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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呂思勉《國學知識大全》至20%。
《禮記 · 王制注疏》、《周禮注疏》、陳立《白虎通疏證》、陳壽祺《五經異義疏證》。今古文同異重要之處,皆在制度。今文家制度,以《王制》為大宗;古文家制度,以《周禮》為總匯。讀此二書,于今古文同異,大致已可明白。兩種皆須連疏注細看,不可但讀白文,亦不可但看注。《白虎通義》,為東京十四博士之說,今文學之結晶也。《五經異義》,為許慎所撰,列舉今古文異說于前,下加按語,并有鄭駁,對照尤為明了。二陳疏證,間有誤處;以其時今古文之別,尚未大明也。學者既讀前列各書,于今古之別,已可了然,亦但觀其采摭之博可矣。此數書日讀一小時,速則三月,至遲半年,必可卒業。然后以讀其余諸書,即不慮
今《詩》之所謂《風》者,周南、召南、邶、鄘、衛、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曹、豳,凡十五國。周南、召南為《正風》;自邶以下,皆為變《風》。王亦列于《風》者,《鄭譜》謂:“東遷以后,王室之尊,與諸侯無異;其詩不能復《雅》,故貶之也。”(《正義》:善惡皆能正人,故幽、厲亦名《雅》。平王東遷,政遂微弱,其政才及境內,是以變為《風》焉)十五國之次,鄭與毛異。據《正義》:《鄭譜》先檜后鄭,王在豳后;或系《韓詩》原第邪?
治《詩》之法,凡有數種:(一)以《詩》作史讀者。此當橫考列國之風俗,縱考當時之政治。《漢書 · 地理志》末卷及鄭《詩譜》,最為可貴。按《漢志》此節本劉歆。歆及父向,皆治《魯詩》。班氏世治《齊詩》。鄭玄初治《韓詩》。今《漢志》與《鄭譜》述列國風俗,大同小異,蓋三家同有之義,至可信據也。何詩當何王時,三家與毛、鄭頗有異說,亦宜博考。以《詩》證古史,自系治史一法。然《詩》本歌謠,托諸比、興,與質言其事者有異。后儒立說,面面皆可附會,故用之須極矜慎。近人好據《詩》言古史者甚多,其弊也。于《詩》之本文,片言只字,皆深信不疑,幾即視為紀事之史,不復以為文辭;而于某《詩》作于何時,系因何事,則又往往偏據毛、鄭,甚者憑臆為說,其法實未盡善也。(一)以為博物之學而治之者。《論語》所謂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也。此當精研疏注,博考子部有關動植物諸書。(一)用以證小學者。又分訓詁及音韻兩端。《毛傳》與《爾雅》,訓詁多合,實為吾國最古之訓詁書。最初言古韻者,本自《詩》人;今日言古韻,可據之書,固猶莫如《詩》也。(一)以為文學而研究之者。當先讀疏注,明其字句。次考《詩》義,觀《詩》人發憤之由(司馬遷云:《詩》三百篇,大抵賢圣發憤之所由作),及其作《詩》之法。《詩》本文學,經學家專以義理說之,誠或不免迂腐。然《詩》之作者,距今幾三千年;作《詩》之意,斷非吾擠臆測可得。通其所可通,而闕其所不可通者,是為善讀書。若如今人所云:“月出皎兮,明明是一首情詩”之類,羌無證據,而言之斷然,甚非疑事無質之義也。
《尚書》、《春秋》,同為古史。所謂左史記言、右史記事,言為《尚書》、事為《春秋》是也。然既經孔子刪修,則又自成其為經,而有孔門所傳之經義。經義、史事,二者互有關系,而又各不相干。必能將其分析清楚,乃能明經義之旨,而亦可見史事之真;否則糾纏不清,二者皆病矣。今試舉堯舜禪讓之事為例。堯舜禪讓之事,見于《孟子》、《大傳》、《史記》者,皆以為廓然公天下之心。然百家之說,與此相反者,不可勝舉。究何所折衷哉?予謂九流之學,其意皆在成一家言,本非修訂古史;而春秋、戰國時所傳古事,亦實多茫昧之詞。如今村夫野老之說曹操、諸葛亮、李世民、趙匡胤,但仿佛知有此人耳,其事跡則強半附會也。事實既非真相,功罪豈有定評?
《中庸》第三十一 此篇為孔門最高哲學。讀篇首云“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為教”三語可見。唯中間論舜及文、武、周公一節,暨“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一節,太涉粗跡,疑亦他篇簡錯也。
《春秋》一書,凡有“三傳”。昔以《公羊》、《谷梁》為今文,《左氏》為古文。自崔適《春秋復始》出,乃考定《谷梁》亦為古文。《春秋》之記事,固以《左氏》為詳;然論大義,則必須取諸《公羊》。此非偏主今學之言也。孟子曰:“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其義則丘竊取之矣。”若如后儒之言,《春秋》僅以記事,則《孟子》所謂義者,安在哉?大史公曰:“《春秋》文成數萬,其指數千。”今《春秋》全經,僅萬七千字,安得云數萬?且若皆作記事之書讀,則其文相同者,其義亦相同。讀毛奇齡之《春秋屬辭比事表》,已盡《春秋》之能事矣,安得數千之指乎?《春秋》蓋史記舊名。(韓起適魯,見《易象》與《魯春秋》,見左昭二年。孟子曰:“晉之《乘》,楚之《梼杌》,魯之《春秋》,一也。”而《晉語》:司馬侯謂羊舌肸習于《春秋》,《楚語》:申叔論傳太子,曰:教以春秋。蓋《乘》與《梼杌》為列國異名,而《春秋》則此類書之通名也。《墨子》載《周春秋》記杜伯事,《宋春秋》記觀辜事,《燕春秋》記莊子儀事,亦皆謂之《春秋》)孔子修之,則實借以示義。《魯春秋》之文,明見《禮記 · 坊記》。孔子修之,有改其舊文者,如莊七年“星隕如雨”一條是也;有仍而不改者,如昭十二年“納北燕伯于陽”一條是也。故子女子曰:“以《春秋》為《春秋》。”閔元年。《傳》曰:“定、哀多微辭。主人習其讀而問其傳,則未知己之有罪焉爾。”定元年。封建之時,文網尚密,私家講學,尤為不經見之事;況于非議朝政、譏評人物乎?圣人“義不訕上,知不危身”,托魯史之舊文,傳微言于后學,蓋實有所不得已也,曷足怪哉!
《易》與《春秋》,相為表里。蓋孔門治天下之道,其原理在《易》,其辦法則在《春秋》也。今試就“元年春王正月”一條,舉示其義。按傳曰:“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歲之始也。王者孰謂?謂文王也。曷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也。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意也。”何君《解詁》曰:“《春秋》變一為元。元者,氣也,無形以起,有形以分,造起天地,天地之始也。故上無所系,而使春系之也。不言公言君者,所以通其義于王者。《春秋》托新王受命于魯,故因以錄即位。明王者當繼天奉元,養成萬物;春者,天地開關之端,養生之首,法象所出,四時本名也。文王,周始受命之王,天之所命,故上系天端。方陳受命,制正月,故假以為王法。不言謚者,法其生,不法其死,與后王共之,人道之始也。統者,總系之辭。王者始受命,改制,布政施教于天下,莫不一一系于正月,故云政教之始。即位者,一國之始。政莫大于正始,故《春秋》以元之氣,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諸侯之即位;以諸侯之即位,正境內之治。諸侯不上奉王之政,則不得即位,故先言正月而后言即位;政不由王出則不得為政,故先言王而后言正月也。王者不承天以制號令則無法,故先言春而后言王;天不深正其元,則不能成其化,故先言元而后言春。五者同日并見,相須成體;乃天人之大本,萬物之所系,不可不察也。”按中國古代哲學,最尊崇自然力。此項自然力,道家名之曰“道”,儒家謂之曰“元”。(參看論讀子之法)《春秋》“元年春王正月”之“元”,即《易》“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之“元”。為宇宙自然之理,莫知其然而然,只有隨順,更無反抗。人類一切舉措,能悉與之符,期為今人所謂“合理”;人類一切舉措而悉能合理,則更無余事可言,而天下太平矣。然空言一切舉措當合理甚易,實指何種舉措為合理則難;從現在不合理之世界,蘄至于合理之世界,其間一切舉措,一一為之擬定條例,則更難。《春秋》一書,蓋即因此而作。故有據亂、升平、太平三世之義。二百四十年之中,儒家蓋以為自亂世至太平世之治法,皆已畢具,故曰:“《春秋》易為終乎哀十四年?曰備矣。”曰:“撥亂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曰:“萬物之散聚,皆在《春秋》也。(物事”古通訓)《春秋》之為書如此。其所說之義,究竟合與不合,姑措勿論。而欲考見孔子之哲學,必不能無取乎是,則正極平易之理,非怪迂之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