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花貝,是我們在學校附近的那個網球場下面的草地上遇到的,黃白相間。那一段時間,那兒住了好幾只貓,有一只白貓,有一只黃貓,有一只黑貓,還有其他的貓,在那周邊出沒。那時候,花貝還很小,總和一只大的白貓在一起。它們在草地里的時候,小黑進去騷擾的話,兩只貓總會分頭奔走,一個往東,另一個就往西。花貝那時似乎并不怕小黑,或許因為天真的緣故。小黑見著它,倒也顯得客氣,大概是它覺到了對方的可愛。花貝起先大多在草地里出現,后來大多是蹲在草地邊的那堵墻上,再后來那些貓都不見了。
周周會時而地問起,那些貓都到哪去了?花貝去了哪里?過了好些時日,我們在學校附近的那個小公園的草地里遇到了另一只小貓,花喜,灰白相間。和花喜的相遇是人行道邊,它就藏在那邊上的草地和灌叢之中,那時候我們總是聽到喜鵲叫,見到喜鵲飛,所以給它起了這樣一個名字。花喜在我們面前顯現也就那么三兩天,后來就再也沒見到。那段時間,她總是問起,花喜去了哪里呢?它現在會怎么樣?先前的那花貝去了哪里呢?它現在會怎么樣?再后來,每一次遇到貓,她都會提起它們兩個或者其中一個的名字。
早上,問她:要不要我把這些天講的小貓的故事寫下來,她起先說不要。然后,再對她補充一句:那樣的話,怕以后就想不起來了,她于是改口:那就寫吧。吃早餐的時候,一起把目前已經出現的幾個人物的名字確定了一下:花貝,黃白色,一月份出生;黃老斜,花貝的爸爸,黃色;菁菁,花貝的媽媽,白色;黑大便(假),與黃老邪相關,真名薰衣,黑灰白色;黑大便(真),黑色;花花(姐姐),花貝的小伙伴之一;青青,花花的媽媽;羅羅(哥哥),花貝的小伙伴之一;咪咪,羅羅的媽媽;多多(弟弟),花貝的小伙伴之一;西西,多多的媽媽。
花貝出生在花特小區的一片草地上,草地在一棟多層樓房邊上。草地的附近有一棵香蕉樹,有好些芒果樹,還有一棵作為貓的學校的大樹。花貝生下來就跟媽媽在一起,沒有見過爸爸,她只聽媽媽說起過:爸爸去了遠方,有一天出門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了。花貝的外公外婆家在稱著古戰場的一個球場的邊上的草地上。花貝長到一歲了要上幼兒園,長到兩三歲了要上小學,長到四五歲了要上中學,長到六七歲了要上大學。等她念了大學,她就可以去很遠的地方了,比如南面那個迷香湖。當年,她的爸爸那一天出門,就是朝那個方向去了。
花貝在家附近玩耍的時候,時常會遇到打那經過的小黑,有時候,她要是被發現了或者覺得要被發現了,她會設法躲起來,比如:爬上那棵大樹。到了芒果掛在枝頭的日子,五月份吧,花貝在附近玩耍,比如:躲在車底下打盹,總會聽到噗通一聲響,什么東西在腦袋頂上,炸響,被吵醒過來。等到走到外面去看,會見到地上有皮開肉綻的芒果。有時候,她就趴在芒果樹下面的地上,抬頭看著那些芒果,抬頭看著透過芒果樹的藍天白云,做著白日夢,比如:她爬到了那白云上,隨著白云在飄;比如:那芒果砸到了她頭上,她一點事都沒有。
四月的有一天,她從媽媽那里聽到了一個關于她爸爸的故事。他爸爸愛行俠仗義,別人有什么需要幫忙,總是很熱心,他和農貿市場上的貓都很熟,在他的維護下,農貿市場的秩序一向挺好;后來,來了一個黑大便,欺行霸市,白吃白拿,誰要是不聽他的,他就收拾人家一頓:或是把人家的店鋪給砸了,或是把人家的身體給打傷了,因為他武功了得,一般人不是他對手。慢慢地,消息傳到了黃老斜那里,他決定出面跟黑大便會一會。兩個見了,約好在八月十五月圓的那天,在迷香湖那里,決一雌雄,誰勝了就留下管市場,誰輸了遠走它鄉。
就是在那一天之后,她爸爸再也沒有回來了。她媽媽也不知道那一天發生了什么。那一天所發生的,恐怕也就只有黃老斜和黑大便兩個自己知道吧。事情這樣的:兩個約定好了比三場,三打兩勝。第一場比地上功夫,從一頭到另一頭,誰先到那頭,誰贏,這一場,兩個幾乎同時到達另一頭,黃老邪領先半個身位,贏了。第二場比樹上功夫,兩棵差不多高的樹,從下面到上面,誰先到樹頂,誰贏,兩個都上了樹頂,都說自己贏了,沒法,兩個請第三方來做裁判,裁判帶來了無人機,無人機懸在樹頂上面拍攝,兩個再比,這一場黑大便險勝。
第三場比水上功夫,從一頭到另一頭,誰先到那頭,誰贏,裁判帶著無人機,守在那頭。兩個一起下水,奮勇地朝向游去,黑大便有意地落后了一些距離,到了中央水最深處,黑大便用彈弓射出了一顆石子或者果子,擊中了黃老斜的頭,那個位置正好在一個大的漩渦上面,黃老斜頭一暈,被漩渦給帶走了,黑大便獨自一個出現在了那頭,黃老邪許久沒有出現,黑大便勝。后來,市場就歸黑大便掌控了,市場在她的打理下,經過一陣變化,很快穩定于一種新的秩序,不同于黃老斜的那個人情時代,黑大便的時代每個店鋪得向黑大便上繳什一稅。
關于這個比武的旁白有:這個黑大便是個假的,后面會有另個真的黑大便。這個黑大便的真名叫薰衣,她和黃老斜是同學,從幼兒園到高中畢業,大學她學的是化妝,黃老斜學的是別的。她的化妝易容功夫了得,當她出現在黃老斜面前的時候,等于她在暗處,對方在明處,她認得對方,對方認不得她。她之所以裝扮成江湖上臭名遠揚的惡人:黑大便,只是為了從同學手下,奪得市場的管理權,她預先非常清楚自己和同學在市場管理上的本質差異,她預先知道不借助如此這般比武過招,她根本就無從憑借嘴巴上的說理或者別的什么讓對方服氣。
她和黃同學個人之間沒有過節,甚至可以說有相當的好感,這一方面暫時空白,取決于故事情節的發展所需,她和黃之間或會是青梅足馬、兄妹情深的關系。黃老斜沒有死是肯定的,他有相當程度的健忘是肯定的,在很長的一段歲月里,他的過去一片空白,他的今日和他的明日都是快活的,他照舊行俠仗義,他照舊快活每一天。他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個女兒叫花貝。花貝雖然聽說過他這個爸爸,因為從未見過,也就并不因為他的缺場而有所缺憾。花貝,一如她爸爸那樣快活每一天,她活得天真無邪,她只是在想要跟小伙伴玩耍,惦記著六一。
六一那天終于來了,媽媽帶著花貝往迷香公園那個方向去,媽媽和幾個朋友約好了,大家帶著小家伙,在公園里的某個草地的角落聚會。走在人行道上,太陽從東邊照過來,花貝看到地上前面自己的長長的影子,覺到一陣驚喜:媽媽,你看,我變得好長了耶;你也變得好長了。媽媽警告她:你小聲點,別讓人們發現了我們,人有很多種,有的人喜歡我們,有的人不喜歡我們,大多的人對我們不理不睬,不理不睬是最好的,不喜歡和喜歡我們的,我們都得提防。為啥?不喜歡我們的,嫌我們身上臟,有很多的蟲子,比如:跳蚤、蜱蟲等等。
他們專門成立的獵捕小隊,要是被獵捕小隊發現了,逮著了,我們就會被帶到一個地方去,被消滅掉。什么是被消滅掉?就是殺死。那,他們干嘛不就在這里把我們殺死?那他們不敢,你要知道還有好些人,是喜歡我們的,他們要是當著那些人的面這樣做,那些人會跟他們打起來的。哦。那干嘛還要提防那些喜歡我們的人呢?拿你來說吧,你長得這么可愛,要是獨自蹲在路邊上,被喜歡你的人給發現了,她會覺得你可憐,想要讓你過上好日子,就會把你抱起來,帶回家去,讓你在她家安頓下來,興許你也喜歡那樣,不過那不是你本要的。
哦。花貝聽了媽媽所講的,有點明白,又有點不明白。媽媽接著又補充道:有一種動物,長得跟人比較像的,叫猴子,他們擅長爬樹,大多總待在樹上的,他們跟人不一樣,他們喜歡那些蟲子,他們會互相給對方梳理毛發,將找到的蟲子送進自己的嘴里,作為美味給吃掉。啊?花貝聽了媽媽所講的,想象著那些蟲子變成了小魚,忍不住要掉下口水來,她停了下來,停在那里做起了媽媽身上有好多好多的好吃的小魚、自己在不停地找啊抓啊吃啊的白日夢。花貝?媽媽喊了一聲,花貝?媽媽又喊了一聲,花貝這才回過神來,跟著媽媽往前走。
到了迷香公園的門口,大家相互見面打招呼。媽媽把花貝介紹給一位身邊有個男孩的阿姨:這是我們家花貝,這是咪咪阿姨,這是羅羅哥哥。花貝妹妹,你好。羅羅哥哥,你好。媽媽把花貝介紹給另一位身邊有女孩的阿姨:這是我們家花貝,這是青青阿姨,這是花花姐姐。花貝妹妹,你好。花花姐姐,你好。媽媽把花貝介紹給又一位身邊有男孩的阿姨:這是我們家花貝,這是西西阿姨,這是多多弟弟。花貝姐姐,你好。多多弟弟,你好。四個媽媽和四個小朋友相互打過照面之后,大家一起往公園里面去,去那個她們要在那野餐的草地。
在草地上坐下后,小朋友們圍在了一起,每一個都帶來了禮物。花花姐姐喜歡花貝,夸花貝長得好可愛,夸得花貝臉都紅了,低聲地回一句:姐姐你好漂亮。花花送給了花貝一樣禮物,是個穿著漂亮衣服的小公仔,花貝接過來,很喜歡,說了聲:謝謝。她也取出了媽媽幫她預先準備好的禮物,一盒蛋撻,共四個,每個小伙伴取了一個,多多咬了一口,做個鬼臉:好酸。羅羅咬了一口,笑瞇瞇:好甜。花花咬了一口,皺起眉頭:好苦。叁個都有些好奇:怎么每個味都不同?花貝咬了一口,吐著舌頭:好辣。原來是酸甜苦辣四個味一樣一個。
接下來,羅羅說他也給大家準備了禮物,他起身去取。不遠處有一位男子,男子的身邊有一條大黃狗。先前,她們有見到那位男子好像在舔那只大黃狗的耳朵,覺得很好奇。這會,羅羅朝那人和那狗走去,去到近前,他跟那狗打招呼:懶狗,你在做什么?狗懶得搭理他。笨狗,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這會還想睡?狗臉色有些難看了,還是沒搭理他。蠢狗,那邊有一坨屎,要不要我領你去吃大餐啊?狗一下子站了起來,氣呼呼地盯著他看,沒有出聲。他猛地上前去,用右手爪尖在狗的臉上一劃,那狗疼得哇哇叫起,跳起身來,要報復他。
他在前面跑,狗在后面追。他跑到三個小伙伴坐的地方,在那里繞圈跑,狗緊跟在后面,那圈子越來越下,三個小伙伴被那就在近前的狗驚得不停地尖叫。然后,那圈子越來越大,他把狗引向了水塘邊,他做出了一個動作,看上去是朝水中跳去,實際則是跳到了一塊石頭上。狗追上來了,跟著跳,跳進了水里。狗進了水里,覺得了水的清涼,先前的火氣一下子消退,在水里樂哉樂哉地游起來。他像個紳士那樣,回到了小伙伴邊上來。大伙兒你一句、我一句地紛紛責問:你搞什么鬼啊?剛才狗在邊上跑,嚇死啦。對頭,我的禮物是:尖叫。
輪到羅羅給大家派禮物了,他去到邊上的大樹旁,爬上了那棵大樹,那棵大樹上掛著好些豆莢,長得就跟彎刀一樣。那些豆莢掛在細細的枝條上。只見他爬到了靠近豆莢的枝干處,朝向一個豆莢,跳了過去,他的雙手抓住了豆莢上面的枝條,他的身子帶著那枝條一起下墜,猛地,那枝條斷裂了,上面的部分反彈了回去,下面的部分連同那豆莢隨他一起落在了地上。他站起來,拍打拍打一下身上,走過來,將豆莢送給了花貝姐姐。如此這般,他將第二個豆莢送給了花花姐姐,他將第三個豆莢送給了羅羅哥哥。羅羅夸他:你真行,比我強。
他笑著:哪里哪里,還是哥哥你剛才的禮物刺激,我這個禮物是跟你剛才那個學。接下來,四個小伙伴玩到了一起,在草地上,一棵大樹下面。她們決定玩老鷹抓小雞,花花當老母雞,羅羅和多多是兩只小雞,花貝當老鷹。花貝試著從正面進攻,每一次都被花花的高大身形給阻攔了。花貝放慢了腳步,想到了一個主意,她猛地爬上樹,去到高處,就在底下三個正覺得莫名其妙時,她又跳了下來,跳到了羅羅和多多的身旁,就這么一下子,她抓到了兩只小雞。三個這才明白過來:她是在學多多先前的樣兒,采用爬樹跳下的空襲來抓小雞。
暫時,小貓花貝的故事就是這么些。寫出來的,與講出來的,有了一些不同,有一些是加進來的,有一些被刪減掉了,有一些順序位置發生了變化。即便是人物的名字,也是經過一些變故才有了現在這個樣子。她預先就知道了,我寫出來的肯定會與她聽到的不相同。確實如此。寫出的時候,當時如何說的,只記得個大概,當時什么在前什么在后,只依稀記得,但無論怎樣變化,大意總是這樣了。有一個中午,她和自己討論起一個問題:貓那么愛干凈,他們的市場一定很干凈吧。回她:應該是,你把農批想象成他們的市場,你把人變成貓,就是啦。
大致,一百只貓里面,有百分之五特別愛干凈,另十五比較愛干凈,有百分之五非常不愛干凈,另十五比較不愛干凈,中間的六十無所謂干凈不干凈。又比如:你們班上五十個同學,你喜歡的兩三個,你不喜歡的三兩個,大多都是你不怎么熟悉的,無所謂喜歡還是不喜歡。她點點頭:是。自己那么說的時候,大概神情有些怪,引她在稱是之后,立馬指出。那神情自己看不到,應該是由她引發的這個思考的一個伴生表象。正是經了這么一次對話,自己才覺察到:籍由這故事的講說,在自己的如此這般的胡編亂造之中,已經傳遞了什么。
就在那個中午,在后來去到陽臺,陽光照射著托盤里的花生,自己的手將花生隨意地翻起時,猛然地覺到那各是各樣的花生,正是對先前,她躺在沙發上,自己用健身錘輕輕地敲打著她的腿腳---她用蒲扇蓋著臉,肚子上蓋了個坐墊,躺在那午休,自己坐在邊上,輕輕地敲打著---腦袋中接續著先前那思緒在運轉。時間到了,該她起身了,自己去到陽臺上,算是活動活動身子,覺到了陽光的刺眼,在攪動花生的那一瞬,覺到了一道光閃過,光閃過之后,見到了托盤中的那些花生的排列,它們顯現在自己眼前,像是一個啟示,又像是一個投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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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來,完成于2020年10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