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 贖

第一幕

天亮了,溫暖的陽光灑將下來。窗外是蟬兒在樹上嗡嗡鳴叫;公園里是老人們晨練的腳步和歡聲笑語;馬路上是為生活在奮斗的人們來來往往......盛夏的熱浪似乎也抵擋不住這清晨的生機勃勃。

然而在我的眼里,這清晨的一切優美和悅耳都是嘈雜,令我感覺如此地煩躁。我咒罵著掙扎著起了床,看著鏡子里滿是胡子拉碴的自己,蓬亂的頭發,惺忪的睡眼和深深的眼袋,然后不以為然地咽了下口水。我叫胡博,今年33歲,曾是某大公司的銷售部經理,那時候我也西裝筆挺,精氣神十足。從小城市出來的我一路奮斗到今天著實也挺不容易,經常要加班,出差,陪客戶吃飯喝酒......我常常喝到爛醉如泥,第二天又要起早上班,日子就這樣重復著,沒有新意。一周以前,我因為一個工作上的嚴重失誤被領導一頓臭罵......然后,我“被辭職”了。我知道是我的責任,也就沒再爭取什么,總之,我就這樣失業了。

今天天氣還算不錯,我簡單收拾了一下,拿著包出了門。我不知道能去哪里,也不知道該干些什么。也許是因為丟了工作,一下子六神無主,也許我根本就沒心思去想工作的事。我漫無目的在街上走著,街上滿是車和行人:

背著書包打打鬧鬧去上學的小學生,他們的家長在后面提醒著:“小心點,看車!”;青年們低著頭玩著手機,汽車飛馳而過揚起陣陣塵土落在他們嶄新的衣服鞋子上,他們罵罵咧咧;步履蹣跚去買菜的爺爺奶奶們正在和占道經營的小商販們討價還價;也許是為了趕著上班,自行車和電動車在人群中橫沖直撞......這鮮明的快節奏真是與慵懶頹廢的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晃悠著走到了豐林路的十字路口,失業后我已經是第三次來到這里,因為這里有一件特別的事引起我的注意: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路邊,那個八九歲模樣的小女孩依舊像往常一樣站在那里,她的身上依舊掛著那個醒目的大牌子——“尋找目擊者!”

附近的人們都知道這個十字路口一個多月前發生了一起車禍,一家三口被一輛超速闖紅燈的私家車撞了,父親為護住妻子和女兒而當場身亡,妻子和女兒昏迷,而肇事司機逃逸了 ,至今沒有抓到......

? ? ? ? ? ? ?

第二幕

天黑了,路上的行人漸漸少了,夜里的馬路顯得比白天安靜許多,偶爾吹起的一陣小風在這悶熱的夏天里似乎格外顯出一絲涼意 。豐林路的十字路口,一家三口正幸福地牽著手散步在回家的路上。忽然,刺耳的汽車轟鳴聲襲來,一輛黑色的汽車飛速駛了過來,就像死神瞪著冰冷的眸子 揮舞著它的鐮刀向這一家人飛奔而來……?

我叫小靈熙,取媽媽名字里的一個靈字和爸爸名字里的一個熙字,我很喜歡這個名字,就像爸爸媽媽時刻都在我的身邊一樣。我們剛在外面吃完飯,媽媽取笑我今天吃的太多會變成胖豬,爸爸輕撫我的頭微笑著說,沒事,寶貝在長身體。我們一家三口開心地聊著天散著步回家。就在這時,刺耳的聲音襲來,爸爸連忙護著我拽著媽媽喊著小心,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撞飛了出去……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恐懼和疼痛侵蝕著我的身體,我不能動,但我看得清爸爸媽媽躺在地上,四周是鮮艷的紅色,我聞到了陣陣血腥的味道,好難聞,我好害怕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的眼皮不聽使喚,我快要睡著了,我只看到了死神從我身邊飛過,沒有停留……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醒過來,有人告訴我,我的媽媽需要住一陣醫院,而且我再也看不到我的爸爸了。我不要,我不要爸爸離開我,我要找我的爸爸媽媽,我哭著喊著鬧著......

后來我終于清楚了事情經過:爸爸被撞死了,媽媽重傷,我因為被爸爸保護著,所以沒事,而肇事司機逃跑了。我哭了很久很久,小靈熙的“熙”不在了,“靈”還在睡覺。我恨那個肇事司機,恨他為什么不遵守交通規則,恨他為什么撞了人選擇逃跑。我要找到他,我要質問他 我要他把爸爸還給我,把媽媽叫醒……

每天,我會在人多的時候在這個十字路口等著,希望找到那天晚上的目擊者和知情人。 我要為爸爸媽媽討個公道......

第三幕

“胡博!”,一個我曾經的同事看到了我,“真是你啊,你現在怎么這個樣子!”

“嗯......啊,無所事事,還在找工作!”,我沒耐心的回答。

“你說你本來業績那么突出,是領導手底下的紅人,怎么就突然神情恍惚地犯了那么大錯,還被辭退了,真可惜......”,同事似乎看不出我的不耐煩,繼續說著。

“啊,過去的事不說了!”

“那好啦,我上班,改天再聊。”

“嗯,好!”

同事匆匆趕著過紅燈,我們揮手作別。

豐林路口,那個小女孩依然掛著牌子站在那里,我不由自主地走過去,我站的離她很近,一股力量推著我跟她說話:

“小姑娘,你又來了?”

“嗯,叔叔你好,你知道這起車禍嗎?”小女孩指了指自己掛著的牌子。

“呃..這個我聽說了,可是我……也不是…不是知情者”,我看著她靈動的大眼睛,也不知該說什么好。

“哦,這樣啊......”女孩失望地低下了頭。

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可我還想陪著她,于是我們倆默默站著。我不知在等待什么,而她應該是在等待希望。

天氣真是悶熱,突然,小女孩一個趔趄倒在地上,我連忙扶起她,關切著:

“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弱弱地哼著。

女孩的臉變得慘白,身體也不停在抖。多么可憐的孩子,她一定是餓壞了,我給她喝了點水,對她說:

“你這樣不行,叔叔帶你吃飯去”說著我就要拉著她走,

“不,我不去,我要在這里找目擊者”

我們倆拉扯著,我拗不過她,因為她的眼神太過堅毅,那份堅毅強過我手臂的力量太多太多,

“你在這等著,我去給你買吃的”,我不顧她的阻攔跑去最近的便利店買了飯團和熱牛奶,“給,你快吃點吧。”

這次沒有再推辭,她接過東西笑著對我說:“謝謝叔叔,你是個好人。”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怎么不吃飯呢?”

“我......我想把錢省下來給媽媽多買些好吃的,讓她快點好起來!”

“哦,快吃吧”

我有點哽咽,多懂事的孩子。

“叔叔,我媽媽說不能隨便受人恩惠,我吃了你的東西,這個送給你。”說著,小女孩遞給我一朵小花,這是件手工編織的小花,

“這是我自己編的,你知道是什么花嗎?" 小女孩看著我問道,我做出了一個愿聞其詳的表情,

“這叫繡球花,以前媽媽告訴我這種花代表希望,有希望的人生不會枯萎......”小女孩說著說著哽咽起來。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我連忙問她,以打斷她悲傷的情緒,免得她又傷心。

“我叫小靈熙,媽媽的靈字,爸爸的熙字,好聽嗎?”她揚起自豪的小表情看著我。

“好聽,真好聽!”我回答道。

女孩開心地笑了。

多么好聽又有靈氣的名字啊,就像她本人一樣,我若有所思著。

“叔叔,我該走了,去給媽媽送飯。”

“我送你去,走!”我收起思緒。

“好,我要告訴媽媽今天認識了一個好人叔叔!”

我們倆相視一笑,收起牌子,走在人群中……

“就在這屋,叔叔快點.....”,小靈熙拉著我的手,加快了腳步。我能感覺得到她著急見媽媽的心情,而我卻下意識地猶豫了。

“進來吧,"小靈熙拉著我走進了病房,

“媽媽,媽媽,今天感覺怎么樣?”女孩關切的問道,

“挺好的,寶貝。你呢,有沒有吃早飯?”,床上的女子欣慰地看著小靈曦。

這是一個面容憔悴的女子。蠟黃的臉色,虛弱的樣子都能看得出她經歷了一場大手術,我不忍心地臉上抽搐了一下。

“媽媽,我吃過了,這是給你帶的飯。媽媽,我今天遇到了好人叔叔,我暈倒了,好人叔叔救的我……”小靈熙拽著我,向她媽媽介紹著與我相識的一幕。

“謝謝你,好心人,多謝你的幫助”

“啊,沒事,您快吃吧,我和小靈熙都吃過了”,我連忙打斷她的話,因為看到她那么感激的樣子卻牽動著她那么虛弱的身體。我又不忍心,不自然地笑了笑。

“好,我先吃飯”,她欣然地點點頭,隨即伸手準備扶著床把手起來一點。

一下沒起來,她又艱難地側了側身,又扶了一下,還是沒起來。

“我來扶你!”我起身走近些,手搭在她的右腿邊,準備扶她。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她的話還沒說完,我的動作已經停止,我的手停留在她右腿的被子上顫抖著,不停地顫抖著。我慢慢打開被子的一角看去,那里分明空著!!!

大姐的腿已經不在了。我的臉抽搐著,身體不停地顫抖,淚水再也止不住,“撲通”一聲,我跪了下去:

“大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的你,害小靈熙失去了爸爸,我害了你們一家,我該死,我該死啊啊啊......是我,我就是那個肇事者,那天……我喝醉了……還開車……還開那么快,撞了你們,我太害怕......逃跑了,我該死啊啊啊......逃逸以后,我天天做噩夢……白天又提心吊膽……我有罪……有罪啊……”

我痛哭著,繃著一個多月的神經仿佛瞬間炸裂,我的情緒再也抑制不住……我不停地磕著頭,向她們懺悔著……

“怎么會是你……你為什么撞我們……為什么撞我爸爸……為什么撞我媽媽……你把爸爸還給我……啊啊啊......”小靈熙拍打著我,哭得泣不成聲,她的媽媽努力抱著她的頭擁進懷里,用驚訝后憤怒的眼神看著我,臉上是傾瀉的淚水,伴著娘倆撕碎人心的哭聲……許久……許久……

? ? ?

幕落

天又亮了。我起床梳洗,認真梳我剛理的頭發,刮干凈滿下巴的胡子拉碴,正了正衣襟。我拿起了一個信封,寫好小靈熙的地址,把我幾乎全部存款的一張卡放了進去,并寫了封道歉信,我想我能做的似乎只有這些,雖然這遠遠不能彌補我犯下的錯。

帶著這封信,我出了門。我走在街上,想再看看這世界的形形色色,街上依舊是往日般車水馬龍:不走人行道的、占道經營的、馬路上追打跑鬧的、低頭看手機過十字路口的……

我走向公安局,路上又聽到了老人們廣場舞的歌聲,聽到了樹上知了地鳴叫,這一刻,它們是那么悅耳!這時,一縷陽光照在我的臉上,那么溫柔,那么溫暖,我抬頭望了一眼那一抹陽光,走進了公安局,

“警官,我要自首……”

尾聲

“觀眾朋友大家好,現在是晚間新聞時間,前段時間在我市豐林路發生的一起交通肇事慘案,今日告破。犯罪嫌疑人胡某今早八點到公安局自首并交代一切過程。借此,再次提醒廣大群眾,一定要遵守交通規則,注意交通安全,否則你不僅毀了別人的家庭,也毀了自己的人生,僅以此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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