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東向的紅磚小房大概15-18平,3乘5的模式。房間南邊最里面放一張木床,房間北邊放一方吃飯的木頭矮桌,配著兩個長板凳。飯桌顏色深沉,像用了許多許多年。整個屋里幾乎沒有什么色彩和味道,因為東西太少。
蠟燭點著很快滴下蠟淚,媽媽把它滴成一塊硬幣大小,然后立刻捏著底部把整根蠟燭豎著按上去,它就安安穩穩立定了。頭還是默默地融化,蠟淚默默地流下。
我不大記得小時候,可我總記得,那天夜里,媽媽教我學寫字。長長的白蠟燭燒到只剩一小段。作業本用橡皮擦了一遍又一遍,手指被筷子敲了一回又一回,媽媽從耐心到氣急敗壞把我扔出門……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喝,但是過了吃奶年紀的孩子哭出一條河這招也不再有用了,眼淚代表懦弱無能,只能讓人失望!
“到底能不能不錯了?”
“嗚嗚嗚……”
“到底能不能寫對?”
“嗚嗚嗚……”
“要你有什么用,滾!”
天已經完全黑了,往西一直走有條大人們說鬼故事經常提到的河,她們的大怪就住在河里。我其實害怕,抽泣也還沒停,但是腳步卻沒有絲毫停頓。我和媽媽,互相放棄了,從此我將要飯為生。我馬上就有了這個想法。
雄心壯志沒維持幾秒,媽媽拿著扁擔追上來逼我回去,不回就打。我在威逼下熄滅了所有念頭。
媽媽不逼我繼續寫字了,但是要求我明天一早必須會寫,我撒謊點頭,哽咽著上床休息。第二天早晨,媽媽真的把我抓起來放在飯桌旁邊默寫,萬幸我寫的1-10都對了,2也符合了媽媽對筆順的要求。
我家那老房子,什么都沒有,但是裝滿了媽媽的要強,孩子對于我媽媽,就像神筆對于馬良,是該有神奇的結果的,可是我,怎么就不靈呢?
我一直對媽媽當年不科學理智的教育耿耿于懷,也對自己的資質能力耿耿于懷。一直沒有放下過。
如果敲碎傳說中山頂上發熱的石頭,回到小時候,我好像還是不會讓媽媽對我更好一些。媽媽還是會因為現實和理想的差距對我很嚴格,我不會頭腦靈活嘴巴甜甜的說她是最好的媽媽。
我人生近30年,沒有哪一天是讓父母滿意的,如今,也沒有哪件事是讓社會和自己滿意的。不曾真正拋棄我的媽媽,也給了我最后的支撐。處境再差,也得堅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