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的女孩

1 2018年7月3日

夏蕁推開窗,濕潤的海風迎面撲來,水藍色的天空盡頭,雪白的浪花像奶油冰淇淋涌上來。

她深吸一口氣,露出滿足的微笑,拿起紅色的水性筆,在掛歷上畫了一顆紅心,旁邊標注上數(shù)字:1080,這是她男朋友薛子煜消失的天數(shù)。

她已經(jīng)忘了這么做的意義,大概已經(jīng)成了習慣,像在心尖上種了一株草。

后花園里的桔梗開得正盛,一朵朵紫色的小喇叭吐著白色的花蕊。說是花園,也不過幾平米的面積,一條石子小徑,一方桔梗和幾盆仙人掌已經(jīng)將院子塞得滿滿當當。

聽房東說,桔梗花是很久以前某個住客種下的,沒人租房的時候,房東也會幫忙照看。夏蕁當時看中這房子,除了因為喜歡房子的布局,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桔梗花,這是她最喜歡的花。仙人掌是她種下的,沒有特別的理由,她覺得海邊的仙人掌很酷。

三年前,她的男朋友薛子煜出去工作后沒再回來。她問遍了親戚朋友,也報了警,至今沒有任何消息。幾乎所有人都放棄了,她的家人甚至給她安排了相親。但她好像困在了一座孤島上,眼前的人無論離她多么近,她仍覺得對方漂浮在海面上靠不了岸。

一年前,她告訴父母要去仙人灣,那里是她和薛子煜認識的地方,也是薛子煜承諾婚后一起生活的地方。她說,如果有一天她回家了,那么她就準備好開始新生活了。

一年時光,長不長,短不短,她還不想離開。

她在海邊一家餐館打工,今天輪休,她照例去小鎮(zhèn)上采買食物和生活用品。現(xiàn)在是淡季,鎮(zhèn)子上的游客不多,她很享受這樣安靜的時光,慢慢挑,慢慢買,時間似乎也走得慢了些。

日頭西斜,夏蕁騎著自行車回到了小房子。她取下沉甸甸的購物袋,里面的橙子又大又亮。

海風微熏,海平線正變得紅彤彤,她不由自主地望向海面,海里似有一顆火球,火焰的光芒映照在海面上,翻騰不息,搖曳生輝。

她注意到一個背影,夕陽染紅了白色的襯衫,微卷的短發(fā)在海風里翻動。

手里的購物袋掉在了地上,她朝那個背影走過去,呼吸越來越緊。沙子很軟,她高一腳低一腳,那個背影也搖搖晃晃,如同幻影。

子煜,你回來了?

2 2015年6月17日

“乖,把包還給我。”薛子煜笑瞇瞇地勾了勾手指。

“哼。”夏蕁抱著薛子煜的旅行包不撒手,“出差一個月,居然現(xiàn)在才跟我說。”

“如果提早告訴你,你就會不開心,我只是把不開心的時間縮短而已。”

“你的意思是說,你出差我就開心啦?”

“你的意思是說,我出差你就會特別想我?”

夏蕁漲紅了臉,“不要臉。”

“你這么討厭我,干嘛還拿我的旅行包呢。”

“你管我!”夏蕁吐出一句,抱著旅行包臥倒,團成了一只刺猬。

薛子煜從背后抱住夏蕁,吐著暖氣,低低說道,“回來后,我有驚喜給你。”

“什么驚喜?”

“說出來還叫驚喜嗎?”

夏蕁撇了撇嘴,坐起來把旅行包還給薛子煜,“你去拿洗漱用品,我來給你裝衣服。”

忙活兒了一會兒,旅行包已經(jīng)鼓鼓囊囊,薛子煜撓了撓頭發(fā),“寶貝,我中途可以洗衣服的,一定要帶這么多嗎?”

夏蕁沒回話,薛子煜轉(zhuǎn)頭看見她在玩自己的手機,臉上還有壞笑。他撲過去抱住夏蕁,“你在搞什么鬼?”

夏蕁把手機舉到薛子煜眼前,用手指戳著屏幕,“7月18日,你到家的日期,我已經(jīng)標注好了。”

“好好好,行李也收拾完了,是不是該……”薛子煜的嘴往夏蕁脖子上湊。

“等等,流氓,你還沒告訴我這次出差的目的地。”

“這次攝影故事的主題是海邊小鎮(zhèn),我打算往南邊走,有幾個備選,都想看看,所以還沒確定啦。”

“好吧,那你……”夏蕁話沒說完,薛子煜的吻落了下來。

3 2018年7月3日

近了,近了,夏蕁的心已經(jīng)跳到了嗓子眼,那個背影突然回頭了。

“你好,有事嗎?”男人微笑道。

不是子煜……夏蕁慌忙道歉,“對不起,認錯人了。”

“沒關(guān)系,你住這兒附近嗎?”

“是的。”

“那棟房子很漂亮,能請你幫我跟那棟房子拍個照嗎?”男人的眼睛望向夏蕁租的房子。

“可以。”夏蕁接過男人的相機,很重的單反機,她盯著相機發(fā)愣。

“這個按鈕。”男人指了下快門鍵。

男人的手指又細又長,骨節(jié)分明,跟薛子煜很像。夏蕁忍不住問道,“你是攝影師嗎?”

“是啊,我打算寫這個鎮(zhèn)子的攝影故事。”

難怪氣質(zhì)這么像,都是攝影師。夏蕁的心情頓時明朗了幾分,指揮著男人站立的位置。

“對對,很好,就這樣,1,2,3……”

男人拿回相機看了看照片,“喲,構(gòu)圖不錯啊。”

夏蕁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男朋友之前教過我,有點生疏了。”

“照得很好,謝謝你。”

男人離開了。夏蕁面朝夕陽,眼眶突然濕潤了,還是忘不了呢。

4 2018年7月4日

下午時分,海風卷著陽光涌進餐館,客人們悠閑地喝著下午茶。

夏蕁端著一杯半糖的卡布奇諾走向靠窗的3號桌。

不知不覺,她的腳步放慢了,又是那個男人,他正咬著筆帽,神情專注地敲擊著電腦,他戴著白色的耳機,頭不時地輕點……

子煜……那個男人的習慣和薛子煜一模一樣。

窗外的樹影搖晃,破碎的陽光灑在男人的身上,有那么一瞬,那個男人的樣子和薛子煜重合了。

“喂喂,發(fā)什么愣?”耳邊是另一個服務生的聲音,夏蕁身子一顫,咖啡差點灑出去。

“您好,您的卡布奇諾。”

男人抬起頭,露出笑容,他一邊摘下耳機,一邊道,“又是你,正好,能請你幫個忙嗎?”

“什么忙?”

“你了解這個小鎮(zhèn)的歷史嗎?”

夏蕁搖搖頭,“不太清楚,我不是本地人,不過,你可以問問我房東,她在這里住了二十年了。”

“太好了,能不能請你幫我聯(lián)系下你的房東呢?”

夏蕁立刻點頭,幾乎是本能反應。

“麻煩你了,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需要的地方可以聯(lián)系我。”

夏蕁接過名片,白色的很簡潔的設計,上面寫著“馮思陽”。

5 2018年7月5日

下午三點,馮思陽敲開了夏蕁家的門。

“不好意思,房東還要一會兒才能過來,你先坐坐吧。”夏蕁做了個“請”的手勢。

“沒關(guān)系,我挺閑的。”馮思陽笑了笑,坐在了門廊邊的椅子上。

“你可以先在附近拍拍照。”夏蕁端來了咖啡,“卡布奇諾,半糖。”

馮思陽的笑容僵了一下,馬上又笑了兩聲,“謝謝。”

夏蕁看出了馮思陽的表情變化,不禁看向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在躲閃。

“砰”,咖啡杯倒了,咖啡濺在了夏蕁的白裙子上。

“不好意思,我進去換下衣服。”夏蕁一邊拿紙巾擦拭,一邊道歉。

馮思陽“嗖”地站起來,想要幫忙卻又無從下手的模樣。

不久,夏蕁換上了牛仔短褲走出來,門廊前的桌椅已經(jīng)干干凈凈,馮思陽正往垃圾桶里扔廚房紙巾。

“謝謝你。”

“不客氣,本來是請你幫忙,還麻煩你招待我。”

“那我去切點水果吧。”

夏蕁匆匆走進廚房,她的腦海里一直翻騰著薛子煜的樣子,馮思陽的神情舉止跟薛子煜太像了,仿佛是異卵雙胞胎。

她撫了撫胸口,告訴自己,馮思陽不是薛子煜,不能再慌亂了。

她深呼吸了幾口,從冰箱里拿出水果,放進水槽里清洗。

她感到膝蓋處頂著什么東西,彎腰一看,水槽下面的柜子門沒關(guān)嚴實,她伸手將柜門關(guān)上,那一剎那,她心頭一顫。

廚房紙巾是放在水槽下的柜子里,馮思陽怎么知道的?她禁不住浮想聯(lián)翩,他是碰巧找到的嗎?還是知道東西就放在那里?

“啪啦”,她的手肘碰倒了一只玻璃杯,杯子落地散成了碎片。

“怎么了?”外面?zhèn)鱽眈T思陽的聲音和腳步聲。

夏蕁慢慢地拾撿著玻璃碎片,腦子里有了一個荒唐的想法。

“小心手,我來收拾吧。”馮思陽挽起了袖子。

夏蕁抬起手指,血液滴落下來,“麻煩你拿張創(chuàng)可貼過來。”

“好好……”馮思陽皺了皺眉,快步走出廚房。

他沒問創(chuàng)口貼放在哪里……夏蕁的心砰砰直跳,整個世界天翻地覆,他為什么會知道?他以前在這里住過嗎?物品放置的位置只有她和薛子煜知道,如果他不是薛子煜,還能是誰?

馮思陽拿著創(chuàng)可貼跑進來,似乎沒注意到她異樣的神情,小心翼翼幫她包扎好了傷口。

“小夏,你在家嗎?”是房東的聲音。

6 2018年7月6日

“喲,小夏來了。”房東親切地招呼著,“怎么臉色這么差?房子那邊有什么問題嗎?”

“沒沒,我今天過來,是想問點別的事。”夏蕁搓了搓衣角。

“來來,里面坐。”房東招了招手,“對了,昨天那個采訪怎么樣?用得上嗎?”

一聽房東提起馮思陽,夏蕁立刻感到胸口被捏住了般,呼吸不暢,臉頰發(fā)燙。

“挺……挺好的。”她端起涼水一飲而盡,緩緩地長吐一口氣,“房東太太,您昨天見過的馮思陽先生有沒有租過我現(xiàn)在住的房子?”

“沒有啊,如果租過,我肯定有印象,再說了,他也應該認識我嘛。”

“那……這個人有沒租過呢?”夏蕁從手機里翻出薛子煜的照片,房東看了半晌,眉毛快連成了一條線,“這個人……有點印象。”

“應……應該是三年前租的,想起來了嗎?”夏蕁的舌頭開始打結(jié)。

“三年前啊,是那個小伙子,我想起來啦。沒錯,這個小伙子三年前就租的你現(xiàn)在住的房子,我印象太深刻了。”

7 2015年6月20日

房東把租房協(xié)議推給薛子煜,“小伙子,你看看條款,沒問題的話就簽字吧。”

薛子煜匆匆翻看了下,將租房協(xié)議推向一邊,把果籃提起放在了桌子上,“這點水果是我一點小心意,您收下吧。”

看著滿臉堆笑的薛子煜,房東知道他有事相求,她看人一向很準,小伙子心不壞,先聽聽他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力所能及的事幫個忙沒什么大礙。

“有什么事直說吧。”房東一邊笑著一邊給薛子煜倒茶。

“太感謝您了。”薛子煜的腰板挺得直直的,眼睛像泉水一樣清亮,“我很喜歡您租給我的房子,那是我女朋友夢寐以求的家,我想買下來向她求婚。”

薛子煜頓了下,用手撓了撓額頭,“但是……我現(xiàn)在還沒存夠錢,首付都不夠,能不能請您不要賣掉它,給我一年時間,一年之后,我一定回來買。”

房東靠著椅背,雙手抱胸。其實她的子女早就請她賣掉這里的房產(chǎn),搬到他們的城市去生活。她考慮了很久,幾乎已經(jīng)確定要搬走了。但她心里還是不舍,畢竟生活了二十年,早就習慣了這里的陽光和海風。

“我知道有點強人所難,那所房子的位置、格局,完全符合我女朋友夢想里的家,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所房子,我買下它之后,一定會細心打理,您看能不能答應我的請求?”薛子煜殷切地看著房東,像一只等待投食的雛鳥。

房東心里的那絲不舍慢慢茁壯起來,她也是在這里遇見丈夫,與他結(jié)婚、生子,一起經(jīng)營家庭、打拼事業(yè),留下了最美的青春和回憶。丈夫的墓地還在鎮(zhèn)上的墓園里,她怎么能留下他一個人呢?

“我答應。一年后,帶著那個女孩過來吧,我?guī)湍銣蕚淝蠡閮x式。”

“謝謝!”薛子煜站起身來鞠了個躬。

兩人的笑聲伴著海風,吹向了廣闊無垠的海面。

8 2018年7月6日

“過了一個月,租期到了,我去收房子,發(fā)現(xiàn)他早走了,桌上留下了一張字條,說是有急事先走了。”

“后來他聯(lián)系過您嗎?”

“沒有,我以為一年后他會來買房子,但是他沒再出現(xiàn)。”房東的目光低垂,落入熱氣騰騰的水杯里,“房子我還留著,如果有一天他回來,我還是會按照三年前的價格賣給他。”

夏蕁的視線已經(jīng)模糊,哽咽的聲音堵在喉嚨,眼淚“啪啪”砸進水杯里。

“喲這是怎么了?”房東輕輕拍著夏蕁的肩。

夏蕁說不出話來,一邊搖頭一邊抽泣,最后趴在桌子上哭起來。

許久,夏蕁哭累了,側(cè)過頭,輕聲說道,“他是我男朋友。”

“呀,你就是那個女孩子啊。”房東抱住夏蕁的肩,“沒事沒事,失戀嘛不是什么大事。”

“他失蹤了。”

“失蹤?”房東嘆了口氣,“你還等他?”

夏蕁將頭埋進臂彎里,良久才道,“不知道。”

夜風清涼。夏蕁坐在房子前的臺階上,頭歪靠著欄桿,眼里落滿了閃閃發(fā)亮的星辰。

馮思陽是不是子煜?如果是,他為什么改變了容貌?他為什么不認我?他失憶了嗎?還是有別的隱情?

她閉上眼,星辰也跟著一同墜落了。

9 2018年7月7日

“房東還沒來?”馮思陽抱著一瓶紅酒站在門口。

“嗯,不好意思,房東剛來電話,說來不了了。”

“可惜嘗不到好酒了。”

“晚餐已經(jīng)準備好了,進來吧。”

夏蕁端上煎好的牛排,馮思陽趕忙起身接住,深吸了一口氣,“好香,七分熟,剛剛好。”

夏蕁淡然一笑,“配上你的紅酒正好。”

馮思陽倒好一杯紅酒遞給夏蕁,后者遲遲沒接,只是專注地看著他。馮思陽將酒杯放下,移開了視線,“最近天氣都不錯。”

“子煜。”

“嗯?”

馮思陽接觸到夏蕁目光的瞬間站了起來,“我去廚房拿點紙巾。”

房間內(nèi)外都安靜下來,只剩海浪不知疲倦地來了又回。

馮思陽再度回到餐桌時,紅酒瓶已經(jīng)空了一半。夏蕁舔了下高腳杯邊緣的酒漬,紅撲撲的臉頰像熟透的櫻桃,她望著馮思陽癡笑,“好喝,你買的酒特別好喝。”

“差不多了,別喝了。”馮思陽去拿夏蕁的杯子,反被扣住了手。

“子煜……你買的酒真好喝,我生日的時候還喝這種酒好不好?”

馮思陽沒有動彈,也沒有說話。

“子煜,我的生日禮物你準備好了嗎?”

“子煜,沒有禮物也行的,你別出差好嗎?”

“子煜,你是不是偷偷藏了禮物?”

夏蕁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到馮思陽那側(cè)坐下,抱住馮思陽的胳膊,用臉頰不停地蹭著馮思陽的衣服,“快說,禮物藏哪兒了?”

依然是沉默,夏蕁只能感受到馮思陽的胸膛在劇烈起伏。

“到底藏哪兒了?”夏蕁抬起頭,用手指去擰馮思陽的臉,“怎么濕了?”

夏蕁的手指上有亮亮的水珠,在橘黃色的燈光下猶如小小的琥珀。

10 2018年7月8日

伴隨著隱隱的頭痛,夏蕁睜開了眼,陽光透過窗簾鋪在了涼被上。

昨晚的碎片在她腦海里慢慢聚合,“子煜……不,馮思陽。”

她慢吞吞地穿好衣服,趿上拖鞋挪到客廳。通往后花園的門開著,隔著一簇簇亮紫色的桔梗,她看見馮思陽蹲在石子小徑上,正呆呆地看著一株桔梗。

“你還沒走?”夏蕁靠著門框。

“以后我會照顧你。”

“你說什么?”

馮思陽站起來,走到夏蕁面前,幫她把已經(jīng)滑落肩頭的外套拉了上來,“以后,我來照顧你吧。”

夏蕁動了動嘴唇,什么也沒說出來。似乎有很多問題,卻又不知道從哪里問起。

“我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等我把家里的事情處理好,我就回來,跟你一起在這里生活。”

夏蕁抓住馮思陽的手,“你又要走?”

馮思陽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會回來,這次一定會回來。”

“你……”

沒等夏蕁問出口,馮思陽似乎知道她要問什么,已經(jīng)放開她的手進了屋。

他承認了嗎?夏蕁在原地踱步,他沒有明確承認,但他說要照顧她,如果他不是子煜,怎么會說要照顧一個才認識幾天的女孩?對,他一定是子煜,興許有什么苦衷,沒有關(guān)系,只要他是子煜,其他都不重要。

她想著想著笑出了聲,一個人蹲在門口抱著手臂笑,直到笑出了眼淚。

11 2018年7月12日

“八哥,吃飯咯,特級狗糧,哈哈。”夏蕁招呼著房東寄養(yǎng)的金毛犬,“八哥,你知不知道子煜什么時候回來呢?”

八哥屁股朝天,認真地吃著狗糧。

“你說他回來之后,我叫他什么呢?不能叫子煜吧,他還沒承認呢。那叫……思陽?哎呀,這名字叫著怪別扭的,八哥,你怎么看?”

八哥的頭已經(jīng)徹底埋進了食盆里,食盆摩擦著地面發(fā)出歡快的聲音。

“不陪你玩啦,你乖乖的哦。”夏蕁站起來,穿上圍裙,環(huán)視起房子,“擺設沒有問題,臥室的衣柜要騰出些空間,對了,在墻角加一張懶人沙發(fā)和一盞落地燈,子煜喜歡在那個位置玩游戲。”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擼起袖子開始大掃除。

兩個小時后,她著手開始打理最后一件家具,那是一張放在書房里的舊書桌,比較復古的樣式,應該是房東留下的東西。她之前沒用過,考慮到馮思陽需要辦公的空間,她打算把書桌打理得干干凈凈。

抽屜拉出來的時候有些卡頓,一陣灰飛了出來,她嗆了一口,一邊咳嗽一邊扇風。

她再次蹲下時,發(fā)現(xiàn)地上躺了一張照片,上面積了很厚的灰塵。她拿起照片,上面是薛子煜坐在房子前,側(cè)頭看向另一邊。

她用手把照片上的灰擦了擦,天空很藍,薛子煜的白襯衫被風吹起,敞開的領(lǐng)口里露出她送給他的三葉草項鏈。他的側(cè)臉被陽光照得發(fā)亮,眼睛虛著,像在思考什么。

她盤腿坐在地上,用手指摸著照片上薛子煜的臉。

12 2018年7月18日

門“吱呀”一聲,開了。陽光照進來,連同一個身影投在地板上。

“我回來了。”

馮思陽拎著一個旅行包站在門口,身后是翻涌著的蔚藍海洋。

“歡迎回來。”

夏蕁微笑著,伸手接過了馮思陽的旅行包。

馮思陽坐在沙發(fā)上,靜靜地環(huán)視著房間里的陳設。

“冰檸檬,不許一口喝完。”

馮思陽接過水杯,仰頭灌了一半,“這么小氣,一口就快沒了。”

夏蕁笑起來,一邊捶打著馮思陽的肩。

“對了,給你看個東西。”夏蕁拿出從書桌掉落的照片,“照片上的日期是2015年7月15日,你在這里住過對吧?”

夏蕁期待著馮思陽露出被看穿的表情,然后扭捏著承認自己就是薛子煜。

馮思陽拿著照片,大拇指按壓的地方出現(xiàn)凹陷。陽光的照耀下,他的臉變得慘白。

“你怎么了?”夏蕁著急地看著馮思陽。

馮思陽的身體開始顫抖,眼淚突然涌出來砸在照片上。

八哥叫了幾聲,從后花園跑進來,丟了塊白色的東西在夏蕁面前。

13 2015年6月21日

“暴雨天氣還將持續(xù)至周末……”電視里傳來播音員渾厚的聲音。

薛子煜在書桌前鼓搗著手機,不知道什么原因,手機接不到電話。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

薛子煜抬起頭,這么晚誰會來?房東?不對,房東不是去外地看子女了嗎?

他放下手機,拿起書桌邊的棒球棍,走到了門口,“是誰?”

“不好意思,我能躲會兒雨嗎?”外面的聲音很微弱。

他把棒球棍拿在身后,另一只手拉開了一條門縫,暴雨聲瞬間灌了進來。門外的人穿著帽衫,頭發(fā)濕漉漉地搭在額頭邊。

“對不起,我走到半路突然下暴雨,附近就你這兒亮著燈,我能進來躲會兒雨嗎?”

薛子煜觀察了下來人,普通男人,身形偏瘦,應該不是壞人。

“進來吧。”

他拿了條干毛巾給男人,“你帶著相機,是攝影師吧?”

“是啊,我剛在海邊拍夜景,結(jié)果突然就下暴雨了。”男人把毛巾搭在頭上揉搓著。

“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你在這里休息吧。”

“謝謝你。”男人將毛巾掛在脖子上,“我叫馮思陽。”

“我叫薛子煜。”

馮思陽在客廳里走了一圈,最后在薛子煜的照片墻前停了下來,“這是房子的外觀?很漂亮,可惜晚上沒法欣賞。”

“沒錯,我打算買下來。”薛子煜雙手插袋,偏著頭欣賞照片。

“厲害,我連份穩(wěn)定工作都沒有。”

薛子煜尷尬地笑了笑,“我還在存首付。”

“既然房子是租的,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合租?我今天才到,住的旅館,正打算租個房子呆一個月。”

合租?不是正好省錢,薛子煜暗自感嘆好運來了擋都擋不住。

“沒問題,水電氣平攤。”說著,他伸出右手。

“謝謝室友。”馮思陽輕輕握住了薛子煜的手。

14 2015年7月16日

暴雨嘩啦啦地下著,屋外一片漆黑,海水像染上了墨汁,沒有一絲光亮。

馮思陽靜靜坐著,看著薛子煜收拾行李。

半晌,他輕聲問道,“真的要走嗎?”

“沒錯,我的工作已經(jīng)完成了,后天必須到家。”

“你不是說很喜歡這里嗎?”

“對啊,所以我打算買下這棟房子,然后跟我女朋友求婚。”說到這兒,薛子煜停下手里的活,兀自笑了笑。

馮思陽慢慢站起來,“留下來好不好?”

“嗯?”薛子煜看向馮思陽,后者目光熱切,帶著柔弱的笑。

他覺得怪怪的,渾身不舒服,“我明天就走。”

馮思陽突然沖過去抱住薛子煜的腰,“我們相處得很好不是嗎?你很開心對嗎?”

“我去!”薛子煜猛地推開馮思陽,“我靠……我不是那個,那個啥,你別過來了。”

“你明明很開心。”

“我開心,我開心是因為我要買房子向女朋友求婚。”

“你不想承認而已。”馮思陽凄然一笑,“我等你回來。”

回你個頭!薛子煜迅速收拾好行李,走進臥室關(guān)上了門,靠著門罵了句“變態(tài)”。

暴雨仍然下個不停,隔著窗都能聽見“唰唰”的響聲。

薛子煜輾轉(zhuǎn)反側(cè),約摸折騰了一個小時才勉強入睡。但他的睡眠很淺,沒過一會兒,隱約聽見床邊有響動。他馬上睜開眼坐起來,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馮思陽慘白的臉。

“我靠!你搞什么鬼!”

“你真的想好了?”

“老子有女朋友,馬上就要結(jié)婚!”

“好,那今晚,就是我們最后一晚。”

刀光在薛子煜眼前一閃,外面響起了雷聲。

緊接著,雷電交加,就像剛好劈在房子周圍,把一切照得透亮,宛若冰天雪地。

匕首掉在了地板上,鮮紅的血液如玫瑰一般綻開。

15 2018年7月18日

“殺了薛子煜之后,你把尸體埋在了后花園,收拾了現(xiàn)場,留了字條給房東。這次路過小鎮(zhèn),過來看看尸體有沒有被發(fā)現(xiàn)?”警察在筆錄本上寫著。

“是的。”馮思陽戴著手銬,垂著頭,平靜地答道。

后花園已經(jīng)被警戒線圍起來,警察們正忙著在花園里取證。桔梗花亂七八糟地倒在一邊,有幾株正被踩在腳下。花叢中間被挖出了一個大坑,里面依稀可見森森白骨,和一條已經(jīng)發(fā)黑的三葉草項鏈。

“為什么說要照顧我?”餐桌另一頭,夏蕁靠著椅背,臉上淚痕交錯,沒有一絲血色。

“內(nèi)疚……我殺了你的愛人,你還想著他。”

“好了,馮思陽,你涉嫌謀殺,跟我走吧。”警察站起來,順帶拉起了馮思陽。

警察推著馮思陽出了門,外面海天一色,馮思陽的背影融進了一片藍色。

風吹起他的白襯衫,微卷的短發(fā),他微微側(cè)臉,虛著眼睛,像是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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