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首日戰事)
? ? ? 剛踏上越南國土,我感覺到個別干部的焦慮心理,有點草木皆兵的意味。河邊一條小路是先頭部隊踏出來的,一直延伸進一片樹林里,此刻登岸連隊都按照自己任務分別穿插前行。我們營部幾十號人孤零零的走了不遠,營長便讓大伙在此作短暫停留,喘口氣平復一下心情。所有人原地站立或蹲下,警惕的四處張望。不經意間我順勢走到一旁的草叢處一屁股坐下去。還沒落坐便聽見壓低嗓音的怒斥聲:“你瞎坐個雞巴,格老子不要命了,整響地雷咋個辦!”這典型的川音來自教導員李景明。他是我們這支隊伍兵齡最老、歲數最大者,個頭身材夠不上威武,煙癮極大、形象猥瑣。當時我拿他跟副營長吳光華的狀態一對比,怎么看都是英雄、狗熊的區別。對我的臭罵激起我對他進一步的反感,反覺得他膽小如鼠、小題大作。心里不爽也沒敢吱聲,趕緊站到隊伍中來。后來我還是能理解教導員當時的心理壓力。不一會兒我們沿著即有路線悄悄的走去。就憑這50多號人,7支手槍、20幾支半自動步槍和4支沖鋒槍,還有營屬火力隊,40火箭筒1具、82無后坐力炮2門、重機槍1挺,也算是一個獨立的戰斗集體啊。尖兵班在前邊搜索引路。上午11時許,在進入一條簡易公路時,尖兵發現前方異常情況。接到示警后我們就地隱蔽臥倒在公里左側的護溝里。稍緩我緊隨營長上前研判敵情,看見約百米開外有人鉆進房屋側面的山洞里,分不清是兵還是民。營長叫來隨行翻譯用越語喊話:“落松空也(繳槍不殺)!宗堆寬宏杜賓(我們寬待俘虜)”……對方沒有反應。這對我們乃至后邊的部隊而言都是安全隱患。營長果斷命令40火箭筒手上前摧毀山洞。一發火箭彈“嗖”的飛去,隨著轟響洞口坍塌,山洞頂部騰起一股白煙。隨即尖刀班派人前去查看,兩名戰士端著沖鋒槍貓著身體警惕的接近山洞,雖然未發現洞內有動靜,但為杜絕后患又向洞內扔進兩顆手榴彈。爾后在步兵班的警戒下我們的隊伍快速通過此路段。
? ? ? ? 中午12點已過,我們行進到一個開闊的山脊上,找到一處相對安全的凹地抓緊補充一下能量。我乘機四處張望,望見周邊道路上全是我們自己人,這情形不像是在打仗,分明是在搞軍事演習。午餐后,大伙兒體力有所恢復,膽也就壯起來了,官兵們行軍步伐輕松了很多。此時“呯”的一聲清脆的槍響,行進中的人們即刻就地臥倒。此后山野里一片肅靜,不見敵兵人影。據判斷一定是潰散敵兵潛進這大山的荊叢之中以冷槍襲撓我軍部隊。這一槍撩倒我一個戰友。走在隊伍前面的營屬火力隊隊長、一機連副指導員左臂中彈,經營部衛生所長李軍醫帶著衛生員檢查傷口并包扎,傷勢不重,子彈僅拉掉胳臂上一塊肉,有小號火腿腸般大小。傷員在包扎處置過程中表現堅強,不忘嘲諷了越軍槍法太臭,咋沒瞄準腦袋。
? ? ? ? 行進中電臺里不時傳來前線的捷報。二營在擊潰果沙守敵后又消滅211高地之敵,乘勝向177、315高地進攻。我們經過二營陣地時,在一小山坡處我看見幾個戰士押著一個越軍俘虜坐地上休息呢,那俘虜兵看上去不過16歲左右,身材瘦小、臉蛋白凈,雙手被反綁著,身著越軍軍服,見我們注視他,滿臉驚恐的低垂著頭。我好奇的向押解的戰士詢問了捕俘情況,便去追趕自己的隊伍。
? ? ? ? 營部在一無名高地與一連會合。我和一連文書王彥關系不錯,看見他就跑過去閑聊了幾句,立即折返營部所處位置,我們兩個陣地之間的距離不到一百米。我還沒有坐穩當,越軍炮彈襲來,在一連陣地上爆炸。我意識到情況不妙,等炮聲停下來后,我朝王彥所在的位置跑去,只見他抱著滿臉流血的新兵聲嘶力竭地呼喊著他的名字。新兵姓羅,廣東人,19歲,入伍不到三個月,分到連部跟著文書。當炮彈襲來時,并肩而坐的小羅飛快撲在文書身上,文書平安無事,新兵小羅頭部中彈犧牲。王彥抱著烈士慟哭,我好好安慰了一番又迅速返回到自己的陣地。下午4時許,我營先后攻占了211、205、210高地。三營作為團預備隊已跟進到205高地北側待命。傍晚時,營部這支隊伍開始向螞蝗堡一線運動,我們順著一條溪溝一會兒爬坡、一會兒穿越荊棘,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官兵幾乎是手牽手的艱難前進。剛離開溪溝爬上一個小山頭,就聽見溪溝里槍聲大作,我以為有連隊與越軍遭遇,本能的摸索到一山石處作掩體觀察。不一會兒槍聲停止,有情況傳來。原來后邊的火力隊與溝對岸的友軍相向而行,對方尖兵“口令!”聲起,因緊張發生槍走火,火力隊的戰士聽見槍聲條件反射的就一陣沖鋒槍掃過去,雙方的叫喊聲提示是自己人方才停火。戰場誤傷在所難免,可槍一響就意味著少不掉傷亡。我同一個排同年入伍的戰友尹國康,在這場誤會中背部中彈血流不止又無法后送,營部衛生所的軍醫技術和設備藥品都無法提供給該戰友應有的搶救效果,戰友們輪流攙扶著他繼續前行,清醒時他哼喊著好疼,大半時間他都處于半昏迷狀態被動的挪動步子,終因失血過多于第二天清晨停止呼吸。
? ? ? ? 隊伍夜間趕路,來到一水源處,營長指揮加強四周警戒,官兵分別灌滿隨身的水壺,就在附近山坡反斜面暫時歇息。營長抓緊時間與教導員、火力隊、通訊排長鋪開地圖查找下一步的運動路線,我極度困倦靠著樹樁聽他們分析情況,結果不知不覺睡著了。不知睡了多長時間,吳付教導員帶著后勤擔架隊路過時叫醒了我。副教導員戰時負責后勤保障,包含彈藥食品運送,傷員烈士的收容。他們上來是要尋找連隊前行后留下來的傷員烈士。一個戰士見樹底下有人以為是烈士,他拉動我半夜才穿著的雨衣,驚醒了我,睜眼一看付教導員站立跟前,他問:怎么你獨自一人在這睡覺。我說剛才營長他們都在這兒開會,咋沒人啦呢。副教導員好一陣責怪說:“萬一遇上越軍看你咋辦”。我深知戰場上最怕掉單,越想越感到后怕,興虧是自己人發現了我,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啊。我跟隨付教導員一行摸黑趕到營部所在螞蝗堡宿營地,大隊伍里居然不知道我被落下。
? ? ? 半夢半醒間,我度過在敵國的第一個夜晚。朦朧之中我發現身處一不大的山頂,茅草叢生,不遠的山坡有稀稀拉拉一片松樹林。據觀察這方圓兩三公里范圍的山頭上都是我團部隊,所以一夜基本平安。但夜里仍聽見兩次槍響,一次是我營炮兵連哨兵聽見樹林里有動靜,喊了“口令”沒有回答,便朝聲響處放了一梭子,聽聞蠻大動靜后一片死寂。天亮了,發現昨夜擊斃的是一匹馱炮的騾子。另一起槍聲驚動了全團。團直屬100炮連排長李濤夜里查哨,他蹲在戰壕上邊與站在戰壕里邊的新戰士交談,排長安撫著新兵,新兵由于緊張誤動了步槍扳機,子彈擊穿排長下顎當場犧牲。我聽說后感到十分能惋惜。那是個十分優秀的青年軍官,運動員身材演員的長像;他軍事技術好,百米鄣礙只用不到20秒,那平衡木他三步跨過;他是城市兵,父親是成都某法院法官、母親是個教師。平日我們惺惺相惜、彼此關照。他是我團對越作戰犧牲的第一個軍官,在全團引起不小的震動。
? ? ? ? 首戰第一天,我團按要求達成戰斗目標,戰果較大,損失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