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這本書之前,我是第一次聽說這本書,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作者,再聽說這是一本玄幻小說的時候,我?guī)缀鯖]有什么興趣去看。我只是好奇,為什么這本書會被人那么熱誠地推薦?
我在網(wǎng)上隨意地搜索了一下,在豆瓣隨意地看了一段書中的原文,然而,就是這短短的幾百字,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心。那是書中《竹峰寺》的一個片段,無關(guān)情節(jié),只是關(guān)于黃昏的一段感受。那娓娓而談的語氣,行云流水的筆法,準(zhǔn)確形象的用詞,都讓我不由自主地跟著文字一起產(chǎn)生了作者筆下的那種感受,而這種感受,我似乎又早就在某個時候曾經(jīng)體驗過,有種熟悉又茫然的感覺。
作者不像個只有30歲的寫者,他對文字的把控,像是一個已經(jīng)寫了很多很多年的中年人,他的語氣和思想,也更像是一個有了一定人生閱歷的中年人。只有他的想象,變幻莫測,出其不意,瑰麗壯觀,像是一個充滿了激情的少年。
這本書我看得很慢,很多地方都要重復(fù)看兩三遍,不是看不懂,而是需要反復(fù)回味。有的地方我需要跟上作者的想象,在腦海中跟著書中的描述,細(xì)致而完全地構(gòu)建出作者筆下奇幻的世界;有的地方是因為覺得作者寫得太好了,不由得重讀一遍去再次領(lǐng)會其中的精妙。
有時候我會覺得作者的想象我也曾經(jīng)有過,只是沒有像作者那樣發(fā)展成一個完整宏大的規(guī)模,并能夠用文字舒緩而幽然地娓娓道來。在看小說的過程中,我總是感覺是在一個陰雨天,總是仿佛處在回憶之中,有種陰郁又像隔著一層什么的感覺。
在整本書中,可以感受到作者對想象力的迷戀和肯定,有時候我甚至都相信了作者想通過文字傳達(dá)的意識——如果一個人的想象力足夠強大和堅定的話,他是可以通過想象來改變客觀世界的。
在《音樂家》里,作者描述了一種人,一種有著通感能力的人,他們的視、聽、嗅、觸、味覺相互連通,觸此及彼。比如聽一段旋律,眼前能浮現(xiàn)出圖像,鼻端能聞到氣味,嘴里會涌出某種味道,手心可能產(chǎn)生某種感覺……通感能力強的人,甚至可以只看曲譜,就追溯到作曲者創(chuàng)作時心中的某一閃念。
我在看書的過程中,經(jīng)常覺得作者就是有著通感能力的人,他能將聲音描述出質(zhì)感和形狀,將文字描述成不同的音樂,將景物描述成光影,將味道描述成露水和風(fēng)……或許,他的通感就是不管什么樣的感受,都能用文字準(zhǔn)確描述出來。
這本小說,我最喜歡的就是作者的文筆和他豐富奇詭的想象力,每一篇小說里都有很多我一讀再讀的片段,下面,就隨意從每篇小說里摘抄一段我喜歡的文字吧。
仿佛鳥棲樹,魚潛淵,一切穩(wěn)妥又安寧,夜晚這才真正地降臨。門都關(guān)好了,家閉合起來,像個堅實的果殼。窗外靜極了,偶爾聽見遠(yuǎn)處一陣急促的狗吠聲,像幽暗海面上閃動的微光。我真想待在這樣的夜里永遠(yuǎn)不出來。
《夜晚的潛水艇》
我恍恍惚惚,又想起我的鑰匙來。我想到日光此時正映照溪面,將一些波光水影投在那碑上,光的漣漪在字跡上回蕩,在青苔上回蕩,青苔在一點一點滋長,里邊藏著我的鑰匙,鑰匙里藏著老屋和故鄉(xiāng),那里一切安然不動。
《竹峰寺》
他在談?wù)撐膶W(xué)。聲音很遙遠(yuǎn),仿佛來自晉朝的某個清晨,又像在光年外的太空艙里同我通話。嗓音有一點沙,帶著黑膠唱片的雜音。在我生活的小城中,平日沒什么人和我聊這個,此時和他一聊,真是痛快極了。那些沉埋在我腦海深處的觀點,像殘破的瓷片,被他靈巧地拾撿起來,合攏成一只圓滿的碗。
《傳彩筆》
樓梯間還是那樣破舊。燈泡上蒙了灰塵和蛛絲,墻皮剝落成神秘的圖案。一些冰涼的音符,玉石質(zhì)地,從樓梯上一級一級跳落下來。是巴赫的賦格。
《裁云記》
酒名老春,酒色青碧透亮,濾過一遍,仍是極稠,盛在杯中如柔嫩的碧玉,微微顫動。眾人圍觀下,李若虛小心地捧起,喝下。閉眼沉默許久后,他說,好像有月光在經(jīng)脈中流淌,春風(fēng)吹進(jìn)了骨髓。他說自己平生游宦海內(nèi),所歷風(fēng)霜苦楚無數(shù),此時仿佛都被洗滌一空。
《釀酒師》
月亮出來了。銀杏枯葉的香氣似有若無,聞起來像陳舊的書紙,令人安適。我在這氣味中睡了一會兒。醒來時眼前一片金黃的暗影,其間清輝點點,我迷糊地辨認(rèn)出那是月光,被上方的銀杏樹林、林下的落葉篩過兩遍之后,疏疏地灑落,細(xì)如白露。
《《紅樓夢》彌撒》
匿園里安靜極了。柏樹是墨綠色的墻,枝葉間有風(fēng),藹藹地?fù)u漾。上方的一塊天是柔和的灰色,陰云平穩(wěn)地挪移。遠(yuǎn)處的鳥聲很輕,叫得也緩慢,像在現(xiàn)實中叫,而我在夢中聽見。
《李茵的湖》
劍身烏黑,上有銀亮的花紋,邊緣泛著淡淡藍(lán)光,如同薄霧。劍體彎曲,略似蛇形的馬來劍,但沒有那樣詭異的扭曲,更像河流的蜿蜒。鏡頭極緩慢,沿著劍身移動,似要細(xì)細(xì)展示上邊的花紋。是那種反復(fù)折疊鍛打而成的紋理,像云流水逝之態(tài),或松木的脈絡(luò),極其曼妙。花紋自身在游走變幻。愈往下,愈細(xì)密,流動到劍尖,成了點狀,像粉碎的浪頭或燦然的星斗。
《尺波》
細(xì)小的齒輪像星體一樣完美地運轉(zhuǎn)著,將時間研磨成均等的顆粒。晶體般潔凈的滴答聲憑空堆積著,閃爍著無與倫比的秩序美。他喜歡這種透明、安全的聲音,喜歡看著自己修好的各式各樣的鐘表擺滿一桌面,然后在滿屋子繁密的滴答聲中進(jìn)入無夢的睡眠。
《音樂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