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改革開放以來,華夏大地出現了歷史以來空前絕后的人口大遷移,祖國的交通一度達到鼎峰。每逢春運,各個火車站長途汽車站人流擁擠,黑壓壓全是提著帆布包的外出務工人員。南來北往,這些人,為了擺脫貧困的現狀,也為了追求心中的夢想,而義無反顧的加入打工的大軍。
大哥的無奈和落漠
前幾天,遠在廣東打工的大哥忽然微信我,說最近手頭緊張,叫我先支援點救急。
畢竟現在電信詐騙猖獗。在確認是大哥之后,我給他轉了一千元過去,大哥在電話里給我訴苦,說七月份的時候嫂子回老家動手術花了幾萬塊,等嫂子身體有了好轉,生活能夠自理后,他又不得不背起行囊踏上了南下打工之路。
可是大哥這次出去有點事事不順,找了份工作,干了幾個月,卻因種種原因,到現在分文未見,連生活費都成了問題,萬般無奈只好向我求救,叫我先支援點錢以解燃眉之急。
掛了電話后,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心情無以名狀的復雜。
大哥今年四十六歲的人了,卻還在奔波,打工,流浪。不停的往返于南方那個小城和家鄉之間。
從當年第一次踏上南方那片土地,到現在已經整整二十個年頭了。這二十年,大哥從一個青春年華的小青年,直到今天的中年大叔。二十年的大好年華,青春時光,統統獻給了那片土地,那片土地幾乎成了他的第二故鄉。
這二十年,他在那里的時間比在老家還多,每次回老家也只是作短暫停留,仿佛那里才是他的家,而家只是他偶爾路過稍作停頓的旅店。
這二十年,他一直在給人打工,打工,揮灑著熱血和汗水。可是,生活也并沒有發生什么根本上的改變,日子依然過的緊巴巴的,不由得叫人想問,這么多年不停的奔波打工掙錢,二十年時光就這么匆匆而過了。可是,當年那些去南方追夢闖蕩的熱血青年們,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他們如今都過的怎樣了?
做為一個當年也曾在那片土地上,揮灑過將近十年熱血和汗水,奔放過青春的我,雖然離開那里也十年有余了,可是對于那個南方小城,總是有種難以描述的復雜情感,凡是當年去過那個地方的年輕人,如今總結對那個小城的情懷,幾乎都是用又愛又恨這個詞來形容。
十年啊,我們的十年青春幾乎都是在那里渡過,有過歡笑,有過悲傷,有過汗水,有過迷茫,也有愛恨情仇。成千上萬的打工者們,十年間上演了無數的悲歡離合,人間離歌。
現實中的世界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本人,八零年生,老家在豫西南一個普通的小村莊里,世代為農。
貧窮,是全村人最明顯的特征。在我尚未成年的時候,我的父輩們,以及那些勤勞質樸的鄉親們,日日夜夜的在那片黃土地上勞作,麥子收了種黃豆,種玉米,種烤煙,種棉花……雖然如此辛苦的耕作,卻依然改變不了貧窮的面貌。
可是,我的鄉親們并不甘心永遠被戴著貧窮的帽子。
就在我中學未畢業期間,我的周圍悄悄的開始流行起了南下打工之風。
那時候,村里有幾個有膽識的姑娘小伙,在親戚或者是勞務所的介紹下遠赴廣東打工。
很快,村里開始傳言,說那些人在南方的工廠里,不用風吹日曬,工作輕松舒服。上一天班頂老家種一年莊稼的收入等等。
眼看著那幾個先進分子從南方回來后衣著光鮮,神氣十足的模樣,村里人開始有點沉不住氣了。一個個心癢難耐,想去南方淘金的人越來越多。
那時候我正讀初二。我家隔壁那個姐姐在南方一年后回來了,不僅給嬸嬸帶回來一扎耀眼的鈔票,還買了一堆在我們鄉下見都沒見過的時尚服裝。
那個姐姐原本在老家一副土氣的村姑模樣,如今儼然就一時髦女郎,高跟鞋,一步短裙,飄逸的長發和鮮紅的嘴唇。
這一切一切的變化,無不在證明著,南方就是個天堂。
一個星期六放學回到家里,母親拉著我到嬸嬸家,滿臉羨慕討好的哀求那個姐姐:“閨女呀,等你妹妹初中畢業了你也帶她去南方打工掙錢吧。”那個姐姐滿口答應下來,“好,到時候一定帶小妹去南方。”
從那以后,我似乎無心讀書了,滿腦子都在幻想著,將來中學畢業了就可以去那個心目中的天堂打工掙錢了。
那時候家里剛給大哥建了新房娶了媳婦兒,父母辛苦了那么多年的積蓄一下子被掏空,而二哥眼看也到了適婚的年齡。從父母每天唉聲嘆氣的愁容里,我更加堅定了去南方打工掙錢給父母減輕負擔的念頭。
可是后來鄰家姐姐嫁人后就沒再去南方了,我不禁有點失望起來,到時候誰帶我去南方闖蕩呢?
直到1998年春節之即,一個多年不見的遠房姨媽突然來我家做客。母親在和她的聊天中,訴說了家里的困境和無奈,姨媽當既表示,讓她那個大我一歲的女兒帶我和我姐去廣東打工掙錢。
從此,我便開啟了在南方打工之旅。
那一年,我剛過完18周歲生日。
南方有四個經濟特區,深圳,廈門,珠海,汕頭。而我們去的是汕頭。
汕頭在廣東的最東南面,是一個臨海小城。那里主要以制造兒童塑料玩具為主。
到了才知道,那個地方不像我們想象中的高樓林立,熱鬧繁華。
那時候那個小城還在起步建設階段,街道狹窄,塑料垃圾和生活垃圾遍地都是,(后來我們這些外地人戲稱那里是垃圾城市),所謂的工廠就是一些家庭式作坊,大多設在本地人廢棄不住,年代久遠的竹木結構的簡陋房子里,屋頂是洋毛氈鋪就。
那里到處都是私人小加工廠,作坊,一個廠里四百人都是大廠了,很多都是十幾二十來個人就是一個廠。我們稱之為廠,其實說白了就是家庭式小作坊。每個廠都是做塑料玩具的,五花八門,品種繁多。
那些玩具大多工序簡單,手工居多,像我們這樣歲數的女孩子最受歡迎,并且大多都是實行的計件制,只要你手腳麻利,干活踏實,每個月基本上六七百塊錢的工資是不成問題的。
南方的溫度濕熱,加上城市的環境惡劣,二月份蚊子就開始興盛,晚上睡覺不搭蚊帳的話,一夜別想合眼,會有成千上萬的大小蚊子在耳邊翁翁亂響,時不時在你身體裸露的部位叮一下,立馬留下一個小紅包,叫你奇癢難耐。
街道兩邊,凈是那種竹木結構搭建的簡易房子,一排排的,有的干脆就搭在臭哄哄的排水溝上邊,簡單但是通風,同時氣味也相當的薰人。人多熱鬧的地方會有幾家快餐店,老板大多也都是我們的老鄉。飯菜倒是不貴,一元錢一餐就管吃飽。只是油水甚少,鮮見腥葷。
第一次領工資
我和姐姐被表姐安排了和她在一個小工廠里上班,那個廠只有十幾個員工,并且都是和我們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老家相隔也不遠,大多都是中學畢業都出來打工了,有些雖然年齡不大,卻在這里都有二三年了。
那里都是一些小作坊,人少,管理也沒那么嚴格。上班還是比較自由的,全部計件制。一個玩具幾道工序,一個人做一道,然后組裝成品,每天做多少自己用個小本本記錄下來,月底總結,每月15號準時發工資。
還記得第一次領到工資的時候,握著手里那一匝百元大鈔,心里那叫個興奮激動又緊張,長那么大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現錢呢。
表姐大我們一歲,卻是十分成熟老練,她對我們說,這么多錢放身邊不安全,這里治安太差了,叫我們寄回家里才靠譜。
我和姐姐是她帶出來的,當然對她的話是言聽計從,在估算了下生活費之后,剩余的全部拿到郵局寄回了老家。
其實就算表姐不提醒,我們自己心里也清楚,知道自己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掙錢給父母減輕負擔。在填寫完匯款單后,心里想象著父母收到匯款那一刻的開心興奮勁,心里有種無法形容的成就感,自豪感。
我們在這里省吃儉用,一頓飯,素的一元錢,稍微加葷的一塊五,可是我們都舍不得吃,每一分錢都是算著花。衣服也大多選擇的地攤便宜貨,從沒買過超過一百元的。只為了多攢錢多攢錢。
我有個習慣,每次郵完錢,郵局里給的回執單都收好夾在我的日記本里,在那里一年多后,我和姐姐把那些回執單全部翻出來一統計,竟然寄回去有萬元之多,這一萬元錢,可都是我倆這一年多來節衣縮食加班加點掙下的。
那時候做一道工序才幾厘錢,一天得兩手不停的做多少個產品才夠一元錢?有時候遇到棘手難做的產品,幾根手指來回的在那堅硬的塑料間磨擦,一個班下來,手上全是黃豆大小的血泡。
因為是計件制,做一個就有一個的錢,停下來就一分也沒有,每個人就像比賽一樣,月月算工資的時候互相比較,誰拿的最少誰沒面子,所以,如果你運氣不好分到了難做的工序,也得忍住著絲毫不敢停歇。盡管一雙手疼的連衣服都洗不了。纏上藥用膠布也照常上班。時間一長,待血泡磨成了老繭,就不怕了。
所以,那一萬元錢可真是一分一厘掙的血汗錢呢,并且一萬元錢在當時那個環境下,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大大的解決了家庭的困境。
為此,那段時間,是父母在家里最開心最得意的時光,可以想象的到,母親睡著都能笑出聲來。
多少年來,因為貧窮而底氣不足的父母,終于可以揚眉吐氣,昂首挺胸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