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逃離北上廣。
寵物同謀樂隊的核心人物虎子也在其中。
在有這樣的想法之前,虎子一直生活在北京。2008年組隊成立“寵物同謀”后,出過兩張EP和一張樂隊同名專輯。
跨越國界的成員組合為他的音樂創作帶來了不同以往的碰撞和激蕩,他們的作品對朋克、新浪潮和電子樂兼容并包,憑借越發成熟精進且更具未來感的音樂,不久便在中國獨立樂壇的前沿梯隊中站穩了腳跟。
這期間,虎子堅持帶著樂隊每年做一次歐洲和一次亞洲的巡演,參加各大音樂節。超現實的震撼表演使樂隊迅速在國內外走紅,先后獲得了“2009年當月優秀MTV樂隊”和“2010中國最佳電子樂隊”等媒體和評論界的贊譽。
在2016年10月底的廈門草莓音樂節上,寵物同謀的演出嗨翻了全場,許多粉絲在社交平臺上用“炸了天了”來形容他們的現場。
你會如何想象一個像虎子這樣的音樂創作人的生活?像剛才描述的那樣,永遠激情四溢、永遠自由不羈?他們看上去總是在路上,在不同國家、不同城市之間奔走,一站一站表演下去。
還有必要談逃離嗎?
事實是,一年365天并不總會拿來演出,而巡演之余的兩百多天里,虎子仍然生活在北京,他的工作室設在三里屯,家則因為了躲避擁堵的交通和壞天氣而安置在近郊。
但是一個惡劣的生活環境并不會因為你是一個相對成功的創作人而向你顯露慈悲;厚重的霧霾一旦籠住一座城市,也并不會因為你躲在邊緣而對你網開一面。
更要命的是,維持日常生活的秩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對創作人的一種蠶食。
虎子心里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對他來說,一種“對”的創作狀態比所謂的靈感更重要,而要獲取一個這樣的狀態,他必須讓自己擁有大量閑散的時間,純粹而自由的時間,以及尋找更多不同領域的藝術家一起合作。
他開始計劃逃離北京。
虎子與華東音樂合作
2014年,七八名來自不同領域、相互之間亦不算太熟識的音樂家和藝術家在虎子的邀請下聚集在泰國普吉島。虎子已經等在那里。
他花了三個月的時間,策劃實施了“我在島上做——藝術家島上駐留計劃(簡稱“島”)”,參與者們將在40天時間里共同生活和工作在一起,互相啟發、滲透,在一個陌生和新奇的地方,合作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出來。
他們把設備搬到室外,面朝大山和泳池,沉浸在自然的瑰麗當中;
為了拍出一條“兇狠”的片子,他們開車半個小時找到三個Lady Boy,說服她們本色出演;
還有一次,當虎子和其他人正在做音樂的時候,參與者之一、舞蹈家小珂提著行李進了家門,一屋子女人找出各種道具現場就拍起了片子……
這些即興又激揚的事情,在北京這個文化藝術中心城市卻根本不會發生;而在一個小島上,靈感卻好像俯拾即是,創作沖動一旦迸發,馬上就能起身行動。
舞蹈家小珂的水下肢體行為表演
2015年,作為島上駐留計劃創作成果的一部分,虎子以個人名義發行了專輯《島》。專輯囊括了六首以電子樂形式呈現的曲目,其中更有一首是和他才滿一歲的兒子一起完成的。在國內的一個線上音樂平臺,《島》獲得了許多樂迷的好評,有的人說這是難得的好好做音樂的人,還有的人說聽完了這張專輯他的靈魂在飛。
但對虎子來說,最重要的是,他發現了可以抵達自己心中理想的烏托邦的出發地。他發現自己的能量來自于音樂、自然和朋友,而一座島完全具備了這三種因素,島就是打開烏托邦的大門,這令他興奮不已。
而這也正是當新格文創邀請虎子到鼓浪嶼上策劃實施第二次藝術家駐留計劃時,他立即應約的最大原因。
因為,無論是普吉島還是鼓浪嶼,一個距離城市文明只有不到半個小時船程的小島,既與現代生活觸手可及,又擁有相對抽離的自然或人文環境,在這樣一個地方,自然也許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提供給藝術家巨大的創作能量。
從2016年9月9日開始,一群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家們在虎子的邀請下陸續住進鼓浪嶼觀海園,這一次他們要在鼓浪嶼上來一個60日游,并用自己所擅長的藝術創作形式,留下有著各自風格和意蘊的“到此一游”。這就是由虎子和新格文創聯合發起的“我在島上做——藝術家島上駐留計劃2號(簡稱“島2”)”。
這是一場和在普吉島創作時截然不同的體驗。
剛到觀海園一個星期的時候,藝術家們每一個晚上打開一個房間。有的房間已經幾十年沒有人住過,其中還有一個樂器屋,樂器在那里落滿了灰塵,保留完好的房屋結構和舊式家具在黑暗中不言不語,凝固著過去時光的某個時刻,這種時空的交錯給所有人帶來了有別于往常的感受。
夜晚坐在工作室屋頂,右手邊的漳州城溫暖的黃色燈光星星點點,而左手邊的演武大橋和世貿高樓的冷光源則營造出不現實的未來感,強烈的視覺對比令身處第三視角的藝術家們有一種時間分裂的感覺。
在萬國俱樂部地下室的一個兩百多平米的房間里,他們發現了中國最早的保齡球道,空蕩蕩的大房間里,隨便制造出什么聲音都會帶來悠遠的回響,虎子干脆把一些演奏安排到那里,利用房間的回音優勢制作混響。
還有連著海邊的廢棄的游泳池……在觀海園里,到處都有神奇的發現,無時無刻不在打開島2藝術家們的感官體驗。
而游戲從有藝術家上島后就開始了,參與的規則很簡單:分享。
打開房間后看到鋼琴,每個人上去彈奏一曲,不管會不會;
坐在泳池邊喝酒聊天,每個人講一講自己的缺點;
互相為對方畫肖像涂鴉;
以及,當創作快結束的時候,聚在一起一個個仔細講述自己作品背后的邏輯。
但就在你以為鼓浪嶼這個小島只能提供人文驚喜時,大自然絕地反擊,給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9月中旬,就在藝術家們剛剛習慣了鼓浪嶼的生活不久,莫蘭蒂臺風,一個前所未遇的超強臺風,刷新了他們的人生體驗。
臺風那夜,觀海園里藝術家們居住的房子遭到了重創,窗戶吹沒了,廚房的墻倒了,椅子都被吹到了屋外,更別提斷電斷水。
第二天一早,觸目驚心的景象在門外等著他們,樹木橫七豎八倒成一片,滿地狼藉。
那些生生被折斷的大樹、伏腰的灌木叢、滿地的落葉……整座小島潮濕又翠綠,充斥著袒露著的創作靈感。
藝術家們開始搜集素材,試圖抓住這洶涌而來的莫蘭蒂靈感。
而最終呈現出的,是相較于島1更多元的藝術創作形式,攝影、裝置、音樂、繪畫、雕塑等,甚至將新的VR技術引入創作中,自由且不設限。
如果說島1的作品呈現的是藝術家與異域文化和自然環境的互動,那么島2駐留計劃則是將藝術家們帶回城市和自然交融的語境里。
島嶼形成一個匯集點,讓藝術家們的身體經驗和島嶼的當下事件發生關系,通過不同的藝術媒介,感知的專注和創造性的跨界創作,將關于這座島嶼的私人經驗、記憶與事件、現場和歷史之間復雜多層次的關系進行鏈接。
在島2藝術家進行獨立創作的同時,9月底,新格文創發起了樹木再生計劃,鼓浪嶼管委會等相關部門正式委托島2藝術項目組對鼓浪嶼上受損的珍貴古樹進行藝術創作和原地保留,用藝術的手法再續樹木的生命,記錄鼓浪嶼和廈門的災難之痛和重建之愛。
60天很短,在11月11日,島2作品展在鼓浪嶼蟲洞書店舉行首展時,大部分駐留藝術家已離開廈門,所有人在告別的時候都十分不舍。
虎子也在20號從廈門啟程回到他在普吉島上的錄音棚,切換到另一種狀態,完成他為島2創作的音樂作品的后期制作。目前,島2作品展還有一部紀錄片、虎子和Edo的音樂MV,以及一個VR作品在制作中,將于下個月在作品展上展出。
下一次的島上駐留計劃又會在什么地方、什么時候做,虎子對此并沒有明晰的設定,但對他來說,駐留計劃的核心不會變,就是大家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分享,至于能做出來什么東西反而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個過程中的快樂。
而一次有意識的針對城市的逃離,卻激發出了創作的無限可能,以虎子為核心的駐留藝術家們從自然中汲取能量,同時他們的創作也反哺了這個世界,就像島2的創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讓受災的樹木重生了一樣,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對這個世界進行了美好的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