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棵樹的志向看另一棵樹的命運（原創）

擬寫一篇歪脖子的題材。但寫什么比較適合呢？歪脖子樹還是歪脖子人？就便試想為一棵樹罷。打比方說，歪脖子樹是有的，但不是它打從發芽起就毫無怨言就要生長成歪脖子形狀的。那在世俗的眼光中反而不美，行路說話也難以方便，就算一心向上，結果也橫生歪長了。

這樣的發展方向不是樹從一小就抱著強烈愿望努力歪脖子的理想，但是樹同人一樣都有著渴望自由的憧憬。但究竟是什么導致一棵樹沒生長成筆直的參天巨木，離地面僅僅三五尺就打個圈子跳個霹靂舞扭著脖子看世界呢？我想這與身邊周遭的生長環境有很密切的關系。

當混沌初開，萬物逐漸萌芽，大地上出現了一棵樹。它本是這無邊曠野上唯一的壯大；但是這棵樹感受到孤寂難忍，沒有伙伴的凄愴使它暗自下定了決心，要讓這里多出來一群樹、一堆樹、一片樹。于是它將根絡在地底四處蔓延，行一段距離就發一個新苗。過了不知多少年以后，老樹的愿望變成了現實，地面上生長出來許多小樹。那仿佛是它的孩子們，老樹望著心里甜蜜極了，每天清晨都召喚小樹們茁壯成長，快快長大，奪天之驕傲，成就樹之壯美。

小樹們一個個鉆出土壤，看到這嶄新的廣闊世界，他們感到新奇極了，就都聽從老樹的話想要快快長高，多多伸展出枝條，吮吸地底的水養好讓綠葉茂盛。由于小樹們年齡不一，生長速度就有先后，大孩子們先生出來，就有足夠的空間展開樹冠，有傘形，有蓬狀，枝枝椏椏密密匝匝爭先恐后地壯大自己的領域，不用幾年工夫，許多小樹因為水養豐富、空間寬闊，已經成長為外貌美觀體態壯實的大樹了。

老樹看到孩子們如此給它爭氣也打心眼里歡喜，就愈發激勵其它后生出來的小樹們要向哥哥姐姐們學習，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神，要把這片荒野泛成接天連碧的綠谷。

爺爺說了話，剛剛鉆出土地的小苗、尺把長的幼樹，大家都望著身邊那些高大的綠蓋感到羨慕極了，樹樹都“嘿嘿呦呦”努力往上拔大個兒。

就這樣，原本清冷孤寂的荒野上長出了一棵又一棵高大的樹木，綠油油的蔭冠綿延了有千里之遠，鳥瞰去，好大一片波濤洶涌的碧海呦，那情景的是壯觀無比。樹爺爺看到了，樹孩子們也看到了，它們共同發出震徹天地的歡呼聲“嘩嘩~~轟轟~~”風看到了，天上的云也看到了，于是風云都趕來湊趣兒。風疾吹著，云獵舞著，雷鳴閃電大雨傾盆，無數的枝條搖曳起來、無數的樹冠沸騰起來，借著風勢雨勢在天地間發出更加宏大的山呼“轟轟~隆隆~~”慶祝它們經過千年萬年的不懈努力，宏偉的理想終于實現！

樹爺爺萬年的夢想終于化做了現實，而它也消耗盡了所有的精力，任憑它的子孫們分出養份給它，任憑天雨、陽光終日為它調理病情，它還是越來越衰邁。

終于有一天，樹爺爺在眾樹的簇擁中沉重地倒下來。臨終前，它告訴子孫們：“要發揚光大自己的意志，要讓天涯海角都有它的子孫后代，令荒野不再孤寂，使死水變得鮮活，鳥兒們從此有了棲息的地方，野獸們也能得到夏蔭的清涼，你們要團結友愛、互幫互助......”孩子們含著淚水送去了萬眾景仰的巨人，哀慟的哭聲傳到天外很遠很遠，直達到宇宙的深處。

巨人去了，但它蓬勃向上的意志依然存在，一年一年，一世一世，子孫們秉承著它的心愿不斷激勵自己茁壯成長。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億萬年。

在一個洗雨后的清晨，一株青嫩的幼苗從肥沃的土壤中探出了頭，它望望眼前黑油油的泥土，努力拔出兩片新葉去摸摸沃土的柔軟疏松。“啊，多么新鮮的空氣啊，自由真好！”它覺得快活極了，將兩片綠葉撫著地面一撐，就探出了身子。

樹苗半身出了土壤，它可以自由轉動身體方便觀察身邊的世界了，于是它馬上就四處查看起來。“哇，這么多的樹啊，它們成長得好高大呀，真結實，將來我也要長得粗壯粗壯，一直要插到云彩里去！”樹苗透過葉的縫隙望著蔚藍天空飄著的白云，心中充滿了伸展向上的渴望。

看到一棵又一棵小樹苗又生長出來了，那些早已長成參天大樹的父親母親們高呼著：“我的孩子們吶，要記住億萬年前你們祖爺爺的理想啊，快快成長快快成長，加入到競技藍天的隊伍中來吧！”它們紛紛搖動著樹冠，攪起一陣陣的清風吹送到小樹苗們的身上，它們奮力擺開枝條，讓更多的陽光傾灑到孩子們稚嫩的青葉上，給它們更多光合作用的機會，好使它們長得更快更大。

小樹苗聽見了親人的召喚，禁不住伸出了纖細的枝條，傾盡全力向上伸展著高叫著：“等著我、等著我，爸爸媽媽，等著我，我要投入到你們的懷抱中去！”于是它將根絡努力地向下扎，去吸收更多的養份，又展開葉片去獲得更多的陽光。它的心愿只有一個“快快長大快快長大！”

在小樹苗的身邊，一些先出生的已經變成大樹苗的伙伴們聽到了樹頂的呼聲也都爭先恐后地努力向上生長。漸漸的，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大樹苗都長得枝蓬綠葉，你挨著我我擠著你，將本已不多的空間擠得沒有一絲一毫的空隙了；但它們還是努力向上長，都要突破其它樹木的局限伸展到更加自由廣闊的天空中去。

由于其它樹們的快速生長遮擋住了我們這株幼小的樹苗唯一能筆直生長的條件，當它生長到三尺多高的時候，一根粗壯的橫枝擋住了小樹苗發展的機會。它憤怒地用樹冠頂了頂那根橫枝，想它它頂彎或是頂到旁邊去；但它實在是太弱小了，橫枝一絲也不振顫，還越發生出更多細小的枝條，在小樹苗試圖通過的時間里密密匝匝地蓋住了側身長過的所有空隙。

小樹苗沒有更多的空間向上成長了，身邊其它成長起來的樹們紛紛發出了嘩啦啦的嘲笑聲：“小苗子，還想和我們爭，就憑你？一個小不點！乖乖在下邊為我們清理灰塵吧，別想妨礙我們啦，哈哈哈...”說著話，那些樹繼續向上攀升，長出更多更密集的枝條來。

小樹苗望著沒有同情心的大樹們痛苦的流下了淚水，心中發誓一定要沖破重重障礙，長成一棵筆直的參天大樹。但它的確無法繼續向上生長了，小樹苗幾經努力之后終于泄了氣，它想獲得更高處的父親母親們的支持，但枝葉茂密得使它的聲音傳不到頂空，父親母親也不知道它們的孩子正處在痛苦煎熬的時刻，一心盼望著它快快長大，展開樹冠讓更多的雨水透過樹隙落下去，陽光灑下去。但它們不知道那些密羋匝匝的小樹叢中究竟哪一個是它們的孩子，還以為孩子正在努力生長而忘記與他們搭話。它們安心等待著，一邊繼續壯大自己的領域。

小樹苗高聲地呼喚呼喚，期望父親母親快快來拉它一把，好使它脫離這沒有未來的命運。但最終，它失望了，父親母親誰也不來。小樹苗難過極了，以為父親母親不要它了，嫌棄它長得太弱小，生長速度太緩慢而不理睬它了。寂寞之余，它想和身邊的樹們說話，但是誰也不理睬它，都忙著做自己的事情，成長成長。

一天一天過去了，小樹苗的心情越來越低落，攀天插云的志向決不可能實現了，生存對它已沒有太大的意義。但它不想停止吸收地底的養份，就此孤獨的死去。它心中還有痛，它心中還有恨，最重要的是，它心中還有著渴望重見親人的無比強烈的愿望。

但是筆直向上的路已經絕斷了，怎么辦？小樹苗看到身邊的樹的樹干處留有一些曲曲彎彎的空隙，它眼前一亮，決定斜身過去，或許能尋找到新的機會重新獲得筆直向上的可能呢！‘甚至，還可以趁機報復一下那些奪走了它理想的樹們，勒勒它們的樹干，叫它們養份不足；誰讓它們害我，那我也在下邊害害它們！’想到這里，小樹苗居然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淋漓盡致的快意，雖然是扭曲的，但這快意不再有阻擋。

那些已經成長起來的樹們沒誰注意到那棵沒有機會發展向上的小苗子在下邊做些什么？甚至它的死活也沒誰放在心上。在這樣競爭激烈的狹窄空間里，死幾棵能力低微的小樹是很自然的事情，總不能為了扶助它們的生存而耽誤自己的發展條件吧。所以，大家還是一個勁地往上長，甚至向旗花火箭一般向上沖。越向上空間越大，它們的枝冠就越蓬大，彼此你擠我我推你的時候也少了，大家都擁有了各自的空間，專心致志地做好自己的事，誰也不去打攪誰。

如此這般，新一代們就失去了遠祖們在生長過程中的許多樂趣，比如談天啦，交流啦，互相幫助啦，這些缺乏空間、時間來培養感情、友情的新樹們只知道為自己好，都淡漠了彼此之間的交往，也都覺得交往是在浪費時間，浪費自己短促的生命和事業。

小樹苗既定了發展方向就煞下心來著意進行了，它不能舒展開枝條，那就收束在一起，扭著腰從兩棵樹隙之間鉆過去。好不容易鉆過去了，小樹苗就將底部的枝條展開來，舒展舒展伸個懶腰，畢竟習慣直生，橫著生長的經驗一點也沒有，它需要放松放松。

歇息了很久，小樹苗看準一塊挺大空子，就如蛇一般游行著，順過身邊樹的枝子，沿著這棵樹的光干向上攀登。與其說這棵小樹苗在延伸，倒不如說它在爬，就仿佛人類世界中的一個煤礦工人一般，低矮的煤窯子迫使他只能屈膝俯伏著爬過去，向上的坡或向下的底。而我們的小樹苗也就只能在狹窄的樹隙間左扭右擰著向上爬，一邊抱著心底還未完全泯滅的向上的志向，一邊抱著渴望再見親人的愿望，另一頭它恨不得把這棵生長得太高的大樹勒死，種種積郁在心底的情感促使著它堅忍著一切的苦難緩緩向上升。它帶著怨氣一邊生長一邊想：‘沒有陽光，那么葉色灰黃一點好了，得不到充足的雨水，那么細小一些也不妨事，它只有一個信念，向上，管它橫著還是歪著，最終的目的仍是向上；途中害了誰？那是它們自找的。要是我妨礙了誰？那是它們倒霉了。我一定要離開這陰暗潮濕的死地，惟有沖出密林的枷鎖才有真正出人頭地的機會...’小樹苗抱著置死地而后生的幾乎是絕望又決不絕望的心態堅定地向上尋索著空間和方向。

終于有一天，被小樹苗緊緊勒索著的大樹由于失去了樹干輸送的養份而枯黃死去，它粗壯的身軀從半天里折斷下來，壓偏了其它樹冠，從而閃出了很大一片向上的空間。大樹的父親母親看到了，他們悲傷得在天頂揮舞著枝干痛哭起來，一邊詛咒著害死它們兒子的小樹苗不得好死。死樹身旁的其它大樹們也紛紛譴責小樹苗不道德的行為，紛紛要制裁它的罪行。可小樹苗不管樹們種種的呼聲，它終于抓到了筆直向上的機會，就在其它樹們開始伸展枝葉準備遮蓋住所有陽光，渴死黑死它的過程中，小樹苗傾盡全力向上發瘋似地生長，終于在天空被完全遮蔽的最后一刻成功地插入藍天。

藍天湛藍湛藍遼遠廣闊，悠悠的白云一朵一朵飄浮著，小樹苗經過無數的崎嶇坎坷的歷程終于登頂，它的心中無比喜悅。它長開雙臂向不遠處的父親母親歡聲高叫：“爸爸呀、媽媽呀，我終于見到你們了啊！快來擁抱我吧，我日日夜夜都渴望著見到你們吶！”小樹苗不顧一切，將雖然插入云端卻依舊枯黃纖細的枝干俯身探向親人，它想緊緊地擁抱住它們，向親人們傾訴百年來數不完的辛酸和苦難。飽經滄桑的“小樹苗”太需要親人們緊緊的擁抱了，它經歷過的苦難和無法傾訴的哀怨數也數不清、說也說不完，或許只有親人們的撫慰才訥訥感令它感到真正的安心吧。

就在小樹苗不顧一切撲向親人懷抱的時候，在另一個方向，黑色的陰謀正在悄然展開。由于長期得不到充足的營養，小樹苗生長得枯瘦枯瘦的，更因為終于獲得一次直插藍天"機會“，小樹苗幾乎消耗盡了全部積存的養份，它變得更加脆弱不堪了。

小樹苗的父親母親雖然也痛惜自己的孩子只顧自己而傷害了其它樹的生命，但看到它經歷了無數苦難變得枯瘦枯瘦的樣子，心中也充滿了無數的憐惜和酸楚。它們只想先抱住親愛的骨肉幼子，讓它布滿創傷的心得到一些安慰。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了，無論怎樣補過總會有辦法的。

但是死樹的親人和朋友們不這么想，憤怒與黑暗充斥了它們的心頭：‘要報仇！要報仇！要手刃兇手！’就在小樹急著撲向親人，而它生長得最為結實的父母親只顧著撫慰幼子的時候，復仇者們趁機對著那瘦弱的細樹腰部狠狠猛擊！

“咔嚓”，就要摟住親人的小樹感受到了來自下部傳來的巨大撕裂感，難以言喧的劇痛剎那間傳遍了全身，它吃驚地望著近在眼前的父母親，伸展的“手臂”漸漸松脫無力，還沒來得及投出最后一個依戀的眼神兒就折了冠，豁然向下一垂，失了魂的身形隨即重重地摔下去......

“不！！！”小樹苗的父母親在這瞬間發出了凄厲的喊聲，它們親眼目睹了骨肉離別的慘劇，無法抑制的悲痛感在小樹折亡的時刻瘋狂地奔瀉出來。一百年啊，它們苦苦地守望了一百年啊，終于見到了自己的幼子長大起來，卻在瞬間里重又失去它，誰又能忍耐得住這巨大的悲痛呢？兩株老樹痛苦地慟哭著，搖晃著粗大的枝干發出轟轟的林濤聲，這聲音久久不能平息，久久不能平息.....就連剛剛報了親仇的略微感受到一絲殘忍的快意的大樹們也沉默了......

我們的故事到這里就講完了，至于那些參天大樹們在失去親人后究竟會怎樣繼續未來的路？我想它們會明白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這樣的悲劇誰也不希望再發生了；但是怎樣避免下一棵歪脖樹的命運繼續降臨？無論是樹們還是生活在競爭激烈的人世間的人們都應該好好想一想，想一想我們的行為是否在不知不覺中妨礙了別人生長的空間？在弱小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有否伸出真誠的手臂？嚴酷的環境的確可以造就出堅韌的生命，但同樣也會扭曲意志。生而為人、為樹，在出生的那一天都沒有相互傾軋的覺識罷；那黑暗的，不擇手段的生存態度。

但仇恨總是一時的，生命旅程的短暫使得我們沒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專心于保留仇恨。為什么不把它放下呢？再不要讓這樣的悲劇發生了呀！多一點關愛吧，多一分互助吧，總有比你更弱小的生命需要你的幫助呢！就把自己前進的行程暫緩一時，就把競爭的天空留下一隙，或許，我們的世界會更和諧、更美好！

2007年6月17日上午8：50分北大中文論壇/注冊名：烈火的輕云//由北大筆者“北大歪脖樹”的名字產生聯想有感而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