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本文為原創首發,文責自負。本文參加書香瀾夢第三屆愛情主題積分賽活動。
1.
孫寧寧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不敢停下來,直到穿過兩條街進入鬧市區,剛巧趕上一輛夜班公交車,把自己塞進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她才重重出口氣,一顆懸著的心慢慢落下來。車廂里的燈滅了,她被隱匿在黑暗中,窗外疾馳離去的明亮路燈如正在遠去的世界,越來越模糊。
原來我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愛他,或者恨。想到這里,頂著滿臉淚痕的孫寧寧苦笑了一下。
半個小時前,她和一陌生男子相約在青風白露酒店,男子是她在交友軟件精挑細選的,白凈秀氣,雖然真人比照片略胖一點,穿著樸素,但總比段延慶那叫花子形象干凈多了。當她第4次看見那個曾放飛99朵綁著告白語的氣球在中心廣場向她求愛引起堵車并間接造成一起交通事故,后因擾亂公共秩序被拘留半日的人在K房里左擁右抱后,她的腦子里就只剩下報復兩個字。她知道的最頂級的報復就是刀白鳳對段正淳了,她一邊鄙夷一邊好奇地注冊了交友賬號,然而當預謀場景從一般將來時變成現在進行時,她全身發顫,渾身起雞皮疙瘩,趁著對方問服務生要熱水的空隙,拼了命逃出了酒店。
“干嘛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如果離開一個渣男能掉幾斤肉,那就瘦成一道閃電把對方劈成肉醬。”鄭希說。
孫寧寧躺在鄭希家的沙發上哭訴半個小時候后,淚流干心已死。回想起自己干的荒唐事才后怕起來。
鄭希給她沖了一杯熱牛奶,“交友軟件虛假信息不少,幸好你沒遇上真正的歹人,一切都已成過去,重新出發吧。”
2.
“風花雪月”是鄭希找來的民宿,她說治愈感情最有效的辦法就是一段新的感情,這個名字看著就靠譜,一定能帶來好運。
孫寧寧翻了個白眼,她已沒有力氣從九曲十八彎的石子路再走出去,況且房錢是她付的,只好拖著酸痛的腿跨過并排臥在門口的三只小白貓進了客棧。
映入眼簾的是庭院正中一方形花池,花團錦簇,萬紫千紅,雖不大卻足以讓孫寧寧這個養花手殘黨感到驚艷,而鄭希已經拿著相機在“啪啪啪”拍照了。
“寧寧,快,入鏡頭給個笑臉。”
孫寧寧放下行李箱,走了兩步,一個側身,正好嗅上一枝探出頭的粉色芍藥,鄭希瞬間定格畫面,卻突然一聲驚呼:“哎呀,怎么還有個人。”
鄭希低頭看照片,孫寧寧抬頭尋來人,一個穿著白T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花池的另一面。他神情窘迫地說:“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拍照了。”說完轉身離去。孫寧寧瞧見他手里拿著一把小鏟子。興許是這客棧的花匠,她心想。
“寧寧,快過來。”
聽到鄭希招呼,孫寧寧走過去也探頭看向她的相機。男人出現在畫面的右上方,和花,女人正好在一條線上,孫寧寧在嗅花,男人在凝視孫寧寧。
“抓拍的樂趣啊,意外帶來驚喜。這人還挺上鏡,比你一個人嗅花有意境多了。咦,人呢?”鄭希四下環視,院子里除了她們倆再無他人。
孫寧寧剛剛匆匆一瞥,并未看清那人,此時從鏡頭里看,正如鄭希說的,那人側顏線條流暢柔和又有一種冷淡的疏離感,絲毫不輸平面模特。
鄭希眨眨眼:“緣分真是妙不可言,我看這哥們行。”
孫寧寧沒好氣地說:“行,我的月老大人,趕緊先讓我進房間休息,您再去找小花匠牽線。”
“花匠?花匠好,花匠就是專門修理你這朵富貴花的。”鄭希說完轉頭扯著嗓門喊:“老板!辦理入住啦!”
一個微胖的大嬸嗑著瓜子跑出來:“兩位美女到了呀,快跟我來,房間都準備好了,我們客棧最好的套間,保管滿意!”
鄭希狐疑道:“我們還沒報名字呢,你怎么知道我們定的哪間房?”
大嬸訕訕道:“訂房的客人......只有你們兩位。”
鄭希怒目圓睜:“好啊,你還騙我說如今山上風景好,客人多,得全款訂房。原來在欺詐消費啊!枉我以為自己撿了便宜,原來牛鼻子穿環,還沾沾自喜。”
大嬸忙擺擺手,急道:“我可沒欺詐,我們的房費是不是最低的?我還說送兩瓶我們自釀的酒,真的只有全款訂房才送的。”
鄭希還要開口,被孫寧寧拉住:“算了,你還真要退房?我可走不動了。阿姨,帶我們去房間吧。”
鄭希嚷道:“兩瓶太少,得送六瓶,才能順氣。”
大嬸在前面嘟嘟囔囔,聽不清楚內容,鄭希猜想肯定是不樂意多送酒,又恨恨強調一遍:“六瓶,必須六瓶!”
三層小樓呈L型布局,孫寧寧和鄭希住進的是三樓最盡頭的房間,L的末端,房間三面采光,里間的臥室還帶有一個大露臺,露臺的對面是郁郁蔥蔥的峽谷山林,此時,落日的余暉灑滿整個房間,像披著一層薄薄的輕紗,如夢似幻。
外間的正中放置一圓形石桌,粗糙的紋路看起來更像是一塊天然石塊,石桌上是一個最普通的啤酒瓶子,插了幾支不知名的小花,雖沒有庭院中的花朵碩大嬌艷,卻讓人覺得格外淡雅恬靜。
她忍不住問道:“阿姨,這小花是您放的嗎?”
大嬸說:“我只管打掃衛生,其它的不懂,這都是老板弄的。”
鄭希大叫道:“啊,您不是老板娘?”
大嬸忙回:“不,不,我不是。我就是給老板干活做飯的。”
“那我的六瓶酒?”鄭希緊追不舍。
“我也沒答應你呀!”大嬸硬氣的回應后立刻轉身走掉。
孫寧寧一把拉住就要追出去的鄭希:“至于這么執著嗎?你想喝多少我都包了。”
“行啊,孫寧寧你可算有志氣了!當上老板娘,成為這風花雪月客棧的老板,就能包了這風花雪月酒。”鄭希把自己撂在大床里,戲謔地看著孫寧寧笑。
“你什么意思說清楚?”
鄭希慢悠悠道:“這個客棧位置偏遠,其實入住率并不高。但有意思的是住過的人的評價都是送的酒特別好喝,而這酒只送不賣,并且只按入住人頭送全款訂房的。有個二百五留評說他只訂房不入住要求再送一瓶老板竟不干,氣得他打了好多差評。”
孫寧寧里外轉了一圈也沒看見什么酒,連礦泉水燒水壺都沒見。
“酒呢?那咱們應該也有兩瓶啊。”
“入住期間不定期送,這個老板喜歡搞驚喜。”
太陽已經下山,籠在四周的薄紗變成了深紫色,宛如置身在童話世界的森林城堡。石桌上啤酒瓶里的小花似乎晃動起來,變成了周身泛著熒光的精靈。
孫寧寧慵懶愜意伸著懶腰,驀然發現石桌上面的天花板竟是一片真的星空,雖然此時只有一顆星星。那微弱的星光似乎正在跟石桌上的小花打招呼。這個老板不只喜歡搞驚喜,還喜歡搞無聲的浪漫。
3.
林風踏著晨露滿載而歸的時候,李嬸把灶房的火燒得正旺,炊煙裊裊,飯香四溢。他往三樓的方向睨了一眼,昨晚入住的兩個女孩還沒起來。
昨天她們和李嬸的對話他都聽到了。又是因為酒故意找事的,這樣的人他見多了,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裝聾作啞不回應。他今天采的花和果子都不錯,這一次釀出來的酒應該會甜些。想到這里,他腦子竟浮現出昨天嗅花那女孩,彎起唇角時的梨渦,也是甜的。還有夜里她在露臺哼起的曲子,很是甜美。
見孫寧寧沒有絲毫要起床的意思,鄭希索性趴在她耳邊鬼哭狼嚎:“你怎么可以這樣無動于衷,你知道為了你的姻緣我推掉了多大的單子都便宜了那個對我最摳門的同事,現在要么起床要么賠錢,你再這么睡下去,我直接拿著喇叭去招親了。”
“去,快去,昨天那小花匠就不錯。”
一句話提醒了鄭希,“對呀,我怎么把他忘了。我先去打探一下,你趕緊梳妝打扮。”
終于把鄭希支走了,孫寧寧翻身繼續睡覺。迷迷糊糊間她恍惚記起昨夜在露臺吹風的時候似乎瞥見了一個人影。
看見鄭希下樓,李嬸立馬打招呼:“美女,有早飯呀,吃些吧。”
“收費不?”
“那比古城里便宜多了,而且是現摘的新鮮野菜,老板特意交代給你們留的。”
“你們老板在嗎?”
“老板在......”李嬸話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多嘴了,小風從不在客人面前以老板身份出現的。她佯裝尋找的樣子往門口望了望,“哎呀,剛剛還在,這會又出去了。”
鄭希一陣失望,看來討要酒是不可能的了。
“阿姨,你們客棧就你一個人嗎?”
李嬸心說,可不就是除了老板就我一個人。然后開口說:“還有一個,估計在涼亭那邊吧。”
“行,等我朋友下來我們一起再吃飯。我先溜達溜達。”
客棧主樓的后邊,是一處靠著山的畦地,分成一塊塊種著各種蔬菜,畦地的盡頭是一座六角亭。一個人正彎腰綁著什么。
“嗨,你好!”鄭希遠遠地大聲招呼。
男人沒有回頭:“什么事?”
“庭院里的花特別好看,我能折幾枝嗎?”
“不能!”
被拒絕的鄭希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么,也只能在心里把對方罵上千萬遍。忽然看見亭子里有一個箱子,便走了過去。箱子還發出嗡嗡的聲音,便好奇地想要打開。突然,感覺到一股涼風襲來,一個人影已移到自己身前,拉開了她企圖去打開箱子的手臂。
那人怒斥:“你不要命了!”
鄭希嚇得一哆嗦,這個紅娘她還是不要當了,人長得帥但是脾氣太差,不適合孫寧寧。可是......她又偷偷瞄了那人一眼,五官清秀又霸氣,身手利索,像風一樣的男人,是孫寧寧喜歡的類型。
想到這里,還是得好好和他談談,于是怯怯地問:“里面是什么?”
“蜜蜂。”
4.
“啊——”
陡然,一聲尖叫從三樓傳出來。
“是寧寧。”
鄭希撒腿就跑。林風猶豫了一下,也跟著鄭希跑了過去。
孫寧寧披頭散發地坐在床上,伸著左手,瞪著露臺上三只慵懶臥著的白貓。
“寧寧,你怎么了?”
“都是你,把門打開,它們三個不知道什么時候跑進來蹲在我旁邊,我不小心壓住它了,它竄起來的時候爪子把我手刮破了。”
孫寧寧白皙的手腕上有兩道血痕。
林風瞄了一眼,那雪白的皮膚似帶著光箭刺中了他某個地方。孫寧寧也才注意到鄭希身后還跟著一個人,赫然是昨日的花匠。
“貓都打過疫苗了。不過安全起見,我會帶你去打疫苗的。現在你需要先處理一下傷口。我在一樓水池邊等你。”林風的口氣不容置疑,也無歉意,說完走了出去。
鄭希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又對孫寧寧眨眨眼:“怎么樣?心動不?連小白貓都給你當紅娘。美中不足的就是身份,一個打雜的。不過你若不想未來只要一場戀愛可是天賜的緣分。”
孫寧寧苦笑著搖搖頭,不置可否。她未曾心動,不曾討厭,可剛剛聽他一本正經說話時,竟分外安心,被貓爪的煩躁情緒一掃而空。
整整半個小時,林風一動不動地用流動的水沖洗著孫寧寧的傷口,孫寧寧靜靜地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好像她還從來沒有這么久地注視一個人,好像她凝視的不只是一個人,而是一幅會動的畫,和流動的水,輕搖的枝條,遠山的蒼翠一起鋪展在她眼前被她無數次描繪過的畫。
一只小白貓慢悠悠踱步而來,在孫寧寧腳邊躺下,雪白的貓尾輕拂在她腳踝,她覺得皮膚上癢癢的,軟軟的,藏在身體里的心也癢癢的,軟軟的。
鄭希和李嬸并排坐在他們身后的秋千架上,一邊蕩著秋千一邊嗑瓜子。
“這小貓有名字嗎?”
"有。你腳邊的叫雪花,另外兩只叫雪人,雪羔。”
“抓我的會是哪只呢?”
“它們都不抓人,剛......那是意外。”
“還真想吃雪糕。”
林風手一抖,帶起的水珠濺在孫寧寧睫毛上:“不是雪糕的糕,是羔羊的羔。”
5.
林風帶著孫寧寧從古鎮上回來的時候,月亮已經爬到枝頭那么高了。
鄭希跟著李嬸打掃院子,刷視頻,追劇,洗菜,做飯,愣是沒打聽出來釀造風花雪月酒的風花雪月客棧老板究竟去哪了,一直都不現身。
“興許是私奔了吧。”李嬸說。
“呵呵,阿姨,你比我還能開玩笑。我輸了。”鄭希沒好氣地瞪著李嬸,一邊揉著自己有些發酸的腰。
李嬸絲毫不理會她的神情,一臉八卦地繼續說:“你是不是也覺得你那個姐妹寧寧和我們小林風特別般配?”
“嗯,要是小林風會釀酒就更般配了。”
李嬸一臉神秘:“那可不一定。萬一老板偷偷教他呢?”
鄭希終于來了興致:“對呀。不然他養蜂干嘛,難道不是釀花蜜用的?”
孫寧寧走進客棧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鄭希和李嬸頭抵著頭不知在嘀咕什么,看起來很是開心。
鄭希一抬頭看見孫寧寧站在自己跟前,一個激靈站起來,又立馬探頭看向她身后。確認沒有林風跟著 ,忙問:“進展得怎么樣了?有沒有問他可會釀酒。”
孫寧寧一拳捶在她胸口:“你為了喝酒卻要犧牲我的色相啊。”
“得了吧。你也不看看你們倆誰的皮相更好看,得了便宜還賣乖。”
“塑料友誼,我走了。”
“你干嘛去?”
“遵你命,找林風啊。”
林風正在三樓的露臺上,敲敲打打,在房檐下釘一個鉤子。孫寧寧從包裝袋里拿出一個風鈴掛了上去。她用手輕輕一撥,清清脆脆的聲音飄蕩在兩人之間,像琴弦撥動了心跳。
“你拉著我在古城里溜達半日只為買一個風鈴,就為了掛在這里?”
“是呀。這樣風來的時候我就能最先聽到了。”
風來的時候。林風在心里咂摸著這句話,話里的意思會是他能想到的意思嗎?他看了看身旁的女孩,甜美明媚如庭中的花朵,嬌俏靈動如廊下頭頂的風鈴。其實,浪漫也可以是有聲的。他的客棧或許也需要一些改變。
孫寧寧依著欄桿望向空中的明月,一雙明眸里星光點點似藏著整個夜空的秘密,她輕輕開口,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林風說:“我好像知道這里為什么叫風花雪月了。風是林中風,花是庭中花,雪是心上白,月是廊下月。”
林風心中一動,說:“風花雪月酒還需要三七二十一天,你會在這里等嗎?”
孫寧寧回眸,驚喜和笑意在她眉眼唇角散開:“那可以隨便喝嗎?”
叮叮當當的悅耳聲響起,似在回應著所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