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樂三抱著老板交給他的東西在路邊等車。這是他第一次叫網約車，平日里他總是蹬著自行車出行的——不管去哪里，都是蹬著自行車。

可是今天不行，老板讓他把這個五顏六色的、上面畫滿了幾何圖形的盒子送到李老板那里。他在兒子那里見過這樣的盒子，應該是一件價格不菲的東西。兒子總是抱回家這樣的盒子，總是說買了這樣的東西就沒有錢吃飯，王樂三的老婆就會一次又一次地從兜里掏出錢進行資助。王樂三不敢問價格。如果問了，他的寶貝兒子就會異常憤怒，他只好自己節儉一些，用平日里省下的錢給兒子換成各種五顏六色的盒子。

王樂三輕輕晃了晃盒子，上面的圖案讓他頭暈。盒子很輕，里面的東西碰撞后發出輕微的響聲，他趕緊將盒子又往懷里摟緊了些。王樂三想看看手機上網約車開到哪了，馬上就要進入高峰期了。如果他在出發或者返回的時候遇到堵車，那他一定趕不上吃公司提供的午餐了。

哦！還有！王樂三想起來一件事——不知道網約車有沒有發票，如果沒有的話這車費是不是要自己承擔？他嘗試著用一只手托住盒子，另一只手去掏手機。忽來的一陣風讓王樂三緊張起來，盒子這么輕可不要被風吹到地上。他用一只手將盒子擠到胸前，另一只手在上衣兜里摸索，卻沒有找到手機。又在褲兜外摸了一下，他有些懊悔，剛才就應該想起來手機在另一邊的褲兜里。

風有些大，王樂三不敢再嘗試一遍剛才的動作。如果摔了，不知道要賠多少錢。他腦子里一下涌出許許多多的數字，都是每個月需要支付的賬單。他已經五十歲了，在公司里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還隨時面臨著失業的風險。不能失業，王樂三每天對自己說。但這是他無法控制的，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對任何人都保持客氣，甚至對同事帶來的那條一臉褶子的狗也要夸贊一句真好看。他給自己近些年的生活下了定義：如履薄冰，戰戰兢兢。這倆詞還是寶貝兒子說的，兒子沒有白讀書，這么有文化的詞王樂三自己是想不出來的。雖然寶貝兒子現在失業在家，但他一定有光明的前程。王樂三一想到寶貝兒子，就會露出一種發自內心的微笑。他相信總有一天，他也可以像其他同事一樣，在眾人面前炫耀孩子取得的成績，現在還不是時候，但將來一定會有的。

風越來越大。王樂三將盒子又摟緊了一些，隨即又松了一些。他發現盒子上出現了一些褶皺。很細微，但還能看得到。這是本來就有的，還是剛才自己不小心的擠的？王樂三不敢確定，用手輕輕搓了搓那些不容易發現的折痕。老板好不容易派給自己一個工作，怎么弄成現在這個樣子？王樂三將盒子仔細打量，他要看看還沒有類似的褶皺以此判斷是不是自己的失誤。還好！面上這一層就那一處。他將盒子舉過頭頂，看看下面還有沒有別的損傷。剛才就應該當著老板的面檢查的，如果真的有可就說不清楚了。

接近中午的陽光有些刺眼，王樂三瞇著眼仔細看著。他甚至不敢將盒子翻轉，生怕里面的東西會因此損壞。王樂三松了一口氣，除了那一處褶皺外再也沒有別的什么了。希望能順利送到地方，只要對方簽收就沒有自己的責任。王樂三剛要將手放下，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他一哆嗦，盒子掉到地上，發出的聲音讓王樂三耳朵都要聾了。他什么也顧不得，趕緊蹲下抱起盒子仔細地看。又輕輕晃了晃，聲音還和剛才一樣。不對！聲音似乎更加零散。王樂三轉頭怒視著身后那個拍他的人，是李斯——那個沒輕沒重的小伙子。

李斯往后退了半步，錯愕中還帶著幾分戲謔：不用這樣吧，老王。我力氣太大了？

看對方沒有一點道歉的意思，王樂三只能抱緊盒子一個字一個字地擠著說：這是老板讓送的東西，要是摔壞了你要負全責。我可不管，我沒有責任。

李斯先是一愣，又搖著頭笑起來：老王你真是歲數大了，我手里這個才是老板讓送的東西。

王樂三這才看到李斯手中拿著一個文件袋，他看了看手中寶貝一樣的盒子自言自語：那這個是什么東西？

李斯舉著文件夾，像是搖晃一面勝利的旗幟：你呀，下回聽清楚吧。說著進到自己的小汽車里一溜煙開走了。

王樂三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剛才太緊張了，竟然能把李斯和自己的事弄混。王樂三打開盒子，里面裝的凈是些煙頭、香蕉皮之類的垃圾。老板說讓帶出去扔到垃圾桶里的。老王啊老王，你真的是老王了。

一輛汽車停到王樂三面前，司機按下玻璃問：尾號7788？王樂三沒有聽見，他在想明天讓兒子出去找個工作吧？還是過完春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