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久年
第5 4章上 第5 4章下
“何故!”宋居寒驟然將馮崢猛甩在地,沖上前攥住何故的胳膊,厲喝:“你為何還要見他!”
何故轉過頭,一字一頓咬牙道:“因、為、我、愿、意。”
宋居寒身形一滯,驀地露出譏諷的笑:“我明白了,你是有意為之對吧?和那個司機如此,和馮崢也是這般,存心氣我是嗎,報復我是嗎!”
馮崢從地上起身,惡狠狠道:“你少自作多情了。”言罷就欲撲來。
宋居寒一把將何故推進樓道,自己也隨之進入,而后用腳踢上單元樓的防盜門。那老舊的鐵門發出咣啷之聲,于空蕩蕩的樓道中回蕩,異常刺耳。
馮崢被鎖在了門外。
宋居寒踹了一腳防盜門,朝馮崢狠狠比了個中指:“小白臉,老子今日無暇搭理你,否則定讓你橫著離開。”
“宋居寒,你他媽開門,沒打完就想跑?窩囊廢!”馮崢惱怒地用力砸門。
何故冷冷盯視宋居寒:“滾,否則我報警。”
“隨你的便。”宋居寒語氣惡劣道。
何故欲掙脫他的手,可那手猶如鐵鉗,怎樣都甩脫不掉,他瞇了瞇眼:“宋居寒,算我求你了,你能否別再騷擾我。”宋居寒怒目而視,胸膛劇烈起伏,不由自主地收緊了五指。
何故疼得蹙眉,卻未出聲。
宋居寒輕聲道:“你厭煩我了嗎?”
何故剛欲開口,馮崢再度用力踹了一腳門,還將所有樓層的對講粗暴地按了一遍,咆哮著:“宋居寒,你給我開門!開門!”
“去死吧你。”宋居寒拽著何故往樓上走去。
“宋居寒!”馮崢氣得暴跳如雷。
何故被宋居寒強行拿出鑰匙,打開家門,塞進屋內。
何故揉著被宋居寒捏得通紅的手腕,滿臉冷漠地望著他。
宋居寒抓了抓頭發,在屋里暴躁地來回踱步三圈,才指向何故說:“你定然是被他們迷惑了,你從前并非這樣,皆是他們,皆是他們在挑撥我們!”
“與他們無關!”何故怒喝,“你怎么依舊不明白,我并非在氣你,不是在報復你,我只想和你分道揚鑣,再無任何牽連!”
何故的每一字都仿若重錘擊打在宋居寒心上,將他砸得發懵。至今他都難以相信,何故是真的想要與他分手,他覺得何故是生氣了、失望了,所以要鬧脾氣,要整治他,要挽回顏面,只要自己忍著、讓著、哄著,何故最終仍會回到身旁。讓他如何相信,那個在七年間將他捧至云端的何故,現今要將他毫不留情地拋下?怎會有人如此決絕,何故怎會舍得?
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
何故喜歡他,這是何故親口所言,喜歡到即便他再不好也未曾離去,喜歡到甘愿為他冒犯罪的風險,這樣的喜歡,怎可能說消失就消失 何故搖了搖頭:“你一直在逼迫我,你打傷我的朋友,將我劫持到孤島上關了兩周,還拿走我所有證件。這段時間你的所作所為,都只是為了滿足自己,難道還指望我稱贊你?”
“我那是迫不得已,誰讓你一聲不吭就走了,誰讓你跟那個糟糕的司機……”宋居寒緊攥拳頭,“你還跟馮崢有說有笑,你可知多久沒對我笑過了?你憑啥對他笑!憑啥!”
“宋居寒,難道你這輩子都學不會尊重他人?”
“我……我會尊重你,只要你別再突然離開,你清楚找不到你的那段日子,我有多痛苦嗎?”宋居寒凝視著何故,語氣近乎哀求,“何故,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所有你不喜歡的,我都會改,我正在努力變好,別放棄我。我、我喜歡你,這段時間我像瘋了一樣,除了喜歡你,我找不到其他原因能讓我變成這般。”
何故閉上雙眼,疲憊地說道:“該對你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倘若你真的尊重我,現在請離開。”“何故。”宋居寒的神情仿佛要哭出來,“你怎么能如此絕情!你還想讓我怎樣!”
何故的聲線毫無波動:“我希望你離開。”宋居寒那難過的表情、委屈的話語,如同一只扼住他咽喉的手,令他呼吸艱難。
他知曉自己心疼了。
宋居寒是他心頭的一塊肉,難以割舍,他自然會心疼。但心疼無法左右他的決定,就如同承受再多的痛苦與恥辱,他也在宋居寒身旁堅持了七年。不因疼痛而退縮、不因歡愉而放縱,他便是這樣的人。
當然,宋居寒給予他的痛苦太過沉重,他最終還是無法承受。
宋居寒的呼吸伴著顫抖,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何故,眼中的悲憤衍生出幾分黑暗的瘋狂,他憶起在車外,看到何故與馮崢在車里談笑風生,那一刻想要將馮崢撕碎的心境。
他從未感受過如此的無力,似乎即便他把心掏出,何故也毫不理會。
難道,何故真的不會回心轉意了嗎?何故真的不要他了嗎?他無法接受,一絲一毫都無法接受。
何故被宋居寒兇狠的眼神驚嚇到,他警惕地后退一步,不知宋居寒發起瘋來又會做出什么。
“明日,我讓小松把你的證件送來。”宋居寒沉聲說道,“我不會再隨意闖入你家,不會再……干擾你交友,但是你記住,所有對你別有用心的人,我都不會讓他們好過。”宋居寒抹了把臉,聲音滿是濃濃的疲倦:“你休息吧。”言罷轉身離去,在關門的剎那,他停頓一下,輕聲說:“何故,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何故身軀微微顫抖。
宋居寒離開后,何故木然地站立了好幾分鐘,才扶著墻,低聲笑了起來,笑得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你究竟喜歡過我嗎?”
一劍見血。
何故不知那日宋居寒與馮崢是如何處理的,反正他度過了一個安寧的夜晚,無人來擾。
直至次日,馮崢方才打來電話,只是諸多問題難以言說,最終只能詢問他近況如何。
何故輕描淡寫地應付過去。
實際上,他對馮崢并無太多耐心,充其量不過是懷舊罷了,然而經過昨晚的一番折騰,他又覺得兩人恢復聯系甚是麻煩。
他清楚自己起初為何會跟馮崢外出——他太過孤寂。
顧青裴自顧不暇,莊捷予出國拍戲,他的親人又遠在其他城市。沒了工作上的交流,他發覺自己完完全全是孤身一人,平日里甚至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每一天都沉悶得令人窒息。
以往上班時,他未曾察覺,原來自己也懼怕孤獨,原來孤獨是這般可怕的存在。
他甚至想過是否要養一只寵物,可他當下太過動蕩,不敢貿然承擔一個生命的責任。失去了渴望、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社交,他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了。
第54章下
沉寂了這般久的時間,他應當有所行動了,否則再如此下去,人就荒廢了。而他反復思量,還是不愿前往陌生的國度,下次約顧青裴吃個飯,當面婉拒吧。
他計劃數日后前往申城,與母親面談,是時候為未來做出一個決定了。
多日以來,宋居寒都未曾找過何故,何故將他的電話拉黑,他便借小松的電話發信息,何故不好意思把小松也拉黑,只能屏蔽。
馮崢也來找過何故一回,何故稱自己近期想在家中安靜待著,再度拒絕了他的邀約。
當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屋子里久居,便極度渴望聽到些許動靜,哪怕只是人的喘息聲。于是何故致電顧青裴閑聊,致電陳珊詢問近況,最后甚至撥打越洋電話給莊捷予,關心他的戲拍攝得如何。
莊捷予感動至極,說自己一回來就去找他。
如此過了幾日,何故覺得老是打擾他人并非良策,于是決定前往申城,可他還沒來得及給母親打電話,母親卻率先打來,說今日就要帶素素來京城,聽其語氣甚是焦急。
何故憂心忡忡:“媽,是發生何事了嗎?”
孫晴長嘆一聲:“我生病的事被素素知曉了,她不知怎的起了疑,偷看了我的病歷。”“這……素素還好嗎?”
“哭了整整一天,我怕老李察覺,正巧她期末考結束了,我就想帶她來找你。”
何故愣了愣:“等等,你生病的事,你沒告知李叔?”
“……沒有。”
何故蹙眉:“如此重大的事,你為何不告訴他?”
“很復雜,見面我再與你說吧。”
掛掉電話,何故只覺陣陣頭疼。他母親是個極為精明的女子,除了婚姻經營不善,在其他任何事上都展現出頗高的雙商,這般隱瞞所有人病情,多半還是為了財產。 事實上,他特別想勸勸母親,別過度看重錢財,對素素的未來真正有益的,決然不會是金錢,她自身也能輕松不少,然而他心里清楚,這根本無濟于事,畢竟他的固執便是從母親那里遺傳而來。
他起身將主臥室整理妥當,而后自己搬到客房去住,接著去超市購置了一些日用品與食物,回到家放下東西,恰好能開車去機場接人。
素素一看到他,便撲入他懷中輕聲抽泣,她的眼睛始終紅紅的,顯然已經哭了好幾回。
何故輕撫著她的頭,輕聲說道:“你已經是大姑娘了,要堅強些,別哭啦。”
素素搖了搖頭,始終緊緊抱著他的腰。
孫晴一臉憂愁,望著何故,只是連連嘆氣。
“走吧,回家。”何故停頓了一下,“我如今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
孫晴臉色稍有變化,但最終還是平靜地表示,“十多年沒回去了,這樣也好。”
何故載著兩人,往家駛去。
素素自小養尊處優,一進屋就皺起眉頭,小聲嘟囔:“好小呀。”
“是有些小,不過這里很干凈、很安全,具備房子的基本功能,最為關鍵的是,這里是媽媽養育哥哥的地方,所以不能僅僅依據大小來評判它。”何故牽著她的手,“我帶你去看看你和媽媽的房間好不好。”“好。”小孩子倒是挺好哄的。
何故把素素帶進他臨時收拾好的臥室,他買了不少自認為小女孩可能會喜歡的物品,素素果然喜歡,一進屋就抱著一只熊擺弄起來。
何故輕輕把門關上,回到客廳,看到孫晴還在四處打量,眼圈已經泛紅:“你重新裝修了。”
“嗯,之前很多東西老化了,沒法住人了。”
孫晴點了點頭,輕聲說道:“這房子是我和你爸爸結婚時,他單位分配的,那時他職稱高,分得跟老教師的一樣大,好多人都羨慕咱們呢。”
何故的眼神變得黯淡。
“兒子,我活到這般歲數,什么都經歷過了,有時覺得人生著實奇妙。”孫晴拿起電視柜上那張陳舊的全家福,顫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上面的每一個人,“我年輕時聽從父母安排,嫁給你爸爸,婚后嫌他古板軟弱,總是心懷怨憤。改革開放之后,我一下子見識到了更精彩的世界,就更加心浮氣躁了。后來你爸爸離世,我既難過,又覺得解脫,一門心思地去追求理想中的生活、愛情。我原以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最后卻發現,同甘共苦多年的情誼,都敵不過一個‘利’字,曾經無比崇拜、喜愛的人,變得面目可憎,于是又開始懷念你爸爸的善良溫和……”
何故靜靜地聽著,心中感慨萬千。 孫晴抽了抽鼻子說道:“人往往如此,老是去追尋想象中的事物,追不到便痛徹心扉,追到了,卻依舊不知足,最終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人若能將自己想要的弄清楚,這輩子也算沒白過。我不僅沒活明白,而且也未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像你這般出色的兒子,我卻將你拋棄了。我患病,肯定是一種懲罰。”
何故神情嚴肅:“媽,咱們說好了的,別再講這種話。”
孫晴拭去眼角的淚水:“你放心,我當下格外平靜,我多活的這幾十載,給我最大的轉變,便是不再那般自私。我心里已不再考慮自身,只想著你和素素,思考能給你們留下些什么。我之所以不告知李家,是由于一旦他們知曉我生病了,就會在我住院期間侵吞我的股份,我和他們的關系比你想象的更為惡劣,若不是因為有素素,定然早就鬧掰了。既然現在素素已經了解了情況,我打算以陪素素游學為借口,來京城進行化療,我已經聯系好醫生了,兩個多月的時間,足以處理許多事情。”
何故握住她單薄的肩膀:“媽,我會陪著您的。”
晚上,素素執意要和何故一同睡。何故雖感到有些難為情,但還是應允了。
那一晚,兄妹倆交談甚多,何故驚奇地發現,素素比他預想中要成熟、懂事,很多孫晴認為她不了解的事,其實她都清楚,例如她父母之間的關系。小孩子的確十分敏感,即便他們看不透事情的本質,卻也能夠有所察覺。何故向素素講述孫晴的病情,告知她只要控制得當,媽媽還能存活數十年,素素的情緒這才好了一些。
第二天,何故帶著孫晴前往醫院,素素想要跟隨,卻還是被大人們留在了家中。
孫晴找來了國內最為頂尖的乳腺癌專家,三人一同探討病情與治療方案。何故端正的容貌、低沉的聲線以及嚴謹的性情,使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讓人安心的氣息,那是純粹男性的、如同靠山般沉穩的氣質,許多人唯有在自己父親身上才能獲取這樣的安全感,有他在,孫晴覺得寬慰不少。
離開醫院后,何故接上素素,三人一同去吃了頓飯,他們都暫時忘卻了孫晴的病情,吃飯過程中談笑風生,氛圍甚佳。
晚上在家,何故瞧著身著睡衣擦拭茶幾的孫晴,以及抱著漫畫書在沙發上翻滾的素素,心中瞬間溫暖如同一池春水。
有人相伴的感覺,著實美妙。
他陪素素看了會兒漫畫,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拿過來瞧了瞧,是個陌生號碼,心想估計又是宋居寒打來的,便直接掛斷。
沒一會兒,電話再度打來,他又一次掛斷,正欲將其拉黑之際,一條短信彈了出來:故哥,我是賀一。
何故的手猛地一顫,匆忙回撥了電話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通,周賀一那溫和的嗓音傳了過來:“故哥,為啥掛我電話呀。”
何故愣了愣:“你、你在國內?”
“是呀。”周賀一略帶羞赧地笑了幾聲,“我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