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光板板弟兄姊妹多,在合歡村算得上一家。大哥當村支書,二哥在市里一企業上班,三哥是屠夫,大姐是老師,二姐在鄉政府,細妹妹辦了養豬場,原先他家麗麗沒得那病時,他的條件在一大家子里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現在卻江河日下起來。他曾打算等養了二毛砣后,將那三扇老屋翻新,沒想到,扮下來的又是個妹子,而自己單位也是稀爛幅樣,半年前,他已經下崗了。
下崗后的家光板板再也沒有從前的驕傲的模樣。這些年,隨著一件又一件不順意事情的接踵而至,他的優越感像村口那排矮墻上的宣傳標語,一點點剝落了從前的光鮮,慢慢褪色,以至于在風吹雨打中模糊得讓人記不起原先的模樣,甚至他的腰身也大不如從前,原來是筆挺的,現就像被太陽曬萎的南瓜葉,頭耷了,腰萎起來。
家光板板不是天天都這么萎的,比如,喝了點酒后,打起香姑娘來,那又恢復了從前的干勁。瘦骨像鐵捶子一般,崩得香姑娘嗷嗷直叫。香姑娘一叫,家光板板打得更帶勁了,“還叫,還叫!像喪家犬一樣,只曉得叫,我就是要作死你這叫花婦!”他把長久以來郁積的陰火陽火無名火,全化作了雨點般的拳頭向香姑娘砸去。自從討了這婆娘,老子的風光就被水打走了一樣,無影無蹤了。這晦氣淹得人都快窒息了,你看村里別個阿嫂的肚子多爭氣,養一個是個崽,再養一個還是個崽,哪像我啊,大妹子燒壞,二妹子又是個賠錢貨。最他媽倒霉的是,連飯碗都沒了,全家人只能喝西北風啊!都是你這晦氣的貨帶過來的。家光板板越想想躁,越打越兇。他紅著的眼珠子像頭牛牯一樣,噴得火出,咬牙切齒的家光板板發泄著心中的怨恨,恨不得把香姑娘,把這個窩給燒了,燒了,全他媽燒了!
鼻青臉腫的香姑娘,第二天還是照常擔著菜擔子上街去了。她曉得,自己不出去勞作,一屋的人便真的沒飯吃了。早晨,天麻麻亮,她就從土里扯些自家種的菜,拿到塘里去洗扎好,要趁早,才能趕上早市賣個好價錢。從合歡村到金灣縣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中間要穿越一個廠區,兩個隔壁村。香姑娘走一段,歇一肩,昨天被家光板板打了的地方還火辣辣地痛著,但她顧不上這么多了,你哭呢,有什么用?爹管不到,娘顧不著,別個還看把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自己是這狗婦八字,怪誰呢?只怪自己是個作牛作馬的命。麗麗現在猛風犯得勤,要大筆的錢來看醫生,想到這些,香姑娘綿軟的腳又用力地撐起來,換個肩膀繼續上路。陽光從石灣里那邊射過來,打在香姑娘身上,她連汗珠都金晃晃的了,高挑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