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杯子里的奶茶要空了，“呲呲呲”地發出很難聽的聲音。
好朋友老徐突然笑出了聲，“別人肯定覺得我們倆腦子有問題，面對面抱著手機，話也不講，一坐還那么久！”
我也覺得好好笑，但又有點奇怪的感動，“得多好的朋友才能這樣一起認認真真P出九張圖的合影啊！”
老徐說，對，好朋友的日程就應該這樣！約個好看的餐廳見面，吃飯的時候要一直用，“哎，你還記得那個誰嘛”開頭，把所有有的沒的事情都給對方嘮叨一遍，然后瘋狂自拍，再一起認認真真選出九張照片把自己和對方P美，最后發個朋友圈結束這愉快的一天。
找個效率大師來看，這樣的一天顯然毫無營養和意義。一個在資本主義國家工作的金融從業人員和一個正在培養中的碩士研究生，竟然沉醉在美顏相機和高中時代的八卦里，簡直對不起人民和時代嘛！
可，怎么說。我總覺得，今天能打一百分。
二
我和老徐是在九年前認識的。
當時我們一道在一所寄宿制高中念書，老徐還是小徐。她人高，餓得快，最后一節課得前兩分鐘，老是使眼色讓我準備好，下課就手牽手跑步沖進食堂。吃多了要打嗝，她會假裝正經地說，下面我來表演一個節目。每次有人夸，小徐真是個女神啊。我都會一邊說，那肯定啊！一邊在心里問自己，哪有這樣的女神？
十六七歲小女生，永遠都有說不完的話。傳一晚上小紙條不夠，熄燈前閑聊不夠，還非得半夜跑到對方床上去嘰里咕嚕。有時我會悄悄在她的床上放屁，一告訴她，她就讓我滾，可是我不滾，還纏著她問，“你給我分析分析啊，那個人到底喜不喜歡我呢？”
而她的回答總是一樣的，“你過去一點，熱死了！我感覺他肯定也喜歡你……”
高二時，我們一起被分進重點班。原來帶手機，早戀，不寫作業...隨便學學都能學得不錯的我們，瞬間被秒成渣渣，總在班里墊底，可就是那個時候，我們倆也會睜著眼跟對方說瞎話：你是最棒的！然后她幫我補數學，我給她講笑話，厚著臉皮日復一日地嘻嘻哈哈。
我們知道彼此的例假周期，清楚對方無聊的小心思，也一眼就能看出對方的喜怒哀樂。我會在她見自己的暗戀對象前給她捋頭發，抹掉臉上的臟東西，她也會在我上臺表演的時候幫我化妝、拿衣服。
排名競爭和女孩子間的明爭暗斗在我們這里是不存在的。我們中間沒辦法產生任何的堤防和距離，對彼此的全部要求都只是順心如意而已。
高二的某一天，她說，我好怕高考啊，要不我們一起出國吧！
我說，好啊好啊！
于是我們做好了一起出國燒菜、租房子、把男朋友也一起騙過去的種種計劃，興致勃勃地回家和父母談判。可惜小單的家長不同意，小徐的家長卻叫小徐龍卷風一樣收拾了行李，考過雅思就去澳洲上了預科。
那時候沒有微信，我們只能偶爾給對方寫寫信。在信的末尾，她的句子總是相似：你是比我更勇敢的小單兒，一定加油要戰爭高考這個大魔頭。
三
上了大學，我們一個在海外學金融，一個在國內學文學，高中就立志找個有錢人嫁了然后過豬一樣幸福一生的兩個人，突然都找到了自己的目標，成了上進的小馬達。
本科畢業后，看到別人工作的工作，結婚的結婚，我們卻還在求學道路上緩慢移動，有時也難免心急氣躁，可想到隔山隔海，有個可愛的姑娘和自己一塊兒向著理想的生活挪動，便覺得安心。一個人跑去圖書館自習也不覺得枯燥無聊了。
翻翻微信聊天紀錄，我們的聯系其實也不怎么頻繁。忙起來好一兩個月也不說一句話。真有事兒找彼此，要啰哩啰嗦講一大堆，也從來不用問在嗎？有空嗎？直接跑出來見面或者視頻呼叫。大概真正的好朋友從來都不需要客套又無聊的前戲，直接進入主題就好。
我和她都特別懶，有時候說著說著，一方就消失了，可又有什么大不了。對方早知道你用腦電波回了：老娘先撤啦！下次再聊，也不用演戲，說什么“不好意思啊，手機好像有問題，上次都沒看到這條消息。”要是我真這么說了，她肯定發來一句咆哮：去你丫的！
四
其實我們倆平時都挺獨立的。一個人自習加班是家常便飯，一個人吃火鍋，搬家也沒什么問題。畢竟折騰自個兒不會不好意思，還不用把時間耗費在相互等待上，能見縫插針地完成更多事情。
可一和彼此在一起，我們的智商就關了機。要抱抱，舉高高，絕不關心今天糧食和蔬菜，只想問一句自拍鏡頭前的女兒美不美。
認識九年，我們手里都有太多對方的黑歷史了。可老徐發有關我的朋友圈，從來不挑我丑胖丑胖的發。對外回顧過去，她也聲稱我自古就有才又美麗，只有私底下，老徐才會語重心長地問，你這個眉毛是鬼畫的嗎？大姐，跟我見面能不能洗個頭？
這些年翻朋友圈，看到別人參加了某某活動建立了新的革命友誼，或者是前幾年一起參加過活動的朋友們有幾個還是特別特別好，在覺得矯情和煩的有時，也悄悄有些許羨慕和擔憂，似乎自己是越來越難和別人建立親密關系了。
可轉念一想，已經有幾個像老徐這樣的好朋友了，還多要求什么呢。何必羨慕別人成群結隊，又何必要塑料花一樣的友情裝點門面，生命太短，能愛的人有限，這幾顆燙手老山芋，早已足夠讓我從手心暖到腳心了。
那么，盡管我們分居異地，日常辛苦艱難，還是請繼續在分別時變高變快變強，努力學習工作，空了閑了困了，回到彼此被窩，還能做回那個快樂的智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