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后醫院來電話讓蔣學文去取體檢報告,當他雙手捧著那份體檢報告翻看各項指標時,從那一刻起蔣學文的幸福戛然而止,就此踏上生命中最痛苦的旅程。肝功能五項檢查結果顯示“小三陽”,這就意味著他蔣學文是乙肝病毒攜帶者,不巧的是就在幾天前他在電視上看了那個《8090》的節目。那一刻,他感覺仿佛有一塊巨大石頭壓在他的身上,壓得他闖不過氣來,心臟停止了跳動,空氣好像凝固了一般,他呼吸不過來了,這是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命運無常,蔣學文怎么都想不通,他那么健壯的體魄怎么在武漢上了兩年的大學就突然變成了乙肝病毒攜帶者?畢業當兵的計劃就此夭折,體檢的這關他就過不了。
蔣學文自己是學醫的,他很清楚其實攜帶者并沒什么可怕的,平均每十個中國人里面就有一個是乙肝病毒攜帶者。攜帶乙肝病毒只是有可能會發展為嚴重的肝病罷了,并不代表攜帶者一定會得肝病,發展為肝癌的概率是很低的,只要保持健康的生活習慣多鍛煉身體是不會對健康造成多大影響的,完全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乙肝病毒的傳播渠道主要通過血液傳播、性傳播和母嬰傳播,現代醫學已經可以在妊娠期間做阻斷治療阻止母親把病毒傳染給嬰兒。曹穎就在節目中大方的透露了她自己的父親也是攜帶者,一樣和家人一起生活的好好的,攜帶者并不影響和家人和諧相處。
那幾天蔣學文沒有主動和白婕聯系,他不確定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白婕,因為他不知道白婕對待乙肝病毒是什么態度。如果不是幾天前和蘇穎一起看了那個《8090》節目,蔣學文會毫不猶豫就告訴白婕他檢查出來是乙肝病毒攜帶者,當不了兵就當不了唄,拍拍屁股再計劃干別的。在這之前蔣學文肯定會覺得這都是芝麻大的小事,可偏偏那位固執的母親極度反對女兒與攜帶者在一起的形象歷歷在目,如果白婕不介意的話那這事也就過去了,可白婕那么較真的個性是不允許自己的人生道路有任何風險的。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沉重,蔣學文已經開始擔憂,一直以來他的預感都是很靈驗的。樂觀歸樂觀,但遇到這種喪門星的衰事誰都會沮喪的,雖說攜帶者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但現實社會對攜帶者還是有歧視的。蔣學文本來不想把它當回事,可現實卻不依他,國家征兵條件寫的很清楚不接受乙肝攜帶者,畢業生找工作還是有很多單位拒絕接納攜帶者。
不祥的預感像烏云一樣籠罩在蔣學文頭頂上揮之不去,那幾天蔣學文感覺自己像是一只逃不出沼澤地的螞蟻,焦躁不安的等待暴風的來臨。他從沒有感受到過如此壓抑,壓抑的呼吸不過來,就像是在睡夢中:太陽落山后世界失去了光明,你陷在一個灰蒙蒙的世界里,想要清醒卻又醒不過來。
本來,按照蔣學文的計劃,未來將十分的美好,前途將是一片光明,正當他邁著腳步迎著黎明的曙光往前走時,突然,狂風肆虐、飛沙走石、山呼海嘯,日月失去了光明,蔣學文掉進了黑暗的深淵。
白婕敏銳的捕捉到了蔣學文隱隱不安的信息,她猜到蔣學文可能是出什么事了隱瞞著她,通話過程中蔣學文不再幽默詼諧,也沒有了甜言蜜語,白婕不允許蔣學文對她有任何隱瞞。那天,還是在村莊對面的小山頂上,還是俯瞰著整個山谷的風景,蔣學文把這個災難性的消息告訴了白婕。
災難!毀滅性的災難!蔣學文的預感是正確的。在白婕得知消息那一刻,她和蔣學文一磚一瓦搭建起來的幸福城堡轟然崩塌,白婕握著電話就泣涕痛哭,她整整哭泣了一個星期,不是為了蔣學文無法入伍當兵而哭泣,也不是為擔心蔣學文的健康而哭泣,而是為了她那即將逝去的愛情而哭泣。
命運有時候真是巧合的可笑,五年前白婕親眼見證了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就在她自己家族里面。五年前,白婕的小姨夫因患了肝癌離世,白婕親眼目睹了小姨夫從病毒攜帶者發展到肝硬化再到肝癌直到痛苦離世的全過程,小姨夫去世后留下小姨一家孤兒寡母艱難的生活。雖然這只是概率事件,但是偏偏就血淋淋的發生在白婕的親人身上,小姨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這時刻警示著白婕家族的每一個成員:無論是嫁是娶,對方一定要身體健康。
蔣學文此生有幸,遇上了白婕和她談了一場戀愛,可他又是不幸的,他僅僅是只能和白婕談一場戀愛。擊垮他愛情的不是別的,而是隱藏在他血液里的乙肝病毒,這就是命運的安排。蔣學文還沒意識到后果會有這么嚴重,他并不知道這會如此干脆直接的導致他的愛情破滅。
白婕非常傷心,最怕什么偏偏來什么,這些天她不知道該和蔣學文說些什么,她做不到去安慰蔣學文。電話不接也不回,她只是躲在被窩里無休無止的哭泣,無休無止的流眼淚,白婕父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在白婕家是講究自由戀愛,父母不會干預子女的情感,白婕挑選的男朋友是窮是丑他們都不會反對。但是這次,白婕媽媽希望她放棄。
看來白媽媽用不著擔心了,白婕會這么傷心的哭泣說明她已經在心里做出了選擇。白婕是個極度理智的女孩,她不可能像蘇穎那么任性,一氣之下選擇了退學,她不允許自己的人生道路出現一丁點的差錯。小姨的痛苦教訓歷歷在目,相比不實在的浪漫她寧愿選擇踏踏實實有保障的未來,要不是蔣學文冒冒失失的闖進她的世界,可能整個大學四年里她都不會談戀愛。完成學業后找一家好的單位上班,等到該結婚的年齡再找個門當戶對的對象結婚生子,過著穩穩當當的生活,這是白婕原本的計劃。蔣學文這個野小子突然闖進城堡拉著白婕的手跑到城墻外的曠野,白婕聞到曠野之上新鮮自由的空氣,在該享受愛情的年齡是蔣學文給了她愛情。如果不是蔣學文冒冒失失的闖進她的世界,白婕可能一輩子都規規矩矩的生活在公主的城堡里。
哭腫了眼睛抹干了淚水,問題還是要面對,既然白婕已經在心里做出了決定,剩下的就是怎么和蔣學文談分手的事了,這是件十分殘忍的事。蔣學文不傻,他已經從白婕的反應中猜到了,他們之間的愛情就要走到盡頭,可他心中有一萬個不甘心,憑什么電影里的悲劇故事偏偏就發生在他身上?
一個血氣方剛的戰士正鉚足了勁往敵方陣營沖殺,突然被一個鐵絲網拌住了腳摔倒在地上,鐵絲網拖著他一步一步拉進敵人戰壕,被敵人縛住了手腳,敵人用一把鋒利的匕首刺進戰士的頸脖割破了動脈,滿腔的熱血流失殆盡,渾身的力量一點一點的流失,慢慢的死去。還是在這小山頂上,俯瞰著整個山谷的風光,蔣學文發出悲痛的怒吼,此生頭一次為愛情流下淚水。
白婕媽媽帶著她上醫院做了一次檢查,結果很好,她沒有被感染。蔣學文郁悶的窩在家中,怎么也想不通,他怎么可能就染上了乙肝病毒?以前每次體檢都是好好的啊,他懷疑是不是醫院把結果弄錯了,蔣學文抱著最后一絲期望,白婕建議他回學校后在武漢找一家大醫院再做一次檢查。
三月份蔣學文回武漢接著上大學,下了火車,白婕正在車站門口接他。出了車站看見久違的白婕,蔣學文暫時忘記了乙肝這回事,他張開雙臂準備給白婕一個擁抱,就在他即將把白婕擁入懷里的瞬間,白婕突然一把推開了他,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狀況蔣學文一下就僵住了,一張熱情的臉突然被人狠狠的抽了一巴掌,傻愣愣的僵在原地。什么都不用說了,白婕的這個舉動已經說明了一切,蔣學文還幻想著可能是小地方醫院弄錯了結果,現在即便是體檢報告弄錯了他和白婕的感情也回不到過去了,感情一旦傷害了就彌補不回來了。
在出租車內,上次分別的時候還親密無間的情侶如今相聚時卻變得像是陌生人,一路上都無心交談,蔣學文萬分沮喪的看看窗外,明明離開的時候什么都好好的,可回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更令蔣學文心寒的是白婕對他的態度,好像他蔣學文已經是個身染重病渾身上下帶著傳染性病毒即將死亡的病人一樣,白婕拒絕與蔣學文任何肢體接觸。曾經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白婕總會不停的給蔣學文夾菜讓蔣學文喂她吃飯,那天蔣學文碗里的菜白婕碰都不碰,這使蔣學文怒火中燒,他的自尊心受到嚴重的傷害,他無法忍受這種歧視待遇。蔣學文做了一個狠心的決定,如果這次在陸軍總醫院體檢的結果還是“小三陽”,他就主動提出分手。
上蒼并沒有眷顧蔣學文,站在陸軍總醫院門口的天橋上,手里拿著那份葬送愛情和前程的體檢報告,蔣學文心灰意冷,他憤怒的把體檢報告撕成碎片拋向天空,撕心裂肺的怒吼著。慢慢長夜路,我獨自在行走,何處是歸程?蔣學文萬念俱灰。
既然結局已經注定又何必再猶豫,長痛不如短痛,蔣學文也不想讓白婕繼續為難了。就在他們最初相識的那片樹林——上山采蘑菇的小男孩遇見花仙子的這片森林里,采蘑菇的小男孩與花仙子的愛情故事以悲劇收場。
“我們分手吧!”蔣學文頭也不回的邁著大步揚長而去,留下眼眶儲滿淚水的白婕在森林里楚楚痛哭,這對萬眾矚目的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