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程度上,洞察時間播下的種子,噴灑我們的熱血加以灌溉,不管就此催生出一朵嬌花,還是一枝弱柳,目的都是在其枯萎以前能夠化為純凈的朝露,滋養心靈并使之得以升華。
假使朝露能夠滲透入心,化做心底最踏實的部分,那么,融合了良知、沉默、敏銳,甚至惡意的種種意象,終會如同堆積的落葉化為新泥那樣,源源不斷地進行形式上的更迭,并在獲得新生之時,悄悄地萌芽、慢慢地成長,進而變得緊湊有序且潔凈清爽。
萬物的天性當中,無不自帶著化腐朽為神奇的生機與純真的力量,支撐著我們的行動、思想、言語,以及成住壞空的必然變化。
這份純真無染,不落入任何一項定義,也不涉及任何記憶和概念,始終寧靜而清激地普照著世界。
正因如此,它才有如一塊白板,雖然從不限定書寫內容,從不受時間影響,既不高調也不奢華,卻無形中容納了無限的可能性,且扎扎實實地與我們同在,所以別有一種坦率和誠實的味道。
或許,對于習慣了忙碌的心靈來講,純真不過是頭腦理解的一個概念,有點類似于品質之類的東西,它無需內里深湛的寂靜與空間,也無需我們深度的警覺和觀察,就能被知曉和了解。
至于存于其中的、超越了語言和想象的一體感,更讓頭腦覺得莫名其妙---無非談玄說妙、虛無縹緲,缺乏令人信服的邏輯性。顯然,塞滿觀念的頭腦,無法洞徹純真的實質,更難以體察到那純粹的存在。
做為萬物共同的根基,純真有如沒有被哀怨遮蔽的眼睛,看得到內心深處正在發生的一切,對此卻不做任何評價。而且,它也不再無視眼前之物的深邃與浩瀚,稱得上是真正的尊重和善良。
如同一次次地抬頭望月,或者注視一張生動的臉,亦或去看照在銀杏樹葉上的陽光、廊檐下大片的陰影之際,無言的交流正在進行一樣,專注地傾聽萬物的聲音、真切感受其中所蘊含的純真的美,這樣一來,體驗到奇跡般的、與之深刻相聯的感覺,就會變得輕而易舉、自然而然。
那是一種有如初見的奇妙感受,全身心的能量都匯聚于當前,自我已被完全終結,頭腦歸于全然的平靜,不再四處尋尋覓覓,真正的自由突顯了出來。
它不僅完全超越了口頭表達的情感與關懷,而且令深陷情緒和欲望的心靈即刻變得清醒明朗。與此同時,自己的目光中也飽含深情,充盈著由衷的喜悅與關愛。
很多個這樣的瞬間,我都不自覺地忘記了自己的存在,與流云的光影變幻、與纖細的新月、與夜空中的晚星,與周遭的一切,不分彼此地默默相聯---沒有幻想,也沒有動機,更沒有距離感,自始至終,唯有息息相通的至純至真在呈現。
同樣在很多個這樣的瞬間,我堅決而明確地想要保持一種連貫性,一種在無限流動中實現靜止的相續與平衡,一種深深的感動與明白。
盡管如此,現實與理想之間仍存在差距,但因著想要真正看清楚一切的心愿,使得二者曾經涇渭分明的界限正日益消融,漸漸變得像細沙一樣松軟。就連虛與實的邊緣部分似乎也模糊了起來,頗有幾分夢幻的色彩。
經歷了漫長的喋喋不休之后,嘈雜的思緒終于漸次地停歇下來---雖偶有反復---不再背負著矛盾、貪婪和憤懣前行,并開始趨于靜寂和單純,變得不再那么愚鈍和遲緩。
自此,迷惘的心靈意識到了自身的力量,無所不能并且無可替代。于是,它對外部資源---譬如靈性導師,譬如某種信仰體系---的依賴和需要,也自發地土崩瓦解,消失殆盡。
純真是心靈自身流溢的光芒,一如美,就在那里,自然存在。一如甘露瓶中的萬般慈悲,芬芳清涼,滌蕩狂躁的身心,使之樸實無華。
雖然言語道斷,無法形諸文字來準確地表達,然而,純真本身的質地和力量,卻在大千世界隨處可見,擁有無可比擬的澄澈與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