的毫無美感可言的舞蹈,還試圖在空中來個驚艷的劈叉,滑稽又生動。
有人說,他們活得很用力。
他也始終給人一種“老兵不衰”的狀態。
哪怕過了力不從心,哪怕經歷了大蕭條,還保持著原本想傾訴的內容,高水準保持得死死的。
滄桑之后,依舊可以心無雜念地做音樂,做純粹的自己。
彭磊雖是導演出身,還會畫諷刺式漫畫。
其中以北海怪獸最為出名,這相當于他前半生的自傳。
書里講了他的出生,組樂隊,離開父母的種種經歷。
他打小就淘氣,會把尿床的證據移花接木,為了躲避考試還逃學,手長得好看被安排學鋼琴,買回來就放在床上當擺設。
說完了那些調皮搗蛋的年少無知,接下來就是舊褲子時代了,他的全部心血傾注的地方。
從擁有一個非主流的名字“金屬車間的形體師傅”,到1996年的成立并改名,再到時隔兩年后的第一張專輯《新褲子》。
紅黃藍卡帶的封面,都是這群年輕人的盛世。
其實,他們的開頭一點也不好過。
彭磊說,第一次的排練在一個學院的防空洞,現在這個防空洞被水泥蓋封上了,看起來更像一個“墳墓”。
他們也戲稱自己更像一個從“墳墓”中走出來的樂隊。
就是在這種艱苦條件下,他們殺出了一條血路。
用最簡單的三和弦彈奏著最直接的情緒,那些憤青時光,不是三個人的年輕氣盛,而是歡快底下藏著的憂傷和失落。
就這樣,三個傻里傻氣的青年,以戲謔,怪趣味,不安分的風格掀起了一股模仿熱潮。
他們被評為”最具活力及創造性的偶像搖滾樂隊”。
當金屬音樂還是地下音樂的主流時,他們率先開啟了朋克的大門。
也是他們,不顧樂迷的阻撓,換了條路。
把口中很“土”的朋克風轉變為流行旋律以及電子樂采樣為主體。
有了第二張《disco girl》,這也是新褲子捏出的國內第一支黏土動畫 MV。
同樣第四張那個專輯《龍虎丹人》大獲成功,既帶有復古的迪斯科,又充滿八十年代音樂的精髓。
證明了他們在轉型電子音樂這條路,雖艱難但成功了。
沈黎暉說,他們創建了新的美學的一個系統,這種美學不光影響了音樂本身,也影響了最早的國潮。
毋庸置疑,新褲子成了“國潮之王”。
但是神農每次嘗百草,是賭上了命在實驗。
若有萬全的法子,他們也不會看到此路不通,就換條道走。
只有反復挫敗,才能找到一株救世的藥。
彭磊說,以前我們是個punk樂隊,后來我們成了disco樂隊,現在我們是本土搖滾樂隊。
他們的風格被遺忘過,直到他們的掙扎被舞臺放大了,才被更多的人明白,音樂是有靈魂的,悲喜是相通的。
經歷了許多無奈,縱觀局勢,樂隊面臨著“將要斷香火,后繼無人”的悲哀。
同時代的樂隊一個個分崩離析,又經歷了給點甜頭,翻臉一巴掌的起起落落。
做不下去是一直伴隨他們的話題,可又因為一幫粉絲的支持,一句“一定多寫歌,你們的很好聽”就繼續走下去了。
20多年過去了,他們雖從事著這份職業,但內心還有諸多的不確定。
在2019年的單曲《最后的樂隊》,他們還是表達了自己的恐慌。
“這是最后的樂隊,再沒有音樂響起,這是最后的歌曲,可我不想離去。”
中年人提搖滾,還合時宜嗎?
他口中的父母老了,結婚了,孩子出生了,需要養父母,養孩子,養狗的中年危機不就在當下嗎?
他還有功夫說理想嗎?
他自己也說,一眼看過去,都是年輕人的舞臺了,還是很難過。
再說回彭磊,很多人說他是個藝術家。
這么說不是吹捧,音樂上的造詣有目共睹,其實他的人格魅力也是一大亮點。
他不喜歡社交,酷愛微信拉黑,并刪光了圈內一眾好友。
當了父親以后,變化最為明顯。
開始一門心思賺錢養活孩子,起碼把日子過得柴米油鹽都不缺。
大部分時間花在接送女兒上下課,教女兒英語,畫畫和剪片,周末時才擠得出來時間排練一會兒。
乍一看,好像有種“自掃門前雪,別人瓦上霜”也是別人家事的清高。
但是在公眾面前,他和害羞不沾邊,沒有半毛錢不合群和生分。
他可以主動融入圈子,侃侃而談,隨時隨地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將他的彭氏幽默發揮到極致。
最后一期還不忘吐槽老板扣門,舍不得花錢給他們請弦樂隊。
這看似很奇怪,不過也不難理解。
他只是把生活區和工作區弄得涇渭分明,給自己留有一定空間,也不和這個時代脫節。
他可以有一片種瓜種菜的小天地,但也會在集市上和商人討價還價。
他是獨立的個體,也是集體的一份子。
而且他的表達很直接,一針見血的“毒舌”。
他神經質,也單純,一個人就是臺單口相聲。
直言李誕是網生藝人,停電就消失。
談天笑的風格是一股子山東大餅卷蔥味。
來參加節目的感受是一幫男的被關在一個屋子里,不讓出去。
然后讓他們看文藝節目,互看表演,覺得是對樂隊挺大的侮辱。
和大張偉互損,互嘲幾個回合,不分勝負,說他傻,唱功毫無長進。
這樣的人按理說應該被按在墻角跟揍個半死,何以活到今天。
是因為點到為止的說話方式,懟不是樂趣,只是合理地直抒胸臆。
新褲子同Cindy合唱完《艾瑞巴迪》后,大張偉嘟囔半天要上去唱新褲子的歌。
結果出師不利,剛兩句就忘詞,彭磊見狀低聲伴唱,化解了一場尷尬。
到了主歌部分,見大張偉到了能hold住全場的部分,他又默默退回去。
同樣,他并沒有因sunshine的負面報道對Cindy特殊對待,而是拿出滿滿的真誠和善良來相處。
也許別人也沒有表露太多的不友好,但他的行為是最適度的舒服,發自內心的理解。
他說這是不公平的,希望通過這次表演改善大家對他們的看法,所有的音樂人都應該得到尊重。
他的嘴皮子的確不饒人,也不過是一張看似不經大腦的嘴首先由一顆謙和的心來把關,分寸拿捏得很好。
最后一期新褲子說要學習樸樹早睡,自己躁不動了。
大張偉發表了一段算是對新褲子的寄語也好,祝福也罷,哪怕節目到此為止了,你們該躁就繼續躁。
永遠別說自己個躁不動了,那是扇自己青春耳光。
現在的年輕人以為自己會懟人,會雙押,就了不起。
其實真正厲害的不是盲目跟風,而是喊出自己的口號。
你們是締造者,你們是開辟者。
正是有你們這么一幫不甘淪為平凡的人帶頭,后邊才會出現新的血液,新的氣象。
你看他們的舞臺,仿佛有種隨時缺氧緩不過來的苗頭,一把年紀了還不怵鈣的流失,可勁躁動著。
他們歇斯底里地表達著自己的情緒和壓抑,控訴著生活的膽小懦弱。
但真的,世界上太缺少這種人了。
他們從開始就知道自己什么德行,要成為什么樣的人,走什么樣的路。
一旦做起來愛誰誰,哪怕飛蛾撲火,也要一試。
沒什么能剿滅老巢里的殘余,沒什么能澆滅心中的怒火,燃燒才是輝煌的高峰。
時代也缺少這種為理想主義搖旗吶喊的人,缺少這種有一說一的人,缺少這種舉起手來說,“我先來吧”的人。
茍且是大部分人的荒唐,但時代里總有些人在困頓中掏出打火機,然后告訴同行的人,嘿,伙計,這不就是光嗎?”
你要活得像自己,這就是新褲子要抒發的。
這個時代還會蔓延,長河奔流不息。
我們會在聒噪聲中變得浮躁,在生活的暴擊下變得易怒。
正是這樣,我們就越愛新褲子。
因為我們需要有人敲警鐘,劈頭蓋臉來幾句狠的,別那么喪,別那么無精打采。
也需要有人做榜樣,而他們看似頹廢,卻教會我們一個晚上的翻來覆去后,第二天翻了一頁舊日歷,日子又開始飽滿充盈,那就背著公文包亢奮上路。
在路上,放聲歌唱:
終于到了這一天
一切都改變
再也沒有煩惱
一切都是愛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這是我們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