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申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志剛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一支煙,正裊裊地冒著白色的煙霧。他出神地盯著門前那塊不大的紅薯地,碧綠碧綠的紅薯葉鋪滿整個地面。
他悠悠地說:“這樣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說話。沒有辦法,怎么會沒有辦法?這不是他自己的選擇嗎?兩個孩子的家,說不要就不要了?
他默默地抬起右手,把煙送入口中,猛吸了兩口,說:“她是怎樣的人,我不想多說,日子過成什么樣,只有我們倆知道。”停了停,又接著說:“我不想說她的壞話,我是實在沒辦法,才會走這條路。”
他說的這條路,就是離開家,離開兩個孩子,跟另外一個女人生活在一起。這條路,他已經走了兩年了。
我問:“既然如此,為什么不離婚?”志剛掐滅手里的煙,身體往后縮了縮,說:“不是不想離,跟她提過多少次,一會同意一會不同意。兒子也跟他媽談過,讓她離了算了,可是說好了又反悔。開始說等兒子上了大學再離,兒子上了大學了,又說等女兒上了大學再離。”
我說:“妞妞才上初二,等她上大學,得要七八年,明顯是不想離。你就不能為孩子想想?”
志剛紅了眼圈,低下了頭,說:“牛牛上大學,我每個月給他兩千塊錢生活費。妞妞,每個月也給她兩千塊錢。我盡力了。”
“我知道,聽說了。”我看了他一眼,也把視線轉向那塊地,紅薯葉挨挨擠擠,在秋風中爭先恐后地搖曳著,顯得快樂而單純。“可是不是錢的事情,畢竟沒有了一個完整的家,孩子肯定希望爸爸、媽媽都在,這個家才是他們最想要的。”
他喃喃地說道:“沒辦法,沒辦法。”我也不好多說什么,一陣沉默。
想起外面那個女人,聽說是離過婚的,有個女兒跟著前夫過。我問:“那個女人對你是真心的?奔著結婚去的?”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是的,她早就帶我見過她的親戚朋友了,我們現在就住在她爸爸媽媽家。”
“想想也覺得對不起她。跟她在一起兩年了,我到現在也沒有帶她見過家里任何人。她家所有親戚都以為我們倆結婚了,只有她爸爸媽媽知道我還沒離婚。”說著,志剛又低下頭,我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歉疚。
“不能帶,畢竟你還沒有離婚,怎么能把另一個女人往家里帶?名不正言不順,帶回家了,家里人怎么接待?不被人家罵死了?”
“好幾次打電話回家,想帶她回來,爸媽、我姐、我哥都不同意。就像今天,老爺子過生日,我說自己回來,她也不吭聲,就讓我來了。”
我猶豫了一下,說:“說句你不愛聽的。站在她的角度,她帶你去見她的父母,見她的親戚朋友,而你從來沒有把她介紹給家里人,她是委屈的。但是作為一個小三,這些委屈是她該受的。”
他不說話,也許覺得我這個“小三”的說法太刺耳,可是他沒有離婚,而她明知道他沒有離婚,卻還選擇跟他生活在一起,不是小三又是什么?
當然,我不敢做太多評價,也不能說更難聽的話,畢竟日子是他們在過,其中滋味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可是,沒有離婚,這是事實啊!
他的妻子小林身材高挑,凹凸有致,長相俊俏,穿著時尚。雖然我接觸不多,但是故事沒少聽過,不過真實與否我也不知道,畢竟并非親眼所見。
當年他家開小旅館,聽說來鎮上要債的一個老板住在他家店里,后來這個老板走了,卻把欠條留給了她。
她喜歡打麻將。有一階段,派出所抓賭。她為了躲避警察竟然每天到船上去賭。有個賭漢曾經放過話,只要給她三千塊錢,她就能跟他走。
我既然聽說過,他一定也聽過,但我不知道他為什么一直忍著,就這么相安無事地過著。后來他們搬離了那個小鎮,去了市區生活。到現在,又鬧了這么一出。
可是沒有離婚就跟別的女人一起生活,怎么說也覺得不像話。作為表姐,我還是得勸他:“既然她不愿意離婚,說明她外面沒人,心里還有這個家,還想跟你一起過。如果還能一起過日子,姐當然希望你們家庭完整。但是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還是離了,現在這個樣子……像個什么樣子?”
我不再說話,他也沒有吭聲,氣氛有些壓抑。一只小貓鉆進了紅薯地,他吆喝著,把小貓攆了出來,接著又繼續開口:“我是肯定不會再跟她在一起生活的。這兩年,她吵過鬧過,打過罵過,就是不愿意離婚。我知道,她這么反反復復,就是想拖死我。先這樣,再等等看吧。我也不想起訴,不想讓孩子太難受。”
“嗯,你自己的生活,你考慮清楚了。”我不知道再說些什么,畢竟那是別人的日子,就算是自己的生活,也未必就能處理得當。
我們就這么坐著,坐在陽光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偶爾停下來不說話,也并不覺得尷尬。今天氣溫降下來了,此時風明顯小了,坐在陽光下,正舒適。
突然聽到皮鞋跟踏地的“咯噠咯噠”聲,由遠而近。開始我們都沒有在意,直到這“咯噠咯噠”聲在我們耳邊戛然而止,才驚訝地注意到這不速之客。
來的正是他的妻子小林。只見她肩挎一個皮包,立在門前,橫眉冷對,怒氣沖天。我連忙上前一步:“小林,你來了,快進屋。”她沒理我,直接把手里的包沖著志剛砸過去:“你個沒良心的!不要臉!你告訴大家,我們離婚了嗎?你做了什么?你說!”
他趕緊站起來,倒是還沒忘記從地上撿起她的包。屋里的人聽到動靜,紛紛走出來,招呼她,讓她進屋去。小林不肯,她說:“我哪有臉進去,我還算不算這家兒媳婦了,怎么老爺子過生日,我都不知道,是帶狐貍精回來了吧!”
志剛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索性扭頭進了院子。小林也在大家的勸說、安撫下進了院子。進了院子的她開始哭起來,控訴著丈夫的所作所為。
志剛氣呼呼地甩出兩句話:“你鬧什么鬧?你自己什么樣的人,你不說,別人就不知道了?”“我是什么樣的人,你說!”志剛一時語塞,轉身進了屋。我連忙拉著小林走進屋里,讓她坐下說。
“這個家他不要了,兒子女兒他不要了。我一忍再忍,以為他在外面玩玩就會回頭,誰知道越來越過分了,跟個小三打得火熱,伺候人家閨女去了。”
“誰說兒子女兒我不要了?我供他們吃喝,我每周都帶妞妞出去玩。你多說說你自己!你以前……”
“你閉嘴,你個不孝子!”老父親掄起拐棍就要砸兒子,“還以前,以前……以前你什么人!以前你干嘛去了!”大家連忙又去安撫老父親,送他去了臥室。
姐姐攙扶著老母親,挨著小林坐下:“小林,你們的事情我們也聽說了,其實每次回來,我們都會說他,但是我們說他也不聽,也不多解釋。我們也沒辦法,也不知道怎么辦。”
“我倆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志剛甕聲甕氣地說。“解決,怎么解決,住到那狐貍精家解決?”小林叫起來,又開始哭起來。
“小林,今天把話說開了,我們倆都這樣了,這婚不離還有意思嗎?”
“憑什么!憑什么你外面有了人我就得成全你!憑什么還沒離婚你就住到她家去。越這樣越不離。哪天我高興了,還要告你個重婚罪!”
“你告,我等著。要不是為了孩子,我早就起訴離婚了。”
“別孩子孩子的了。”小林站起身來,上前兩步,一把扯過自己的包,伸手從包里掏出一把剪刀,胡亂比劃著,“不過了,都別過了,我不活了,你也不要活了。”我們驚呼著,趕緊去奪她手里的剪刀。
就這么吵吵嚷嚷,鬧騰了半天,小林總算安靜下來,紅腫著一雙眼睛,坐在沙發上抽泣著。
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我心里突然涌起一絲憐憫。人到中年了,維持了二十多年的家就這樣散了,自然不甘心。她應該很清楚丈夫的心已經不在自己身上,可是她卻死活不愿意離婚。且不說離了婚以后再組建家庭是否容易,光是這一兒一女,就讓當媽媽的放不下。跟爸爸,以后跟在后媽身邊生活,她是否放心?跟媽媽,她帶著兩個孩子又怎么開始新生活?
我們呢?想勸志剛好好過,沒用,已經勸過多少回了;想勸小林放手,也張不了口,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畢竟還是應該勸和不勸分的。可是我們不是當事人,并不能代替別人做任何決定。
我無奈地搖搖頭,突然想起了舅舅,好半天也沒有聽到他的動靜了。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趕緊往臥室里走去。
舅舅的臥室里光線昏暗,院子里新蓋的一間平房已經完全遮住了前窗。后窗也被矮墻遮住了一半。舅舅斜靠在床頭,一動不動。“舅舅、舅舅……”我一邊喚著,一邊走過去。
走到床前,我驚恐地發現舅舅雙目緊閉,已經陷入昏迷,我連忙搖晃著他的肩膀繼續喚他。大家被我的叫喚聲驚動了,趕緊打電話叫來救護車。
志剛狠狠瞪了小林一眼:“我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說著轉身上了救護車。小林顯然沒有料到這樣的局面,面如死灰,呆立在一旁。
我輕輕地走過去,說:“小林,去醫院看看吧。”小林點點頭,上了我的車。車輛剛起步,她又低頭抹起了眼淚,說:“姐,我也不想這樣……”“我知道。冷靜一點,好好想想清楚吧。希望舅舅沒什么事。”
“我只是舍不得孩子。”我嘆了口氣,沒有說話,繼續開我的車。“姐……”她哽咽著,叫了我一聲。“嗯?”“我決定了,離,放他自由。”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又嘆了口氣,然后伸出右手,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