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放虎歸山西
我跟耀哥說:“我寫到聽張震講鬼故了?!币缯f:“對,我記得。你們都睡了,嚇得我渾身出汗?!蔽艺f:“于是你跑到我床上跟我軋擠了。”耀哥說:“那是小場面。半夜撒尿得叫你?!蔽艺f:“嗯。其實我也怕,正好有個照應。然后,側柏、花草啥的,都被蜇死了?!币绻恍Γ骸斑€有霍師查宿。 ”
哦,對了,霍師查宿。不說差點忘了。那就在說蜇死側柏、花草之前,還是先說說霍師查寢吧。
初來乍到時,懾于查寢老師的威名,我們一熄燈就靜悄悄的了。說句不好聽的,放個屁都得撅起一個臀,拿捏好姿勢,控制好力度,細吹細打,萬萬不敢一氣呵成,甚至暗暗較勁,大吹大擂,生怕嚇到查寢老師,或者逗笑舍友而讓查寢老師聽到,吃不了兜著走。
沒過幾天,我們就膽肥起來。熄燈之后,我們像出洞的老鼠開始一天的新生活那樣精神抖擻窸窸窣窣,講講捧腹的笑話,聊聊白天的趣事,談談喜歡的女生,逗逗看書的授哥,聽聽訓人的尤教授……
一天晚上,我正唾沫橫飛地講紅螞蟻和黑螞蟻的故事,突然響起了“當當當”的敲門聲。大家立馬噤若寒蟬。
“還不睡咧?九四班這些這是,小心收拾你王拜兒們的。”霍師的聲音。
“不說了不說了,睡咧。霍師,你也趕緊回去睡哇?!?/p>
約摸他已走遠,前列剛催促道,“米哥,快快,康替牛,康替牛。”于是我又口若懸河唾沫橫飛起來…… ?“duang~duang~duang”,加重力道的敲門聲再次想起。
“不是不讓你們說了麼,咋還要說咧?聽不懂?明天讓你們霍老師找我來。我了是管不了你們了。我已經好話說盡,仁至義盡了……”我聽見霍師的厚嘴唇因情緒激動而劇烈抖動。
我也聽見自己的小心肝兒因為害怕而劇烈跳動著:慘了慘了,攤上大事兒了。讓霍老師親自去找他,看來是真火了。不行,不能給她添麻煩。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得主動把這事兒了了。霍師雖然那樣惡狠狠地說,但我知道那是氣話。他是刀子嘴豆腐心,軟。不像以前遇到的某些人,臭豆腐心,黑。我明天早點去承認錯誤,掌握主動權。當然,一大早爬起來就去也不妥。早飯時間去正好。服個軟,求個情,大不了垂個淚,打個滾,爭取寬大處理……
翌日,早讀課一下,我把打回來的早飯置之肚外,找霍師負荊請罪去了。
霍師剛打回飯,一快餐杯米湯,一碟子咸菜,三個饅頭。
說明來意后,霍師的臉立馬拉了下來,厚嘴唇撅了上去,兀自坐在桌子旁“啪啪啪”吃起饅頭就起咸菜來。我想起了“吃飯時把嘴閉穩,不要啪嚓啪嚓,一副沒教養的樣子,讓人笑話”的家教,抬起眼皮鄙視他一下,繼續低頭臊眉耷眼起來。
最后一口饅頭進嘴,霍師咀嚼幾下,脖子一縮,使勁兒一咽,再喝幾口米湯,往下送送。牙花子一嘬,筷子一放,抹抹嘴,諄諄教導起來:“你說說,這來大的人啦,左一遍右一遍地告說不讓說了不讓說了,還要說。咋地,聽不懂?還是聽不見咧?我們就不用睡覺了?就一黑夜在外面轉悠哇……去寫份檢查給我,這事兒就算了了。下不為例啊。”
行文至此,我突然想起,前面好像說過在漫長的求學生涯中,我一共寫過兩次檢查,第一次是小學罵老師,第二次是初中偷西瓜。看來我記錯了。看來有些已經折戟沉沙銹跡斑斑的前朝舊事,會隨著不斷的自將磨洗重新明亮起來。
后來,霍老師有意無意提起,我才知道霍師終究還是沒有管住他那張厚嘴,向她透露了此事,并且言語中充滿了得意和得瑟之情:瞧瞧,我把你們班那個臭小子嚇得夠嗆,我本來只是詐唬詐唬他的。。
宿舍合資添置了一個塑料桶,用來倒臟水。積滿后,倒進宿舍前面的滲井里。到了晚上,對于有起夜習慣的人來說,它又具有了馬桶功能。
然而可是,經常出現的情形是這樣的:臨睡前,它已經滿上來了,卻無人去倒。于是,起夜的人摸黑來到門圪嶗,彎腰,撅臀,壓低槍口,試射,通過水花的聲音大小來判斷桶在哪里以及是否可以容納新的液體。如果聽到桶滿則溢了,就叫醒同伙相跟上來到宿舍外,左轉,在寒風凜冽中一邊瑟瑟發抖,一邊朝側柏撒一泡熱氣騰騰的童子尿,一邊還潛思暗想,“照我們這樣辛勤地澆灌,來年的側柏一定長勢喜人,說不定還會超過我們呢?!?/p>
沒想到,來年開春很久了,它們不僅沒有展現出想象中欣欣向榮的樣子,反而奄奄一息,自下而上出現了大片枯萎。
“男生們注意了,你們宿舍跟前的植物大面積死亡,學校懷疑是你們干的,讓你們賠了?!被衾蠋熢谥v臺上說。
“枯死的也說不定呀。一冬天也沒見學校澆水?!?/p>
“要枯全校園的都枯死了。但是你們看看,就是靠你們宿舍那一邊的才有事。一看就是你們尿的。”
“不會吧,我們可都是童子尿?!薄皠e的宿舍尿的也說不定呀。”“不可能。尿液中的尿素可以提供足夠的氮,能促進植物生長。農家肥,好東西?!?/p>
“那也得發酵以后才行。你們直接給澆到枝葉上,濃度太高,不燒死才怪。”
“那也不能怪我們,廁所離宿舍那麼遠?!薄罢l尿誰賠,我可沒尿。”“不賠。惹急我,把校門口那幾棵古柏也給它燒死?!?/p>
“行了行了,都別嚷嚷了。那麼大人了,也不害羞。每人十五塊錢。下午自習課之前,宿舍長收上來給我?!?/p>
“什麼,十五塊?殺了我哇。”“十五塊,巨額賠款,喪權辱國呀?!薄笆鍓K?搶劫呀?”“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十五塊,那誰沒有了我們才出了十塊?!?/p>
“別瞎說,也不知說的是些甚。”霍老師噘起小嘴,裝嗔白了“公主”一眼。
其實,諸如此類薅羊毛的把戲還有好幾出。開學伊始,用三合板做就的教室前后門出現了破裂,校方說為安全起見,要將其用鐵皮包出來,包一扇門一百塊,費用由各班出;沒過幾天,又說準備給每個班配備電視機和VCD,校方出點錢,其余的費用也由各班承擔。然后,我們每人出了三四十塊。不僅如此,每屆新生還要交使用費。這給人的感覺是本來說好的合伙開網吧,結果我們又是買電腦又是搞裝潢,丫卻只是買了一把鎖。而且,網費還被收走了。
除了出錢,我們還出力。
10月10號:下午第二節是體育課,大家都很高興,又能痛痛快快地耍了。于是同學們抱著足球,捧著籃球,高高興興去了操場。
郝老師讓大家集合:把廁所附近的磚塊拾到一起,然后在跑道上挖坑,往里面埋磚。男生勞動,女生玩兒。前列剛拿上鐵棍,沿白灰線撬土,六七個人拿鐵鍬往坑外鏟土。其余的的先耍,耍一會兒再替換剛才勞動的人……
吃飯時,前列剛攤開掌心:“看看今下午的勞動成果,兩三個水泡兒?!?/p>
哎,就像“勞改”了一節課。
語文曹評論道:這里留下了你勞動的成果,多年以后再次踏上這片土地時,你會感謝這一次勞動的。
起初看到這句話,我撇撇嘴,不以為然:“有什麼好感謝的,還不知道誰感謝誰呢。還再次踏上。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后來等到我想回去,卻聽到它已遷往城里??吹綒w去來兮的人貼上它人去樓空田園已蕪的圖片時,我才知道語文曹還是有百分之五十的預言準確率的:我感謝這一次勞動,但我已經無法再次踏上去了。
這兩個日期之間,我們過了一個中秋,祖國過了一個生日。為慶祝祖國生日,學校命令各班把教室裝扮起來,要求有書香氣,文化氛圍濃厚。
于是,有才藝的同學像后來電影《功夫》中的包租婆包租公等大隱于市的武林高手一樣從蕓蕓眾生中浮現出來。前列剛和小史揮毫,小虎子潑墨。他們略施小技,就提交了一張張令我們“哇”聲一片的作品。
活動課后的自習課上,校領導一行多人巡回視察裝扮成果時,我報名交錢時在收據上寫出一手漂亮簽名字的某某某在嘖嘖稱贊后,臨出門時,對霍老師說:“你們班真是藏龍臥虎啊?!?/p>
12月5號:和一個人相處真的很容易嗎? ?做習題時,不經意跟同桌開了個玩笑,他卻從牙縫里塞出一句讓人不舒服的話。臉面平平,寒得能刮下三層霜。我覺得和這樣的人想處,必須危機四伏,沒有好結果。注:我的脾氣也很臭。
語文曹在“寒得能刮下三層霜”下面劃上紅色波浪線,以示點贊(盡管它是我看某部武俠小說時銘記于心并學以致用,抄襲過來的),且評論道:不是說脾氣好與不好,而是應怎樣和瞌相處。
晚自習上,阿康翻看了日記后,在“瞌”周邊畫了一個圈,意思是用錯字了。語文曹看到后,趕緊知錯就改,在旁邊寫下正確的“睦”,并附言,“Sorry!”我想,這應該算是實體版的“日志評論和回復”了吧。
12月23號:我覺得自己是一個既外向又內向的人。外向是對男生,每天跟他們有說有笑,甚至上課時都偷偷笑幾句(啊,這可不是好習慣),無話不談。可是,總覺得跟某些人有緣無份。有緣,是指能和來自“五湖四?!钡娜俗谝粋€教室里學習,不容易。無份是指什麼呢?能坐在一個教室學習,卻沒有說過幾句話(尤其是girl)——這算是我說自己內向的一點原因吧。
語文曹評論道:這“girl”有特指嗎?
1月29號:預計下學期不再給我們代課的語文曹在我日記里寫下殷切期望:沒有完成作業,但這是最后一次了,望今后按時按質按量完成作業,同時,祝學業有成!
看到這話傷感得我眼淚掉下來。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