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走到門口,站立幾秒后,門開了。
看了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按理說,這個點老公應該下班了,可客廳里怎么沒有開燈,正納悶中,又安慰自己大概是又加班了吧。想當然認為屋子里沒有人,打算提醒最近剛安裝的電子管家開燈時,手機屏幕突地亮起,打開一看,是老公發來的消息。
老公:別開燈。
別開燈?他讓我別開燈?敢情,這家伙在屋子里呀,不開燈會不會是要給我驚喜呀。
想到這,在腦海里將節假日與紀念日都過了一遍,為了不遺漏,又讓小智幫我查了一遍,查來查去,都不是今天。我與老公結婚有5年多了,從談戀愛起,老公就表現得本本分分,連牽手接吻這種事,都是我主動,難不成今天木魚腦袋靈光了,要玩把浪漫補償我。小智同意了我的觀點,更是讓我堅定了我這個想法。
裝作自己沒有猜出來,看到沙發上有一人形,估摸著是老公沒差了。屋子里由于沒有打燈,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
我壓抑住內心的小激動,干咳嗽了兩聲,笑咪咪問道:“怎么不開燈,老公?”
他猛地轉過頭,盯住我,仍舊沒有說一句話。
笑容凝固在臉上,女人的直覺告訴我,出事了。
房間管家適時開了燈,為了適應,管家打開了暗燈。即使這樣,借著燈光,我依然看清楚了此刻老公的神情,心里一驚。
這神情像極了前些天新聞中畫面中的報道,不,一定是我想錯了。不會的,我們明明前一個星期才躺在床上說過話,不,這不是真的。
見我的臉色,老公點了點頭,隨即手機又亮了,這條消息是則:沒錯,是真的。
(二)
戴著口罩,站在人滿為患的電梯里,望著周圍同樣戴著口罩的同事,頭腦反復想著待會要說的話,要知道我可從未去過老板辦公室,更別說去請假了,手心里捏出了汗。
為了緩解自己的壓力,我深吸了一口氣,嗆著了。看來,這款口罩并不如傳聞中那樣好用,不過可以隔離空氣中的污染物質倒是真的。
做好自己內心工作后,又加油打氣了一番,推開了老板辦公室的門。
老板見是我,眼神透著猜測。
手底下的員工,他是不可能一一見過,加上平時他不常來公司,我一個員工,雖然是幾十個的領班,但與他見面的資格還遠遠不夠。此次見面,還是托了近日當上秘書的阿花,她在以前與我甚是交好。
解下口罩,將它放在口袋里,與老板面對面,說明了我的身份以及我要請假的緣由。
言辭懇切,本該萬無一失。
聽聞后,老板和顏悅色:“小姑娘,既然事情這么著急,我想緩緩吧。”
我點頭,謝謝二字還未脫口。
“我的意思是你放長假了,以后也可以不用來上班了。”
沒有反抗,因為知道是徒勞。
收拾東西的時候,旁邊的同事嘀嘀咕咕著。
“她怎么辭職了?不會是得了那種病吧!”
“你別瞎說,她前幾日不還給我們講笑話了,如今辭職,肯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要不然,誰愿意丟掉工作呀。”
“可不,最近我聽說我閨蜜她們公司又裁人了,說是新購進了一批人工智能機器,效率比我們人高幾倍。”
……
我沒有理會他們的話語,重新戴上口罩,抱著東西,走向了拐角處的電梯。
(三)
去往醫院的路上,老公看著窗外,一言不發。
窗外飄著小雨,街上的行人打著雨傘,來去匆匆。
經過那家婚紗店時,老公的眼閃了一下,隨即又滅了。
幾周前,櫥窗前。
我挽著老公的手,非要老公和我再結一次婚。結婚的時候沒有條件,婚禮都只是簡簡單單舉行了一個儀式,更別說穿什么婚紗了,想都不要想。
物是人非。
我輕握住老公的手,給予安慰。
司機大哥大概也從后視鏡里知曉了什么,車子里適當放起了音樂,氣氛這才有了緩和。
領號,排隊,檢查,等待結果。
在拿到他病歷單的時候,他立即被安排住進了醫院。而我則被安排在了會診室。
我沉默著,不知如何開口,我以為只要我不問,便什么都沒發生。
“小姑娘,準備手術吧。”
我希望這是一場夢。
一睜眼,我依舊可以看到老公的臉,細長的睫毛,性感的小嘴唇。我依舊可以聽到他嘴里那句-都結婚那么久了,還沒看夠呀。
(四)
打理好一切后,老公住院進入了第三天,這三天里,老公的精神狀態不錯,吃飯的功夫也見長,我還止不住抱怨這家伙看來是要把我吃窮。
午飯后,見老公睡著了,讓隔壁阿鑫幫我照顧一下,然后偷摸跑了出來,轉身去往樓下的吸煙室。
煙霧繚繞,幾支抽完,我思緒逐漸平穩。
讓小智幫我接通手機里的號碼,嘟了幾聲后,通了。我盡可能把現在的情況詳細準確告訴雙方父母。
話一落,電話那頭,傳來婆婆的哭聲,好在小智幫我調節了音量。
我蒼白勸慰著說什么動手術,說什么還有希望,我知道是真的,只要動手術,老公就有得活。
當天下午,雙方父母趕到了醫院。
為了不讓老公難過,在進病房前,我反復強調不可以在老公面前哭,否則會給他造成壓力。
千叮嚀萬囑咐,但婆婆還是在看到自己兒子的那一刻,淚流滿面。倒是老公,拍著婆婆的背,一個勁地說沒心好。婆婆聽到這三字,哭得更厲害了,我忙解釋著:“他想說他沒事,心臟跳得好好,飯也吃得好”。老公點了點頭,給我比了一個大拇指。
隔壁的阿鑫,見到這狀況,將隔離帶打開來,然后沖我扮了個鬼臉。
沒錯,哭聲,是這層樓的大忌,它代表著無言的宣判。
(五)
將地段與房子的照片遞給了表弟,他是房產學校畢業,又加上是熟識親戚中唯一一個做起中介的人,有著賣房子的想法后自然就想到了他。
幾分鐘后,他如實告訴我,如今這套房子可能賺不了多少錢了,他只能保證不虧本。
我辯解著:“這房子可位于繁華階段。”
他將他的小智與我的連通,我才知道我有多幼稚可愛,由于前幾年房價過度上漲,房產商們一窩蜂蓋起了大樓,樓倒越建越高,可房價卻跌個不停。網絡上甚至有一段子:我是富豪,因為我敢高價買房。
我感嘆要是還如今年前該有多好。
(六)
坐在天臺上,吹著風。
拿著賣房子的錢,在交完之前所欠的醫藥費后,手里剩的錢寥寥無幾,好在自己之前有著些許存款,七七八八加起來湊足老公的手術費是夠了,但手術過后的護理又怎么辦,錢從哪里來。
找父母要?該如何開口?
“別關。”
別做手術了,我沒關系。
我馬上將連接切斷,忍不住責罵小智的自作主張,將我與老公的小智連接
小智傳達道:“你很難過,我以為他的話可以安慰你,對不起。”
我心里一個念頭閃過,沒錯,我有老公了,那我可以賣掉你。
(七)
拍賣大樓的三樓,我的手機作為第七件拍品上場。
“今天來參加拍賣的各位有福氣了。這第七件拍品是一部手機。”
眾人竊竊私語。
“大家都知道,在購買手機時,手機中的小智就與人心連在了一起。他的主人是第一批購買手機小智的顧客,再加上這些年的陪伴,小智已然有了人類感情智慧,這可是如今市面上高科技小智達不到的東西,話都說到了這里,可見收藏價值自然不一般。”
話一落,立刻沸騰了起來。
本沒抱多少指望,坐在等候室的我卻被告知了價格,出乎意料。
事后交易,買受身(買受人是指以最高應價購得拍賣標的的競買人)反復提醒我,合約上白紙黑字寫著若拍賣者想購回賣品,需支付三倍的違約金。
我點了點頭,他滿意離去。
老公,有救了。
(八)
手術做得很成功,醫生說過不了多久,老公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隔壁阿鑫聽說后,羨慕不已,吵著鬧著要我們請客,還半開玩笑說要回來陪他住院。
老公邊收拾東西邊點了點頭,笑容滿面。
回家路上,路過那家婚紗店時,老公轉頭對我說:“改紗娘美。”
改日我們去婚紗店,你穿上婚紗,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小智,你說這是不是最好的結局。
沒有回答。
(九)
一星期后,我正在做飯,母親和婆婆在拉著家常,商量著明天該去哪里給老公過生日。
感覺一雙手抱住了我,老公輕聲在我耳邊吹了一口氣。
我讓他別鬧,在做飯。
他輕聲道:“謝謝你。”
拿在手里的刀落在了案板上,落聲吸引了客廳里閑談的幾人,母親大聲問著出了什么事。
沒等我回答,老公嚷嚷著:“爸,媽,我說謝謝你們。”
幾秒鐘,廚房里增添了幾分人氣,婆婆哭了,我也哭了。
幾個月后,丈夫當著婆婆的面,說要與我離婚。
我問他為何,他偏過頭,沒有回話。
婆婆急了,替他兒子開了口。
原來婆婆不知從何人那里聽說我賣掉了手機,她一開始是不相信,有意無意問著我老公。
老公也沒在意,就一五一十回答了。自從他手術后,的確就沒見我用過手機,起先認為我是為了不告知我的想法,因為我與他的手機小智是連通了。可后來病好了,他也沒見我拿出來過,連我小智也說連不通。
婆婆明白了,替他兒子做了決定,與我離婚。
不孝,大罪。
我站了起來,關掉了燈。
離婚后兩周,我去了一趟那間病房。
老公的病床上已有他人,隔壁的阿鑫不在床位,至于究竟是出院了還是告別了世界,我無從得知。
在紙上寫下母親的電話號碼,寫下我想對母親說得話,讓一旁的護士替我打。
好在這層樓的特殊性,護士看了我一眼后,便答應了。
天臺上,我縱身而下,沒有猶豫。
媽,我想我回到了2019年,認識他的那一年。
(十一)
廣場大屏幕里,主持人機械播放著一則消息:近日,我市患失語者的市民呈上升趨勢,所謂失語者即由于過分依賴手機交流而導致喪失語言溝通功能的人。目前,這種病只能通過手術根治,但費用是極為高昂。望看到此則消息的市民能多與身邊人溝通,加強感情,減少疾病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