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的青春戀愛物語果然有問題 第12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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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不久,季節輪轉,雪消冰融。
  寒冷這種東西我早已習慣了。
  畢竟出生以來就沒離開過這片地方和這個城市,從很久以前起我就覺得,千葉的冬天就該是這樣。
  無論是干燥的空氣,還是刺痛臉頰的風,又或者是從腳底爬上背脊的寒氣,都只是讓我覺得有些麻煩,而非嫌惡。
  不如說,正因為是一直在經歷的事,所以早就把它當做理所當然的事實接受了。
  總而言之,炎熱寒冷這種東西只不過是程度上的差別,問題的關鍵在于是否經歷過大幅超越現在水準的情形,也就是說如果我沒經歷過其他地方的冬天的話,所謂對比也就無從談起了。
  所以,換句話說,我對于溫暖還不能習慣,也是因為并不知曉其他的溫暖吧。
  譬如,為了讓凍僵的指尖溫暖起來而吐出的白色熱氣。
  又或者,戴著手套小心拿起圍巾時與外套的摩擦聲。
  還有,并肩坐在椅子上,不經意間互相碰觸的雙膝。
  以及近在身邊的存在所切實懷抱著的溫暖。
  總覺得碰觸到這些溫暖會讓人有一種模糊的害怕感,所以我挪了挪身子。同時也將與坐在自己身邊的雪之下和由比濱之間的距離,拉開了大約一個拳頭左右的分量。
  在夜間,這離大海沒多遠的公園里只有我們三個人。偶爾抬起頭,就能看到雪之下所居住的那個雙塔公寓。
  海濱公園位于從車站前商業街稍微步行一會兒就能到達的地方,從這里再穿過一條大馬路則能很方便的去往嫻靜的居住區。雖然這里是海邊,但幸虧這里種著一些身兼防沙林和景觀區的樹木,所以吹過的風也讓人感覺并沒有那么寒冷。
  話雖如此,但我仍舊能夠感覺到強烈的冬天氣息,大概是因為這里除了我們并無他人,以及已經略微積起的雪花吧。
  日期仍是尚未變化的2月14日。
  這一天是世人稱之為情人節或者是小魚干日的日子,也是我妹妹小町參加我的學校入學考試的日子。
  (注:小魚干日,煮干しの日,煮干し=にぼし=2棒4=214,諧音,是1994年日本全國小魚干協會制定的紀念日……)
  而且,也是我們去水族館的日子。
  雖然這從早下到晚的雪并沒有積得多深,但仍舊在草坪和綠籬上留下了雪跡。
  聽說雪會吸走聲音。
  雖然我并不覺得這些微的積雪能吸走多大聲音,但我們之間也的確不曾交換過什么話語,只是聽著彼此的呼吸聲,眺望著靜謐的夜色。
  公園里微微披上的銀裝反射著月亮和路燈的光線。給人一種比現在這時間帶更為明亮的印象。如果,這些照明還是從前那些白色熒光燈的話,想必會射出更為寒冷的光芒吧。
  不過,現在的雪地反射著接近橘色的光線,甚至讓人略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話雖如此,但如果輕輕觸碰一下,它隨即就會消融而去。
  這種略顯虛偽的溫暖光線,訴說著那些在夕陽中閃爍著落入海中的雪花并非幻影。
  它讓我們知道的確曾有雪花飄零,讓我們知曉一起度過的這一天是確實存在著的。也讓我們理解到,這些證據,只要稍微有些溫度變化,又或者稍微過一些時間,就會消失殆盡。
  玩耍著碰一下的話就會融化,惡作劇得撥弄一下的話就會散開。就算不做那些,只要有意置之不問,早晚也會消失不見。
  或許,一直這么持續冷下去的話,它們也能留存下來吧?我思考著這種無聊的問題,裝作打個冷顫似的抖動了一下身子。畢竟,這個問題的答案,借由我小時候曾經做過的雪人就已明了。
  我借著冷顫的勁站起身離開了椅子。視野中,剛好能看到公園一角放置著的青紅色調的自動販賣機。
  往那邊走過去之前,我微微將頭轉向兩人。
  「……想喝點什么?」
  聽到我的話,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但都輕輕搖了搖頭。我點了點下巴,做出了了解的回應。
  走到自販機邊,我從錢包中取出硬幣,咔啦咔啦得投進了機器里。
  我選了定例的罐裝咖啡,以及兩瓶寶特瓶裝的紅茶,然后彎腰拿了起來,把它們放進了外套的口袋里。
  在我一瓶一瓶拿起來的時候,最后拾起的罐子上傳來的熱度雖然很熱,卻讓人有種微涼的感覺。如果一直握緊著的話,肯定會燙傷。我一邊丟沙袋似的把它在兩手間丟來擲去,一邊思考著這種微涼感的理由。
  當我冰冷的手差不多習慣了罐子溫度的時候,這疑問也隨之化解。
  體表上能測到的溫度只是單純的數字,如果沒有給這一情報附加什么意義的話那就不過是一種簡單的指數而已。
  我知曉著更有意義的溫暖。這讓我從感覺上,而不僅從字面上,理解到了溫度和溫暖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不過這無非也是我剛剛才明白的事情,并沒有什么值得夸贊的地方。
  曾經我也覺得,相比用百元硬幣就能買到的這個溫暖,反而是那短短一瞬,透過衣服碰到膝蓋所傳達過來的區區三十六度的溫度要來的更加溫熱一些。
  我玩味著的,并非手中感受到的熱量,而是那時碰觸到的,到現在還殘留在胸中的熱度。一邊這么想著,我向著座椅的方向走了過去。
  想來,應該不會再有機會感受到這種熱度了吧。隱約察覺到這一點,因而我盡量用更多的時間,但卻不曾停步地,向那里走去。
  因為我離席走開而空出來的那個座位,現在也仍空在那里。而對于已經意識到那熱度的現在的我來說,就更不可能再坐回去了。
  到底接近到什么距離才是正確的呢?現在的我也仍不知道這一答案。
  因此,『到這里還沒問題。』、『再往前走一步也是被允許的。』我思考著這些,慢慢往前走去。
  就如同這一年里所發生的事一樣。
  互相靠近,摸索著走到這里是否合適,不斷計算著距離感。
  什么都不知道的時候可以毫不客氣地輕率前進,但察覺一些什么了以后則會小心翼翼。然而,到了知道自己其實什么也不知道的時候,卻又一步都無法再挪動了。
  還要,一步。至少半步。
  在這么想著的距離上,我站定了。
  
  路燈如同探照燈似的照亮了座椅。坐在上面兩人的影子向四面八方散開,逐漸淡薄,看起來有些模糊不清。
  我心不在焉地眺望著那些影子,無言地從口袋中拿出了寶特瓶遞了過去。那兩人困惑的互相看了看,說了聲謝謝,伸手接下了瓶子。我注意不碰到指間地遞了過去,隨后又把手塞回了空著的口袋中。
  這時我聽到了『咔嚓』的玻璃絲紙袋發出的聲音。
  口袋里的手感到了一絲光滑的觸感,我向口袋里瞥了一眼,收到的餅干仍舊在那里面。
  餅干的數目不增也不減,就算敲敲這個口袋,也不會有什么變化。
  幸福并不會如此容易地增加。池畑慎之介也好、水前寺清子也好、平原麻紀也好都這么說過。
  (注:原文里是ピーター=池畑慎之介,チーター=水前寺清子,カルーセル=平原麻紀,都是藝人的昵稱,三個人的知名度有高有低,這里原文讀起來還有點押韻,但他們三個人到底有什么和這段話的接點,我現在也還不知道,所以先這么放著吧。)
  雖然明明不會增加,但想要減少或者失去的話卻是非常簡單,真是可惡的性質。
  沒有碎掉或者散開吧?我這么想著把它取了出來。看來,多虧作為緩沖材料放進去的粉色的紙填料,餅干仍舊被好好保護著。
  我安下心,正想要把它放回口袋里的時候,聽到了『哈—』的呼吸聲。
  看了過去,發現雪之下的視線正看著那些餅干。
  「……那個,很漂亮啊。」
  她的眼神中帶著些戀慕似的情緒,輕聲說道。聽到她的聲音,由比濱雖然有點嚇了一跳,但很快積極回應道。
  「啊,嗯!包裝袋和裝飾帶我都找了很久哦!」
  「啊?裝飾帶?印度打招呼的那個?」
  「那是namaste吧。這里說的是裝飾膠帶啦。」
  (注:裝飾帶=マステ=マスキングテープ=masking tape=裝飾膠帶,マステ讀音是masute,發音上和印度打招呼的用語namaste接近。)
  雪之下用手揉著額角,有點發呆地說道。
  「你明明連招呼都不怎么打,卻還知道這些沒用的知識啊。」
  「你傻啊,如果打招呼的話就會有一種在進行對話的氛圍吧。所以打招呼的慣用語是必須知識。」
  我說完,雪之下露出一副泄氣的表情苦笑了一下。
  「在你看來,打招呼也算是對話的一種啊……」
  「嗯,所以,我才盡量連招呼也不打的。」
  「小企,你也太不擅長對話了吧?」
  那當然是了,畢竟是家里蹲嘛,沒辦法啦,真可謂名副其實。話說回來,我對由比濱的這個小企的昵稱也已經習慣了啊……以前我還會小聲說著『我才不認識有這種羞恥名字的人』……這種話可愛的紅著臉撇開視線呢。不,壓根沒這種記憶啦。應該說我從一開始就開啟了放棄模式接受了這名字才對!
  (注:小企=ヒッキー=比企谷(ヒキガヤ)的昵稱≈ひきこもり(家里蹲)的昵稱,所以名副其實。)
  裝飾帶……是裝飾膠帶的簡稱對吧,切,我記住了。雖然還是不大明白這到底是用在哪里的膠帶。話說回來,雪之下小姐,你還意外的對年輕人文化挺熟悉的嘛……我用帶著這種意思的眼神看了看她。
  雪之下或許是看出了我的意思,哼得笑了一聲。
  「裝飾膠帶原本好像是用于涂裝作業方面的工作的,但最近這種外觀設計的很精致的種類也變多了。」
  「對對,有很多很可愛的,現在很流行哦!所以會用在包裝啊,手賬裝飾啊之類的地方……」
  我聽著積極解說著這些的由比濱的話語,再次看向了包裝袋。果然,邊緣紋飾之類的都相當漂亮。
  像是粗細適中又綴著金線的絲帶啊,還有點綴著狗狗足跡的膠帶啊,都是可愛又漂亮的裝飾。
  因為我仔細盯著看,由比濱變得有些坐立不安,視線也這里那里地游移了起來。
  「味,味道方面……我沒什么自信……但是,我很努力了的。」
  她最后還是好好地看向了我,懷著確實的意志這么說了出來。面對那認真的眼神,我撫摸著手里的餅干袋子,絲毫不帶敷衍的說道。
  「……嗯,這一點我也很明白。」
  我覺得這真的做的很不錯。雖然還沒入口,并不知道其味道如何。但這是不擅長料理的她拼命努力做出來的東西,這里面包含了給贈送對象的用心,這兩點都好好的傳達了過來。
  所以,我也努力用誠實恰當的話語回答了她。雖然這話語中既無繁飾也不瀟灑,但她好像仍舊明白了我沒有說出來的東西。
  「對吧,小企也說過的吧,就是努力的身姿也能怎樣怎樣的那句。」
  由比濱挺起胸膛,揮著手指這么說道。
  「……你還記得啊。」
  我略有些驚訝。記憶力意外的好啊……不,當然我也是記得的。
  那時說過的那段話并非謊言,是真正的那么認為,但被這么說出來也還是讓人有些不好意思。回憶起以前自己說過的話就會想要去死的情況還真多,這就是我。
  不過,看來害羞的人應該不止我一個。
  「當,當然啦。與其說是還記得,不如說是忘不了吧……一開始我真的嚇了一跳……」
  由比濱略有些害羞,『啊哈哈—』得笑了笑,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著身子。你這么一說我這邊也很不平靜啊!因為你,害得我也像是要掩飾什么一樣發出了『啊哈哈—』的笑聲哎。不小心視線交匯,由比濱馬上瞥向了一邊。
  「……嘛,嘛啊,后來小企一直都是這種感覺所以我也習慣了啦!」
  她最后像是開玩笑似的補充到,雪之下也笑出了聲。
  「是呢,他經常都是預想之下的。」
  「對對。」
  由比濱點頭同意她的話語。唔,這個意見還是希望你們再三思一下啊……我這么想著,帶著反駁的意思看了看雪之下。
  「……那個,我覺得并不是只有我哎?你也是對吧?預想之下小姐?」
  「你這胡亂的叫法是什么意思……?」
  預想之下小姐抬起眉毛瞪了我一眼。與之相對的,邊上的由比濱則略顯困擾地垂下眉梢,開口說道。
  「動……動物療法什么的……」
  「對對,就是這個。要說預想之下呢或許應該是預想之上?」
  我撓著臉頰,嗯嗯得點著頭,和有些不好意思的由比濱同步說到。因為那時候關系還不是很好所以到現在都沒說,但事到如今,還是有種「這家伙在說個啥啊……」這樣的感覺。由比濱應該也是有所同感吧,輕聲說著『嗯嗯』,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嗯……該怎么說呢,雖然給人一種『頭腦真好啊』的感覺……」
  哦哦,是要說相反的論點么。不過已經說了『雖然』,那之后也就必須要說否定的結論了吧……『大概,她只是想要和貓一起玩一下而已吧……』
  然而,不把這些話說出來也是一種溫柔啊。要是再追擊的話,恐怕就要聽到超快速的長篇大論了吧。想說的話還是先藏在胸中吧。
  不過,由比濱好像沒法藏在胸中。說的也是,看起來也沒法藏得住啊,那個胸!
  「嘛,不過!小雪,也稍微有點天然的地方呢!」
  這算是想要幫腔一聲么,由比濱說的略微有些用力,但雪之下還是用冷冷的眼神看向了她。
  「天然是在說你才對吧?」
  「才,才不是這樣的!——玩大貧民的時候,我,我也有好好思考的……」
  雖然差點有些沒接上,不過由比濱還是臨時想出了些什么說了出來想要反駁。我也從朦朧的記憶中抽出了那時的情景,回想起了和游戲部之間的暗之游戲對決的結局。
  「不過我覺得那只是你運氣好吧……」
  「有,有什么不好,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啦!那天是我的生日所以運氣好也是當然的,反正也發生了好事,我也很開心……」
  由比濱最初說的還挺有氣勢,但到了后半就默默低下頭,聲音也越來越小。這種說話說得半清不楚聽也聽不懂的還真是請你別再這樣了。豈不是會讓人想起禮物之類的事情連我這邊也變得不好思議了嘛!連我都默默低下頭的時候,雪之下輕聲說道。
  「這和生日運氣好有關系嘛……」
  「不,不是挺好的!有關系啦!最后贏了不就好了!」
  看著認真側首思考的雪之下和用不滿言語回敬她的由比濱,我不由笑了起來。
  正如由比濱所說。不管過程是怎樣,從結果上來講還是她的勝利。所以,這就好了。
  一直都在被這種樂觀的想法所拯救吧,我也好,雪之下也好。
  雪之下應該也是明白這一點的,她輕輕微笑了一下,拂開了落在肩上的頭發,滿足地點了點頭。
  「……嘛,也是,贏了總是件好事。」
  「出現了,好勝……」
  我不由得苦笑著說出了這些話。剛說完,雪之下就馬上把視線轉了過來。
  「你倒是很喜歡輸掉呢。」
  「我也并沒有喜歡……姑且我每次也都是有好勝心的哦?」
  雖然我這么說了,但兩人好像也沒在聽。由比濱好像也很感嘆似的說了句。
  「網球那次,還有柔道那次呢……」
  「……那種也該說是白費功夫吧?」
  雪之下有些呆愣又有些勞累似的嘆了口氣。被這么一說,我也有些略不服氣,這段話應該修正一下才是。
  「不,我可沒有骨折,柔道那時候我只是腰有點痛而已。」
  (注:日語里白費功夫的原文是「骨折り損」字面上看前半和骨折是一樣的……)
  聽到我好不容易擠出的這幾句,雪之下也有些不爽。
  「這只是個比喻,不要故意扭曲字面的意思。話說回來你有好好去醫院看看嗎?腰痛的話很容易變成慢性病,對將來可不好哦?」
  「你還真挺擔心的!?我,我也有點擔心的啦!」
  由比濱好像對連發一串問題的雪之下略有驚詫,還順便也補充了一句。唔—,這種讓人感謝的話語和擔憂的心情還真是希望你當時就能說出來啊……不過,嘛,你既然擔了這個心,我還是好好報告一下吧……
  「去過了,雖然只是整骨院。多虧了領到的診斷書還順利在體育課上獲得了旁觀待遇。」
  「還占便宜!白擔心了!」
  看到我自鳴得意的樣子,由比濱有些泄氣的說到。不,那時候你肯定沒怎么真的擔心吧……或許是察覺到我怨念的視線,由比濱又像是要掩飾什么的說道。
  「不過,那種傻氣的活動也很開心啊。大家一起的那種。」
  「……是嘛?」
  關于傻氣的部分我是同意的,不過大家一起來所以很開心么……我正有點這么懷疑的時候,由比濱又挺起了胸膛。
  「就是的。和優美子啊、姬菜啊、隼人啊、彩加啊、小町啊什么的,大家一起玩是相當開心的吧。暑假那時候就是。」
  聽到視線轉向遠方的由比濱說的這些,雪之下也點了點頭。
  「林間學校吧,開不開心先撇開不談,很熱鬧倒是真的。……那個誰你還沒忘吧?」
  雪之下問道。這么一說……我也數了數當時去了那個千葉村的人頭,想了起來。
  「還有平塚老師……啊她是帶隊的應該很難說是一起玩了吧。」
  「……不過感覺老師應該也玩的蠻爽的。」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皺著眉頭的雪之下的心情。唔,嘛,那個人一般來說總是很開心的就是了……還有戶部也在,戶部就讓他去吧。反正是戶部。戶部我還有好好的記得你的事情哦,所以請安息吧。連同戶部從葉山那里聽來的那些微妙的事情,就只有我還記得就好了。
  那個暑假里,像這種只在我心中留下痕跡的東西,還是挺多的。
  那些苦悶像是沉渣一樣積累結痂,留在了我心里。
  無法放任那個名為鶴見留美的人不管,也是因為她的樣子和某人重疊了吧。明明「大家」這種概念只是個曖昧的存在,但要和大家同步的壓力卻強迫而來,差一點就把她壓垮,或許我只是無法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吧。
  那最后的結果也并不能說就是好的。
  然而,對于明知那只是假貨卻仍舊向其伸出雙手的她的身姿,我還是抱有著些許的期望,或者是祈愿吧。這也是個只有我還記得就好的事情。
  但,回憶這種東西不管本人怎么想,是一種只要共同經歷的人都會共有的東西。
  所以,她也會說出一些覺得只有自己記得就好的事情把。
  「煙火也很好玩呢。」
  由比濱抬頭看著夜空,這么說到。我也不由得揚起了頭,看著既沒有巨大的光輪,也沒有金紗似的火雨,只余漆黑的夜空。
  「……煙火啊……」
  「你還記得啊。」
  「嘛,雖然沒做什么其他事,但不知怎的我還記得那天的事。」
  由比濱的語氣里有些捉弄似的成分。所以我也聳了聳肩,帶著點自虐點語氣回答到。
  經由這些事,我們也能把這些共有的回憶好好地收藏起來。
  之后剩下的,就只有輕輕的笑聲、淡淡的呼吸聲、以及幽幽的沉默。
  像是想要填補這一瞬的空白,雪之下深深地嘆了口氣。
  「四十來天的假期里就只有這區區幾天有記憶呢……」
  「暑假就是這樣的吧,察覺到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呢……話說回來,還有,那之后就變得超忙的。」
  「下半學期里的事情太多了呢。」
  「啊……嘛,基本上全都是那個委員長的錯吧。」
  忽然想起了某位故人,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有些苦悶。由比濱也有些困擾的歪了歪嘴吧。
  「唔……不予置評吧。」
  哎呀!由比濱小姐你太溫柔了!正常來說這里應該缺席審判超彈劾她然后立即死刑才對吧!我正這么想著的時候就看到雪之下聳了聳肩,看來雪之下應該也想說些類似于我的個人見解一樣的東西吧。好了!雪之下小姐是不是也這么溫柔呢!
  「也不只是相模同學的問題啦。」
  「啊,名字,說出來了……」
  「……你明明完全沒有不說名字的想法吧,虧你還能這么說。」
  雪之下有些頭疼似的用手指按著眉心,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我只好知道了知道了是我錯了地不停點頭,她接著輕輕咳嗽了一聲繼續說了下去。
  「那時候也是因為各方面的因素疊加在一起才會變成那樣的……」
  她的這種說法有些過于抽象,也有些太過隨意。但又有什么其他的說法呢?即便這樣,我們也仍舊能正確的理解她的所指所意。
  毫無準備就把自己的理想強壓給別人,又或者是為了不讓人把輕松隨意就依賴他人當成是一件好事而變得固執起來,還有自以為有思考過就自顧自的為他人著想之類,就是這樣的各方面的因素。
  然而,正是因為重復著這些,我們才多少相互有了些了解,各自獲得了一些自己的答案。
  這些答案以我們而言雖然各有不同,但大概最終都是相同的。
  所以,像是要總結這些,雪之下說起了完全不同的內容。
  「不管怎么說,事情安排都過于密集了。」
  我和由比濱都點了點頭。
  「也是,那之后就馬上是修學旅行。」
  「那個也是相當手忙腳亂啊。」
  我們只是隨意地說著這些,并沒有繼續更深入下去。取而代之,由比濱和雪之下把新的話題繼續了下去。
  「總覺得沒有悠閑地觀光一下。好像只有清水寺?還有個有超多鳥居的地方。也沒怎么吃特產……不過電影城那倒是超好玩的!還有鬼屋!」
  「……我覺得那地方才是最忙亂的吧。」
  相較于一副興奮樣的由比濱,雪之下則顯得有點沒勁。雖然那時因為班級不同沒有一起行動,但就算一起去了的話,雪之下應該也不會進鬼屋吧。感覺上,她應該不太擅長這方面的東西呢!哎,雖然我也是完全不擅長哦?
  「觀光應該基本都有去到吧。龍安寺啊,伏見稻荷啊,東福寺啊,北野天滿宮之類的……我還有去其他地方就是了。吃食方面湯豆腐和烏冬鍋在旅館就有吃到吧。一直想要去的咖啡廳也去了。」
  雪之下的表情略有些開心。……啊啊,果然哪天早上去的那家咖啡廳是你自己的興趣吧。雖然店里很時髦,東西也很好吃,我也沒什么意見啦……
  正這么回憶的時候,雪之下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添了一句。
  「還有拉面什么的……」
  「拉面?」
  由比濱歪著頭有些疑惑,雪之下也立刻閉上了嘴巴。我馬上蒙混著開口說道。
  「啊,京都游很多有名的店鋪啊。北白川和一乘寺之類的是超火爆的。我如果有空閑的也很想去一次試試……還有高安、天天有、簡直像做夢……」
  「啊?欸,什么?」
  「沒事,沒什么啦。只是我想去的拉面店的名字啦,不用在意。」
  「哦,嗯……」
  好不容易讓有所疑問的由比濱相信了,我隨即馬上把話題繼續下去。
  「那之后也是很麻煩,好不容易從相模那邊解放出來,沒想到接下來的問題就成了一色了。」
  「啊哈哈……學生會選舉也是了不得啊。」
  苦笑著的由比濱旁邊,雪之下的肩膀也微微落了下去。看著她的動作,我稍微夸張的嘆了口氣。
  「選舉剛結束,就又是那個圣誕活動了。真是怎么會有那種LogicalMagical的地獄般的日子啊……」
  「『那個』還真是不太容易讓人明白到底在說些什么啊……不過你剛才說的東西也相當難以明白。」
  雪之下撲哧一笑,又毒舌回復了我。剛剛微彎的背不知何時又好好地挺直了。由比濱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但是反正能白去一次迪士尼,而且也玩的很開心!還買了很多潘先生的周邊!」
  「……嘛,對啊,也不都是不好的事情。」
  由比濱嘿嘿笑著看了過去,雪之下就把臉扭了過去。看到她們這副樣子,我也感到有些欣慰。
  的確并不都是不好的事情。
  我覺得,那些日子里我們所做的事情都是有其意義的。我們對一色已經盡心盡責了嗎?并不一定;鶴見留美所達到的那個地方就是正確的?我也不知道。更不用說我根本無法知道她所說的那些話的意義。
  但是,至少,這些并不是無用的。
  正是因為有著這些思緒,我們才能平穩安閑地度過年關。不僅是我,我想她們兩人應該也懷包著這一份溫暖吧。
  所以,正回憶著這些的由比濱的所言所說,才能顯得這么安穩吧。
  「總覺得,真是眨眼間就過去了呢。是因為去年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么……」
  「我覺得過完年也十分忙亂吧……特別是我家小町的考試準備也真正開始了。」
  新學期開始后,又因為無聊的傳聞和它引起的一堆事情而忙亂不堪,一直都是手忙腳亂的狀態。真正安穩的時間也就只有新年剛開始的那一小段。所以能回憶起來的也都是新年開始的那些事情,而一想到那時候,就不由得在意起小町考試的情況了。
  「新年參拜如果有效果就好了呢。」
  「嗯?啊。你說的對……」
  我對于考試結果的不安大概表露在臉上了吧。雪之下對我說了些鼓勵的話。
  「嘛,只有這個是我再怎么操心也沒用的了。」
  想要轉換一下心情地這么說了一句,由比濱點了點頭回道。
  「也是呢。……那這樣,全都結束了以后開個慰勞會吧!」
  「啊,就拜托了,搞一個盛大的合格慶祝吧。」
  「……好。」
  「嗯!」
  雖然我這話是以小町會合格為前提說的,但兩人都沒有否定這件事,只是微笑地回應著。真是讓人感謝的話語,我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然而,由比濱的表情忽然有些陰沉。
  「我們也就快不能置身事外了呢。」
  「說的也是。明年的這個時候就該是大學入學考試的時期了,再之后的話……」
  說著說著,雪之下的視線也朝著下方沉了下去。那些話語的后續不必明說。
  考試結束之后,接著就是畢業。
  「一年過起來還是很快的啊……」
  我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多少伴有著比預想更多一些的實感。所謂一年,不過是我們剛才對話中提到的那種程度的時間而已。這一點想必她們兩個也都充分理解了。
  「這一年是我一生經歷過的最快的一年了。」
  雪之下重重的吐了口氣,這么說道,由比濱馬上應和著。
  「我也這么覺得!怎么說呢,應該說是,那個——大人們說的那種?就是隨著年歲的增長體感時間就會變短的那種,就是這種感覺。」
  「嘛,是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一直忙個不停吧……各種委托都一個接一個的過來。不過這些都應該怪平塚老師才對。」
  「這么說來她才是元兇啊。」
  雪之下略帶苦笑的說到,我和由比濱的臉上也露出了相似的表情。
  真的,全都是從那個人的嘴上說說開始的。
  事物的起點,真的都只是些小事。這搞不好也只是那人偶爾想到的東西吧。
  現在,這些事情也離終結不遠了。
  結果,一直以來都沒有決出什么正兒八經的勝負,只有各種曖昧的結果,一切都未明了。
  即便如此,如果排除這些曖昧,就算會犯錯,就算會失去,我還是決定要找出我的、我們的答案。
  一直回顧過去的話就會沒完沒了,關于這一年間的事情想要我說多少都行。
  而且還是又愉快又開心,可以不停笑下去的事情。
  想說的就說出來,不想說的就藏起來。
  真正想要說的東西,卻一言不提。
  隨意地、有意地,不說出那些東西,也就正說明了正在意著那些東西。
  關于這一點,我想我們三人應該都是明白的。
  所以,我們的對話中斷了。
  在一起度過的時間尚未滿一年。在這一年里,還記得的也好,已經忘了的也罷,就連假裝忘了的,都有許多。
  這種舊日談,也終有說完的時候。
  把從過去到現在的東西都說完了的話,對話的中斷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所以,接下來該說的,就是未來。
  或許正是因此吧,三人都發出了類似嘆息的聲音,卻都沒有開口。
  那是不可視、不可知、不可解又不可逆的東西。
  既無法視認,也無從知曉。明明無法了解,一旦前進了就將再無退路。
  就在這片沉默之中,傳來了卷起圍巾發出的衣服摩擦聲。
  「雪,已經停了呢。」
  由比濱抬頭看向著煙霧朦朧的夜空,無目的的說到。
  雪之下沒有回應她,臉上露出如同穿透這淡薄云霧夜空的月光般的微笑點了點頭,也把視線向上抬去。
  想必在看著同一輪月亮吧。
  一直以來,就是如此。
  在同樣的場所,看著類似的東西,一起度過了這些時間。
  但恐怕,我們仍不會給出相同的答案。只有這個答案是不會改變的,我如此確信。
  所以,為了不將它說出口,我們才會講起其他。
  無所謂的天氣啊,非常甜的咖啡啊,又或者是沒什么大不了的回憶。
  「我出生的那一天也下雪了,所以是雪乃……真是單純吧?」
  在這靜謐的時間中,雪之下這么說了句。看到她帶著點自嘲的笑容,由比濱用溫柔的聲音說著。
  「……不過,這是非常漂亮、優美的名字哦。」
  雖然我能感受到由比濱這句話并不是為了尋求什么贊同,但還是自然的點了點頭。
  「……是個好名字。」
  聽到我的回答,由比濱的略帶訝異地眨了眨眼,雪之下也十分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你們這種反應,會讓人有種更加不好意思的感覺啊,我不由得撇開了視線。
  想要把這個空隙給蒙混過去似的,我把咖啡舉到嘴邊,微微抿了一口。
  我的確真的認為這是個好名字,所以現在再去否定前面那句話也顯得有些奇怪,而且我也沒有什么其他該做的事情。
  雪乃這個名字和她十分相襯。
優美、短暫,讀音中還有著一絲寂寥。
不可思議的,我心中并沒有浮現那些冰寒冷徹的形容詞。
  「……謝謝你。」
  聽到這句輕吟,我把視線轉了回來,發現雪之下低下了頭,放在裙裾上的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順滑的黑發如同垂簾般遮蓋了她臉上的表情,但縫隙間仍能窺見略微發紅的臉龐。由比濱應該也發現了這一點吧,她嘴角微微翹起,溫柔地發出了輕笑。
  大概隱約聽見了那輕笑聲吧,雪之下咳嗽了一聲抬起頭,重新坐正了身子。
  「這是母親決定的,不過這也只是從姐姐那邊聽說的而已……」
  她的聲音一開始聽起來很冷靜,但最后還是漸輕漸遠的融入到了夜空中去了。看著上方的視線又再次低落下來,臉上露出了些許苦笑。
  我和由比濱一瞬間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我們是應該接著她的話隨意說些什么嘛?譬如『我八幡這個名字才更單純,明明父母在想小町名字的時候煩惱了很久,但我的時候完全就立刻決定了』這類只是裝裝樣子的無聊話?
  還是應該交給由比濱,由她來說的話或許會更好一些?
  然而,我和由比濱都選擇了沉默。
  沒有用言語,而是用嘆息回應了她。
  雪之下的母親,以及陽乃小姐。
  對于她們之間的關系,我們所知的也為數不多。不,真要說的話由比濱的家庭關系什么的我也不大清楚,不如說完全不知道。而那兩人也談不上對我家有多了解。
  我不知曉的,是更加根本的東西。
  對于她,對于她們,我并不了解。正因為并不了解,所以也不知道正確的回答方式。
  如果是徹底什么都不知道的那時候的話,還能因此免罪吧。
  正因為不了解所以說了些奇怪的話也沒辦法,正因為不了解所以有一兩個誤解也是理所當然,正因為不了解所以就不相干。要是有些什么麻煩事的話,裝作不知道就行了,因為真的不了解嘛。
  然而,我們之間的理解,已經到了不能無視,不能裝作無知的程度了。事到如今還要那么做的話就可謂厚顏無恥。
  但最終我還是沒能想明白適應于我們現在關系的應對方式。表面上應和一下,表現出一些恰當的共同感,說一些類似的自己的故事,給出一些不那么強硬的建議,這些事情我應該是做得到的。恐怕這些也是模范答案。這是任誰都會普通做到的極其自然的回應。
  但正是為了排除掉這些東西,我們才會走到現在這里。
  不知不覺間,我的手更加用力地握緊了咖啡罐。但鐵制的罐頭并不會因此被握扁。因此我的指尖不由有些震顫,罐子里發出了些許水聲。
  連這些輕微的聲音都能傳入耳中,這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沉默。
  我緩緩的把罐子舉向嘴邊,邊搖了搖確認里面還剩多少。喝完這些之后,就該開口了,我下定決心。
  這種自己決定的事情是必須要做到的。我一直以來都是如此。雖然會隨波逐流,雖然會被攜卷而走,雖然會被強拉硬拽,但最后的判斷都必須由自己做出。
  這就是我的性格。完全算不上是有決斷力之類的值得褒揚值得自夸的品性,只是單純的習性。所謂的獨行正是因為只有自己一人,所以全都自己來做。這只是所謂的全能選手,絕非萬能,不如說大部分的事情都很不擅長。真要我說有什么特長的話,也就只有哄騙自己讓自己接受并放棄吧。
  然而,現在并不是用這些戲言來蒙騙自己的時候。
  真要說實話的話。
  其實,我覺得我一直在避開對將來事情的思考。
  這里用逃開來形容有些不太正確,避開,應該是最接近的詞語。
  或者也可以說是忌避。
  絕不是逃避。
  我現在都有些感覺到悔恨了。
  結果,我并沒有冀望著任何的解答、解決、結論。而只是希望著消解。只是等待著眼前的這些課題問題難題在不知不覺中得到曖昧模糊的云消霧散。
  恐怕我們全都在無意中希望所有這一切都消失不見吧,我任性得這么認為。雖然我的這種對她們心情的猜測多少有些傲慢的意味,但這結論應該相去不遠。
  畢竟,我們共同度過了這一段如同微眠,又如同是用絲綿絞緊脖子般的,同時混有幸福與不幸的時間。
  然而這一愿望恐怕最終不會被實現。
  由比濱結衣已經拋出了問題。
  雪之下雪乃也已準備去回答。
  那么,比企谷八幡又該如何?
  以前的我,肯定會嘲笑這種半溫不火的情況。未來的我也肯定不會允許這種不能稱之為答案的結論。但現在的我卻仍舊不知何為正確,但又有一種這是不對的感覺。
  那么,恐怕我所應做的,就是努力把這種不對的地方化為正確。開口說話才是我所應為的。
  把已經冷掉了的最后一口咖啡喝了下去,我開口了。
  最初只是一聲嘆息。然后是思考著言語的呻吟聲。之后終于說出了有那么些樣子的話語。
  「……雪之下,讓我聽聽吧,你想說的話。」
  這種說法到底能傳達出些什么呢,我自己也有些疑惑。
  到底想要聽些什么這一點完全沒有表達清楚。
  但是,對這兩人來說應該已經足夠了吧。這句話語可謂毫無脈絡,甚至連根支都看不見。但是,它還是能成為種子。至少,這句話里包含著想要對話的意志,還有將這停滯不前的關系繼續前進的意志。
  由比濱輕輕吸了口氣,盯著我。那眼神好像在訊問我的覺悟。
  而雪之下的身子也微微僵硬,低下了頭。
  「……繼續聽下去,也沒關系么?」
  她節制的聲音中聽得出躊躇的意思。她偷偷看著我和由比濱的視線也有些軟弱,帶著點猶豫的氣息。
  雪之下的這個疑問,不,也說不清是不是疑問。她的這些話語并不是對著我說的。為了確認這一點,我咳嗽了一下,用眼神向她肯定著。雪之下則露出些許困擾的表情,垂下了眉梢,沉默著。
  她應該和我一樣正在挑選詞語吧。
  像是想要推一把這樣的雪之下似的,由比濱坐到了她的身邊,觸摸著她的手。
  「我一直覺得呢……等待下去才是正確的,至今為止,雖然是一點一點地,你也已經把很多事情都說了出來。」
  由比濱把頭靠在了雪之下的肩膀上。她那隱藏在閉上的眼簾之后的眼瞳中,究竟映著什么顏色?我并不知曉。不過,這種小狗撒嬌式的動作,還是賦予了她熱度。就像冰雪慢慢融化似的,雪之下身上的僵硬也慢慢的柔軟起來。一直緊緊握著放在裙裾上的拳頭也緩緩舒張開來,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了由比濱。
  像是在確認互相的體溫般握著雙手,雪之下悠悠地開口說道。
  「由比濱你曾經問過我想要怎么做吧……但我自己還也不太明白。」
  總覺得雪之下的聲音中有種陶然的感覺,像是不知道該怎么說話的小孩一樣。安靜著聽著她說話的我應該也是同樣的表情吧。就像不知該去往何方的孩子。
  由比濱略微悲傷地向下看去。
  雪之下察覺到了這一點,像是有些顧慮她,或者想要鼓勵她似的,努力裝出明快的樣子,露出安穩的笑容說到。
  「但是呢,以前我也是有著自己想做的,自己曾想要做的事情的。」
  「……曾想要做的,事情?」
  大概是有些驚訝吧,由比濱重復著雪之下的話語回問到。雪之下則略帶自豪似的點了點頭。
  「我父親的工作。」
  「啊……但不是……」
  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曾經我也聽說過,雪之下父親是縣議員,以前還經營過一家建筑公司。這些話陽乃小姐也曾對我說過。我正回憶起那些模糊的片段想要說些什么時候,雪之下卻搶先說了下去。
  「是的,但是還有姐姐在。……決定這些的并不是我。一直以來,都是母親定下來的。」
  雪之下的聲音少許有些冷意。她像是瞪著什么似的看著遙遠的地方,看著這樣的她,我們并沒有多說什么。
  有種說法是聊起回憶的時候,人們的視線就會望向遠方。雪之下正抬頭看著天空,我也跟著抬頭望去。
  不知是不是因為高空中的風,薄如棉花糖的云朵在不停隨之飄移。云層沐浴在月光之中,不停地變換著形狀。
  看來應該不用擔心這天氣了。會降雪的那些云層好像已經飄去了遠方,已或多或少能看到一些星星。
  星星的光芒是來自于距離我們幾十光年外的遙遠光芒。是連現在這個瞬間其是否存在都未可知的虛幻光芒,也正是因此,它看起來才會這么美麗炫目。無法獲得的,又或是已然逝去的東西,才是最美麗的。
  正是因為知曉著這些,所以才無法伸出雙手。想必在碰觸的那一瞬間就會褪色腐朽。再說了,我也是知道的,那并不是我這種程度的人就能掌握得住的那種東西。
  用過去式訴說著自己愿望的雪之下,以及聽著那些話語的由比濱,也肯定明了著這些吧。
  「從前開始,母親就決定著一切,她把姐姐完全綁住,卻又放我完全自由。所以,我才會一直追在姐姐身后,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她的喃喃細語聲中有著一些鄉愁和追悔似的感覺,她的眼神中也有著些寂寞、痛恨似的顏色。
  「……直到現在,我也還是一無所知。……真的,就跟姐姐說的一樣。」
  她輕聲說著這些。看向遠方的視線也轉向了腳邊。緊緊地盯著那一步都無法移動的,她漂亮的腳尖。
  這些輕輕的低語,讓我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雪之下自己也察覺了這痛徹的沉默吧,一下子抬起頭,掩飾似的笑了一下。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聽我說這些呢。」
  我被那笑容吸引,干燥的雙唇中總算呼出了些許安心似的嘆息,回應了她。
  「你沒有對別人說過嗎?」
  「我覺得或許對父母是有說過一些吧……」
  她思考了起來。想必真的是相當久遠以前的事情把。雪之下像是很努力得想要回憶起來,但最后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過,在這件事情上他們應該從沒有認真地對待過我吧。反倒說過些讓我不用在意了之類的話。……畢竟要繼承家業的人已經定下來是姐姐了吧。」
  「你對陽乃小姐說過么?」
  「……我想應該沒有。」
  聽到由比濱的問題,雪之下用手支起下巴略微思考著。然后苦笑著。
  「那人不是這種性格啦。」
  「啊,是呢……」
  無論是從妹妹雪之下那邊傳來的,還是從青梅竹馬的葉山那里聽到的,凡是這些方面的話題——譬如將來啊,戀愛啊,夢想啊,希望啊之類的東西——雪之下陽乃這個人是極其不適合與之相談的。
  如果面對的是完全沒有關系的他人的話,或許她還能夠裝出一副親切的,偽善的樣子,給出一些符合一般觀念的準確的建言吧。甚至于能夠很好的回應對方,讓對方有所同感,給予對方僅限當場的滿足感吧。對那個人來說這些事情應該很簡單就能做到吧。
  然而,如果面對的是身邊人,她只會采用完全不同的應對方法。她不光會笑著捉弄你,就算事后問題解決了也會一輩子被她當做玩具欺負下去吧,曾幾何時葉山隼人就這么說過。
  他也是通過經驗法則理解著她的吧。所以,至今為止雪之下都沒有向陽乃小姐說過這方面的話題。
  嘛,我也不會特意跟自己的家人討論將來、出路之類的話題。也不知是幸或不幸,至今以來的人生里,我從沒面臨過遠超自己裁量范圍的超大的選擇。
  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聽到這種家世方面的話題,我也的確沒有什么同感。如果我家也有些家業的話,或許還能感受到一些,但不巧我家是純粹的工薪家庭,離這種話題還是有些遙遠。
  這一點對由比濱來說也是一樣的吧,她也帶著些許不明的表情地下了頭。
  雪之下并沒有太在意我們的反應,而是繼續說到。
  「但是,我還是應該好好對她說出來。就算最終無法實現……可能正是因為害怕著那確實的答案,所以我才一直沒有去確認吧。」
  雪之下的聲音里有這些懷念往昔的感覺。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后悔吧。無論如何,那都是無法改變的過去了。
  然而,她的雙眼還正視著前方。
  在他視線前端的,正是由比濱和我。
  「所以,首先要從這里開始確認……這回要以我自己的意志來決定,不是因為誰說了些什么,而是想要由自己來好好地去思考,去理解……去放棄。」
  輕輕的呼吸聲以及靜謐的微笑。
  雪之下用平穩的聲音,說出了,去放棄。
  在雪之下的心中,一直以來應該都是早已想開了的吧。然而,那份思緒一直都沒能得到確認,所才一直縈繞懷中。
  不把箱子打開看看的話是無法明了的。在那個時刻到來之前,在觀測之前,結果都是未定的。雖然如此,但如果觀測者一直抱著看開了的想法的話,那也是如同已完結一樣。
  最終都會收斂于同一個結果。
  「……我的委托就只有一個。……想要請你們,一直看到最后。這樣就好。」
  雪之下用手拿起頸邊的圍巾,閉上雙眼。那副樣子看起來并不是在忍耐周圍的寒冷,更像是在端正自己的身姿。她一句一句,一言一語地,鄭重其事地,如同在神明面前起誓一樣說出了剛才那些話語。
  「小雪的答案,就是,這個嗎?……」
  由比濱斷斷續續地說著。雖然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個疑問句,但她低垂的視線,并沒有看向雪之下。
  但是,雪之下卻直直的盯住了由比濱。
  「或許,也并非如此……」
  雪之下露出了略帶苦澀的微笑,握住了由比濱的手。由比濱也隨時抬起了頭。
  「那樣的話……」
  她說到一半視線就與雪之下對上了,她的話語也隨即切斷,隨后應該說出口的內容也消失不見。
  我也說不出話來。或許連呼吸都已經忘記了吧。
  雪之下的笑容就是如此這般的美麗。
  她柔順的長發披散下來,露出了隱藏其中的潔白纖細的面容,那如同水晶般透徹的眼眸正看著我。
  那個視線里全無動搖或者迷惑,只是這么看著我們。在如同會被吸進去般的深青色前,完全沒有任何謊言的容身之處。
  「但是,我……還是想將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證明給大家看。我覺得只有這樣,才能真正開始。」
  不僅是這流暢的話語,她緊握著的手、堅定地眼神、直挺的身姿,都毫無一絲迷惑。
  「才能真正,開始……」
  由比濱臉上露出了微熱的表情,輕聲說著。雪之下則點頭肯定。
  「是的,我要回一次老家,從頭開始好好的說出來。」
  「……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我說出了這句話語,想來并不是什么疑問。這種并沒有對象的言語,跟自言自語也沒有什么區別。
  但這輕聲細語仍舊好好地傳到了雪之下耳中。她輕輕握拳放在膝蓋上,開口說到。
  「因為都過了這么久,我還是沒能真的放棄……所以,我想這應該是我的真心話吧……這一點應該是沒錯的。」
  說完,雪之下的視線微微往我這邊瞥了一下。
  她的話語中,有著我能夠理解認同的部分,或者說是我也有所同感的部分。
  如果不管過去多久都沒有變化的話,如果不管如何放在一邊都不會褪色的話,那我并不反對稱呼其為真貨。這與那些過段時間或者略微放著不管就會損壞的假貨是不同的。
  轉過臉龐,撇開視線,假裝看不見,已經被遺忘,即便如此都不會消失的話,那把它稱為真心的愿望也是可以的吧。
  如果這是她所期望的結果,那我已無話可說。
  我所一直拘泥的就只有一點。
  那就是雪之下雪乃自己所選,自己決定。
  不是因為誰的意愿或思緒,也不是因壓力、氣氛、氛圍之類的東西而定。就算這個決定會讓某些東西崩裂毀壞,我也沒有剝奪她這些崇高尊崇的東西的理由。
  不是為了應和誰的求托,而是從心底發出的話語,這才是真正的冀望。
  「不是挺好的么,試試看吧。」
  我的眼神中略有些不自信,但還是微微點頭說道。聽到了我的話,雪之下有些安心的撫了下胸口。
  「嗯,我知道了。……我想,這也是一種答案。」
  看著沉默的雪之下側臉的由比濱微微移開了視線,看向了腳下。然后又像是再確認什么似的點了好幾次頭。
  「謝謝……」
  雪之下俯下了頭,低聲細語。也因此,我沒知曉她現在的表情。或許永遠也無法知曉罷。就算我不小心瞥見了,恐怕也會馬上忘卻。
  因為抬起頭來的雪之下的表情,是那么的晴朗愉快。
  沒有給我和由比濱再多說什么的機會,雪之下馬上站了起來。
  「差不多該走了吧,到底還是有些冷起來了。」
  這么說完,雪之下踏前一步走了開去。她將要前往的地方,應是這個公園的出口,以及前方她居住著的那個房間。
  雪之下回過身來,面朝著未曾移步的我們。
  那流淌的黑發、隨風飄起的裙擺、晃動的圍巾、以及她站立的身子都非常優美,以至于讓我猶豫著是否靠近。
  但,已經約好了要看著她。
  所以,我也向著她那邊走了過去。
  即便會有悔恨,但只愿那里有著不摻謊言的話語。我并未向誰祈禱,只是如此冀望著。


轉載說明

名稱:やはり俺の青春ラブコメはまちがってる。12
作者:渡航
插圖:ぽんかん⑧
翻譯:chaineryu、lolihunter2 、言の葉、kuraiyami、自由^邂逅、戰凖
校對&潤色:chaineryu掃圖:サダメ
修圖:澤澤輕之國度:https://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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