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是空洞的,像我一樣,我沒有心,也是空洞的。
――題記
“讓我最后再看一次,你們穿婚紗走紅地毯的樣子。”
“這……不太合適吧?”
“沒什么不合適的,就當是滿足我最后的心愿了。”
偌大的禮堂里,來來往往全是穿著黑色禮服、胸前佩戴白色禮花的人們,左右兩邊的過道里整整齊齊擺放著數個花圈,禮堂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很大很大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意氣風發,笑的無比張揚,年輕而又帥氣。
十六歲的麗亞牽著八歲的夏克的手站在靈堂前,她對死亡有些意識,但從未想過它會離自己如此之近,更沒有想到的是,一個人還可以提前為自己辦一場葬禮。
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啊!
那是一位還不到五十歲的中年大叔,頭發稍稍范點白,肚皮也沒有因為年齡的增長而漸漸發福,反而一身西裝襯托的他更加有精神氣,唯有眼角周圍的幾道皺紋顯示出他有多么疲憊。
正是這個人,在葬禮接近尾聲的時候要求麗亞和夏克假扮新娘新郎在這葬禮堂上演一場婚禮秀。
麗亞是應了媽媽的要求替她來參加葬禮的,夏克是她在禮堂門口的角落里遇到的,他正坐在那里發脾氣,因為有人不小心踩壞了他的玩具賽車,并且沒有向他道歉。
夏克很不愿意地被麗亞牽著手強行拖進了禮堂,要知道,他是極其討厭這場活葬禮,更別說讓他一個八歲的小孩子在葬禮上扮演新郎去上演婚禮秀了。
雖然夏克才八歲,但由于家庭環境的影響,他比一般同齡人要早熟,現在的心里年齡和智力怕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也未必趕的上。
夏克掙脫開麗亞的手,冷笑道,“爸,玩笑開上一個就行了,開多了就沒意思了。”
麗亞猛地回頭,被夏克的這一聲“爸”嚇得渾身一顫。媽媽說,夏叔叔終身未娶,膝下并無一兒半女,又不幸患上胃癌,所以才早早地為自己準備后事的吧。
可是,這個看起來七八歲的男孩子明明在喊夏叔叔:“爸。”
麗亞不懂了,完全迷糊了。
她看向年近五十的夏叔叔,他面色看起來并不好,但還是好言好語地勸著夏克:“就當是幫爸爸一個忙,替我了了這個心愿吧。”
“爸,我才八歲,就算是要了你的心愿,你好歹看看場合好不好?這……這像什么樣子啊?”
“我知道,這樣做對你確實不好,但是沒有比你更好的選擇了。就答應爸爸吧,啊?”
夏叔叔苦苦哀求,麗亞本也不想答應的,但是看這個中年人如此誠懇,又不想在他重病之際博了他的興。于是轉又幫著勸夏克:“好了,就一場秀而已,答應了吧,你還小,不吃虧,吃虧的是我才對。了了心愿,勝造七級浮屠,啊?”
“切,老牛吃嫩草,還說你吃虧,不要臉。”
夏克對著麗亞做了個鬼臉便走入禮堂后面去,麗亞撇撇嘴,并不與他一般見識,跟著走入禮堂后面去。
大家都在等著看這場葬禮的笑話,昔日的夏總如今卻落的要自己給自己辦葬禮的地步,這場戲,任誰也會百看不厭的。
換好婚紗的麗亞被西裝革履的夏克牽著走了出來,大眼睛高鼻梁細腰腿長的麗亞很快吸引了眾人的眼球,成了禮堂里的焦點。
夏叔叔就站在紅地毯的那頭,微笑著看著這頭的麗亞和夏克。
夏克表情嚴肅地牽著麗亞緩緩走上紅地毯,麗亞努力微笑著,以掩飾這怪怪的氣氛。
“怎么感覺像冥婚呀?好奇怪的感覺,好陰森,好恐怖。”麗亞小聲地對身邊的夏克說。
夏克嗤之以鼻,“誰叫你愛做好人呢?既然都已經這樣了,那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我一個八歲的小孩都被你拖下水了,你還怕什么?”
“你還八歲啊?我看你就是沒長個的小老頭,哪有八歲的小孩說話像三十歲的大人的?”
“切,懶得跟你理論,還有一點就走完了,你快點。”
夏克猛地扯了一下麗亞,麗亞差點摔倒,回頭瞪了一眼夏克,又換上萬年不變的笑容。
紅地毯終于走完了,這一場葬禮式的婚禮秀也宣告結束。
夏叔叔顯得有些激動,顫抖著兩只手迎接夏克和麗亞,眼底還閃著淚花。
“好,好,好啊!”
夏叔叔連說三個“好”字,再沒有表達什么,便轉過去對著那張很大很大的照片一個勁兒地笑。
麗亞這才注意到,那照片并不是年輕時候的夏叔叔,那是誰,媽媽沒有說過,麗亞并不清楚。
夏叔叔滿含淚水,撫摸照片上人的臉,哽咽著說,“我終于可以安心地來找你了。”
麗亞不明白了,這一場葬禮,這一場婚禮,夏叔叔這么做,到底是為了什么?
那場葬禮過后,僅僅幾個小時,夏叔叔便在自家臥室安詳離開了人世,夏克就守在他的身旁,沒有哭,依舊玩弄著他的新賽車。
麗亞是回到家以后才聽到這個噩耗的,那時,媽媽就蹲在自己臥室的窗邊哭的像個十幾歲的孩子。從小到大,麗亞只知道夏叔叔是媽媽生意上的伙伴,兩人也是多年的舊友,只是,沒想到夏叔叔的離去讓媽媽如此傷心。
直到多年以后,麗亞才搞清楚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照片上的那個人姓陸,媽媽說,當年發生在陸氏集團倉庫里的那場爆炸案是每個人心頭永遠無法抹去的噩夢,那就像一道透明的玻璃墻橫亙在她和夏叔叔中間,永遠無法逾越。
媽媽喜歡陸叔叔,他們在一起是被旁人艷羨的一對兒,每個人都稱贊他們是天造地設、郎才女貌。兩家早早見過面,說等畢業就給兩人辦婚禮。
可是就在畢業后不久,媽媽開始發現陸叔叔的不對。一提起結婚,陸叔叔總是岔開話題,后來干脆躲避,怎么都不說要結婚的事情。
他一有時間就跑去找夏叔叔,那時候夏叔叔開始自己創業,需要資金需要人脈,陸叔叔就傾其所有來幫助夏叔叔完成創業夢。
起初,媽媽并沒有在意,只當是陸叔叔還年輕,心沒有收回來,不想結婚,等他玩夠了自會回來的。
沒曾想,這一切不過是媽媽騙自己的謊言而已。
她已經有兩個月之久沒有見到陸叔叔了,他不去公司,也沒回家,陸家老爺子氣的都要吐血了。
是夏叔叔打的電話,說陸叔叔喝醉了,在他那里,讓媽媽去接他回家。
媽媽后來哭著告訴麗亞,說她那晚如果沒有去該有多好,那她就不必知道一切真相,一輩子都只活在自己編織的美麗的夢里了。
可是,時光不能倒流,她終究還是去了。
開門的剎那,呆住的是媽媽和躺在客廳里極力拒絕陸叔叔的夏叔叔。
媽媽傻掉了,夏叔叔傻掉了,于是陸叔叔便趁這個機會一口親了上去,嘴里還說著醉話:“哈哈,夏揚,我終于親到你了,終于……呃……親到你了。我好喜歡你,你知道嗎?好久好久以前就喜歡你了,可是,可是你卻喜歡喬喬,喬喬,偏偏她喜歡的又是我,你說,你說這要怎么辦呢?家里催著讓我倆結婚,但我喜歡的是你,我不想結啊,我不想結,不想結……”陸叔叔就這樣喊著醉話趴在夏叔叔身上睡了過去。
“陸銘?陸銘?陸銘你起來。”夏叔叔沒有叫醒陸叔叔,但陸叔叔的那番話卻敲醒了媽媽,怪不得他總是逃避,原來如此。
媽媽沒有進門,知道真相的她哭著跑出了門外,夏叔叔追了出來,跟她道歉,她沒有聽,并叫囂著要他倆好看。
媽媽真是年少氣勝啊,一點點委屈都受不得,她一口氣跑回陸家,狠狠地發了一通脾氣,還把真相告訴了陸家老爺子,結果陸銘的母親當場氣暈過去,陸老爺子也被氣出了心臟病。
陸銘酒喝大了,在夏揚那里睡了三天,夏揚一直沒回自己家,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陸老爺子直接給陸銘降了職,變成了一名倉庫管理員,怕他再利用自己職位的便利去接濟夏揚。并給夏揚下了禁令,不許他接近陸銘一步。
陸銘知道是喬喬告的密之后便不再理喬喬了,無論喬喬怎么低身下氣地去求他,陸銘依舊躲著不見;他也不去見夏揚,知道自己酒后失言,將好好的一切關系都給破壞了;他更不敢去見自己的父母,怕再把他們氣出個好歹來。整日就待在自己的倉庫,存貨、進貨、盤貨,所有需要報告的事情都交給手底下的小弟去做。
那是在喬喬碰了幾十次甚至上百次的壁以后,哭著跑去找夏揚的。她還抱著一種心理,就是想測試一下夏揚是否真如陸銘所說的那樣喜歡自己,以此來判斷夏揚與陸銘之間的感情。
夏揚并未如她所愿,他和她之間保持了一段安全距離。夏揚說:“今時不同往日,我們三個人之間怕是要正視一下彼此的關系了。以前我是喜歡你,可你畢竟是要和陸銘結婚的,你還是不要再來找我了,免得你們兩家人再有什么誤會。”
喬喬連坐都沒坐一下,就站在門口剛進來的位置聽他說完了這些話。她確定了夏揚是喜歡她的,她也確定了夏揚對于陸銘也只是出于多年的兄弟之情。但是,他們還是回不到過去了,他們之間的關系早已在那晚發生了變化,雖然誰都沒有逾越那條線,但這無形的變化讓他們再也不能以之前的方式去相處了。
這一次,她笑了,笑自己的愚蠢。她退出夏揚的房子,很淡定地打了一個電話。
倉庫里的門突然打不開了,電也斷掉了,烏漆抹黑的什么都看不見,連信號都沒有。倉庫是密封的,只有最中間的頂上開了個天窗,但為了倉庫里的貨,終年未打開過。
陸銘正和幾個人在盤貨,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電話打不出去,沒辦法求救,試用了各種辦法自救,依舊沒有什么用處。
七八個小時過去,外邊依舊沒有什么動靜,倉庫里的空氣越來越稀薄,身體弱點的又沒有吃飯的此時都已昏死過去,就剩陸銘和一個小弟還勉強支撐著。
陸銘觀察了很久,只能去打開天窗來求救了。
他用手機打著手電筒找到梯子,把裝貨的箱子一個個摞起來,和小弟齊心協力打開了天窗。
他的第一個電話并沒有打給家人,而是徑直撥通了夏揚的號碼。此時,他的力氣皆已耗盡,他用僅存的一口氣對著電話那頭的夏揚說:“倉庫,救命。”
夏揚帶人趕到時,所有人都昏睡過去,陸銘勉強瞇著眼睛,他想看看夏揚是否真的親自來了。
同來的還有陸銘的父母和公司里的股東,以及喬喬。是夏揚托人去陸氏集團報告情況的,同時他也打給了喬喬。
就在大家竊喜著還好未出人命的時候,夏揚身后不遠處的箱子突然爆炸了,所幸是人沒事,但是倉庫已經不安全了,大家紛紛往外撤去。
倉庫里都是些易燃易爆的產品,一個爆炸,另一個便接著響應,夏揚拼命奔跑,還是沒能逃過命運。他被炸傷了腿,走不動了。
陸銘眼看著夏揚就要和倉庫一起埋葬了,他不顧自身危險,又沖進火場,結果,夏揚被他強行扔了出來,他自己卻永遠地被埋在了那里。
“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卻總讓美好的人在正當好的年紀就永遠消失在人世間,真是搞不懂了。”
這是夏揚后來在陸銘的葬禮上說的詞,他當著所有陸氏親朋好友的面,“噗通”一聲跪在了陸銘父母的面前,發誓到:“陸銘因我而死,以后二老的孝我來盡,我夏揚發誓,終身不娶。”
陸銘去世后,其父母再無心思去經營打理自己的公司,由夏揚正式接手,二人退居鄉下,過起了普通人的生活。
夏揚后來暗地里調查過那起事故,是有人在當時故意把未熄滅的煙頭扔進了裝貨的箱子,所以才引起爆炸的。而且,這件事與喬喬有著莫大的關系。
夏揚沒有爆出真相,死者已去,想必生者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后來,二老去世,夏揚風風光光為二老送了終。他的父母也不再逼迫他去結婚生子,知道他心里有苦,都選擇了在后來的時光里原諒他。
遇見夏克也是機緣巧合的事兒,那是他有天晚上加班回去晚了,沒有通知司機送他,自己一個人邊走邊打車,夏克就這么出現了。
他黑著一張臉,說:“叔叔,我餓了,給點錢買口飯吃。”眉宇間不服輸的英氣和臉上的倔強像極了某人。
那一瞬間,夏揚的心像被誰惡狠狠地撕開了一個口子,疼痛無以復加。
他就那樣蹲在這個落魄的男孩面前哭了起來,嚎啕大哭。
男孩受不了了,一揚手說:“叔,不給就算了,哭什么?我又沒跟你搶。”
夏揚抬起頭,問他:“你這么晚了,不回家在這干嘛?”
“我是從孤兒院逃出來的,那里面的人好討厭,都欺負我,我不想待在那里了。”這個說話一副大人口氣的男孩當時看上去只有四五歲,大半夜一個人在街上晃蕩,遇到人販子怎么辦?
“如果我說,想讓你跟我回去,以后我管你吃管你住,但是你必須叫我爸爸,你愿不愿意?”
“意思是你要收養我唄?”
“對了,真聰明。”
“我無所謂,有吃的就行。”
夏揚帶著他回了家,給他起名陸夏克,并送他去了小學。
夏克很聰明,只兩年的時間就修完了小學里所有的課程,就是性格有些孤僻,不愿與人交談,平日里除了玩具一個朋友都沒有。
麗亞遇到夏克那時,他已經要開始上高中了。他不會哭,遇到任何事情都以沉默應對,只跟自己愿意的人搭話。
夏揚去世的時候,夏克不讓任何人進夏揚的屋子,只許他自己守著,他面無表情地玩著他的新玩具賽車,那是夏揚最后留給他的東西,同時留給他的還有陸氏集團,以及那句:“如果可以,以后就和麗亞結婚吧!”
多年后,夏克正式牽著麗亞的手走上真正的紅地毯的時候,家長席位上空無一人,麗亞的媽媽也在夏叔叔走后一個月去世了。
麗亞此刻才終于明白,當年夏叔叔那么做,也許只是想完成多年前那場無論如何都無法完成的婚禮吧!
“夏克,為什么要答應夏叔叔娶我?”
“麗亞,你知道我姓什么嗎?”
麗亞詫異到,“你是夏叔叔的兒子,你叫夏克,你不就姓夏嗎?”
“不,我姓陸,我全名叫陸夏克。我是個孤兒,我爸把我從大街上撿回來,給我起名陸夏克,我即是陸銘的兒子,也是夏揚的兒子,而你是喬喬阿姨的女兒,所以這就是他希望我們結婚的意義。”
“原來,我們都成了他們的棋子,我母親去世前也是這么跟我說的,她希望我能嫁給你。”
“你是這么想的嗎?”
“難道不是如此嗎?”
“對我來說,不是。夏揚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因為他給了我活著的希望,而你,自從葬禮上把我從角落里拉出來,你便成了我生命中第二個最重要的人,你給了我活下去的理由。這就是我為什么會答應我爸要接手陸氏集團的原因。”
“所以……”
“我是愛你的,麗亞,絕不僅僅是因為對我爸的承諾,這一點請你一定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承諾和誓言,事出必有因。我爸承諾陸氏夫婦終身不娶,是因為陸銘是為他而死,他需要負責,需要還給陸氏夫婦一個兒子,帶我回家,讓我姓陸,是他覺得自己欠陸家一個孫子,我的身上有陸銘的影子,雖然我不想承認,但這是毋庸置疑的。從遇見夏揚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承擔的不僅僅是我自己的未來,我能明白,所以我也愿意。”
麗亞看著一臉篤定的夏克,笑了,說:“夏克,我們要個孩子吧。”
“干嘛?”
“想給你生個孩子,趁我們還有能力照顧他的時候。”
夏克認真地看著麗亞,這一生奔波的夠久了,陸銘、夏揚、喬喬,所有人的希望終歸于他倆身上,一切的一切也該結束了,是時候塵埃落定了。
“好啊!”夏克鄭重承諾。
我的故事是空洞的,像我一樣
不愛你,卻要為你孤獨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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