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的初心 ——讀芥川龍之介《戲作三昧》感悟

芥川龍之介是日本一個很有才華的作家,尤以寫短篇見長。我也是最近才看他的小說,并看得入迷到無法自拔。總是覺得不夠看,且作者英年早逝,留世的作品不多,真是讓人扼腕嘆息。

昨天看到一篇名叫《戲作三昧》的短篇。真是看的人熱血沸騰、拍案叫絕!尤其最后對“靈感”的描寫,感覺“靈感”都成了活物一般,細膩生動。

文章開頭,主人公瀧澤馬琴(日本江戶時代后期小說家)去澡堂子洗澡,在開始沖身子的時候,一位讀者粉絲認出了他,并真誠的表達對他的敬佩及其作品的喜愛。馬琴很受用,自我感覺良好。突然讀者問他是否會作和歌、俳句,馬琴含蓄地說做不好,讀者驚訝。馬琴似乎礙于面子又說“不過,當今的合歌作家和俳句師父的水平,我還說有的”。讀者高興了,并邀請馬琴改日做一首和歌或俳句。其實馬琴心里是不悅的,壓根看不起和歌俳句這類庸俗之流。只覺得作這玩意兒拉低自己檔次。

讀者粉絲走后,馬琴心不在焉的去浴池里泡澡。天馬行空的構思他目前寫的小說情節(jié)。突然思緒被打斷了,澡堂子門口有個人好像在批評他的作品。說他的《八犬傳》抄襲中國的《水滸傳》。仔細一看貌似剛才在沖身子的空檔那個向他吐唾沫的對眼兒。當時他以為遇到一個沒素質的市井小人,現(xiàn)在想來原來是粉絲稱贊他的新作《八犬傳》時,遭到了對眼兒的反對和鄙視,所以向他吐了一口唾沫。看來是有原因的。自尊心很強的馬琴很生氣,立即起身離開了澡堂子。

他一路非常郁悶,先是碰見了一個品味很LOW粉絲,接著遇到了一個向他吐唾沫的黑粉兒。心情真是糟糕到了極點。可是與這種人計較又覺得庸人自擾不值得。于是一路上給自己寬心,快到家的時候終于心情快平復了。

一到家里,看到門前多出的一雙眼熟的鞋子,氣又開始生氣來,又是催書稿的書店老板。傭人說家人都出去了,馬琴心里更是落寞,只能硬著頭皮去見客人。書店老板時不時假惺惺的流露出一副欽佩的神情,又時不時的拿當時一些在他看來俗不可耐的暢銷書三流作家跟他對比。旁敲側擊地、恩威并施地逼著他趕緊寫稿子。馬琴對其惡心到了極點,忍不住讓傭人把書店老板的木屐擺好,硬生生的下了逐客令。

一個自尊心強又斯文的文人做出這樣在他看來下作的事,也是被逼無奈。生活在底層的人,其不幸在于,在這種低俗環(huán)境的影響下,自己的言行也不得不變得下作了。跟惡心的書店老板斗,自己也變得惡心了。真如尼采說的:凝視深淵已久,深淵將回以凝視。馬琴的心情真是糟糕到了極點。

還好,看了一會兒幾案上的《水滸傳》,傭人說他的朋友華山來了。真是喜出望外,華山帶著一副他最近剛畫的新作《寒山拾得圖》來訪。二人開始就個自的作品進度和技巧交流一番,并相互鼓勵。馬琴更是把自己最近的苦惱道給華山聽。華山適時的開解和鼓勵讓馬琴心情舒朗起來。并渾身有了一股勁重拾了對寫作的信心。

華山走后,馬琴像往常一樣翻看自己以前寫過得篇章,越看越覺得寫得一塌糊涂。要么是枯燥的描述、要么是無病呻吟的詠嘆。他突然驚慌起來,有種文思枯竭、江郎才盡的感覺。這對作家來說是致命的。他開始懷疑自己,接著有點絕望了。他不想淪為寫那些俗不可耐的市井快文而茍且偷生,在他心里寫作是神圣的。他真的恐慌到了極點。

突然,一聲“爺爺,我回來了”打斷了他的思緒,小孫子跳到他大腿上。接著說“爺爺要多多用功,別發(fā)脾氣,好好忍耐,”這話多像及時雨,太懂他現(xiàn)在的心情了,并且小孫子說是淺草的觀音菩薩說的。馬琴聽了老淚縱橫。一天的壞心情被小孫子的“多多用功、別發(fā)脾氣、好好忍耐”這十二個字給開解了。一下子豁然開朗。

當晚馬琴文思泉涌。靈感如奔騰的江河,瀉出地洪水一發(fā)不可收拾,他生怕流的太快瀉完了,向籠火一樣,慢慢扇著風,保存著火苗般的靈感,但是其沒有減緩的跡象,反而洶涌澎湃起來,他終究無抵擋之時,順勢而為吧,一氣揮筆,如暴風驟雨。

這個短片小說,短小精悍,以馬琴的心里感受為主線,情節(jié)跌宕起伏,人物心理活動描寫細膩。人物形象刻畫栩栩如生。寫出了一名真正的作家該有的操守和道德修養(yǎng)。

文中作者對無腦粉絲崇拜后的平靜心態(tài),對黑粉誹謗后的自我開解,對書店老板恩威并施后的拒絕,對好友華山鼓勵后的振奮,對小孫子金句后的豁然開朗。都細致淋漓地展現(xiàn)出一個真正的作家“藝術至上”的品格。這才是一個作家該有的初心。反觀當時或者我們所處的當下,那些輕則空洞無味、辭藻華麗、嘩眾取寵的作品,重則低俗下流的市井快文。真的是文字垃圾,污染讀者的心靈,阻礙文明的進步。

最后,總是感嘆作者的英年早逝。如果這世間有這么純潔優(yōu)秀的作者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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