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

火熱的木棉花開敗了的時候,四月已然悄無聲息地爬上了高高的樹梢頭。枝頭那一簇簇可愛的新綠芽被抹亮得仿佛能掐出水來的那般新鮮,那是一種會讓人從心底掀起一股子欣喜的顏色,在四月還不算灼目的太陽下正閃爍著象征著新生與希望的光澤。

又將是一段芬芳紛至沓來的繁忙時光,無論是花開還是心動,四月都如此適合。

另外一個世界里也有花開也有心動,我杵在那里很久很久卻只是細數著那些能令自己感同身受的辛酸和彷徨、感動及倔強。

在讀完平凡的世界之后,我覺得路遙是個有趣的人又是一個極其無趣的人。有趣的是他說了一個生動的故事,極其無趣的是那個生動的故事的名字就干巴巴地叫做生活。

長久以來我對自己成長及成人的環境里發生的諸多事情表示無法理解,即使那些讓我一一掙扎過可能最后的最后也都一一接受了,我依舊無法理解并且變本加厲地更不能去理解自己最后的接受。直到看了平凡的世界,我才豁然。原來,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就這樣啊;原來,不是我一個人這么想啊;原來,那種人一直都存在啊;原來,有些事真的那么不可理喻啊…諸多的這種感慨在自己心里像水滴聚成涓涓細流那般清晰流暢的時候,我忽然明白一個很簡單的道理:這個世界自始至終都是平凡的。

曾經的我一度將平凡理解為不喜不悲。現在想想,平凡不是不喜不悲,而是就算大喜大悲也只是平凡。或者,平凡就是不喜不悲,而人的一生所能遭遇及擁有的全部的喜怒哀樂都還沒有達到所謂大喜大悲的境地。

我們是如此的平凡,平凡地從生到老到死。盡管如此,卻沒有人愿意將自己一生所經歷的點點滴滴都忽略不計,因為會有那么一個聲音一直在自己的心底吶喊著:哪怕再平凡它也是真實的。是的,那是真實的。在這個平凡的世界里,我們真實地存在過擁有過。真實能使平凡熠熠生輝。

平凡的男人比愛如花似玉的電影明星更愛自己那平凡的女人,因為對他們來說那個陪在他們身邊為他們生兒育女洗衣做飯的平凡的女人才是最真實可愛的人;平凡的老人比向往俊俏的高樓大廈更依戀自己那平凡的土磚泥瓦,因為對他們來說那間給他們遮擋了幾十年風風雨雨擠大了他們大娃小娃的平凡的老房子才是最真實可愛的家;平凡的小孩比喜歡奧特曼豬豬俠更喜歡自己那平凡的小貓小狗,因為對他們來說那往往被叫做大黃小灰的像條小尾巴跟在自己的童年后面的平凡的小貓小狗才是最真實可愛的伙伴啊…

我很平靜地想起了自己的過往,如同孫家在雙水村的處境,我的童年乃至整個少年時代都貧窮得如孫少平那般只剩下自尊。

在自己可愛又親愛的曉霞問及自己實際的打算時,我們的少平說了這么一段話:一兩年后,我想在雙水村箍幾孔新窯洞。不,不是我自己住,我是為我父親做這件事。也許你不能理解這件事對我有多么重要。我是在那里長大,貧困和屈辱給我內心留下的創傷太深重了。窯洞的好壞,這是農村中貧富的首要標志,它直接關系一個人的生活尊嚴。你并不知道,我第一次帶你去我們家吃飯的時候,心里有多么自卑和難受——而這主要是因為我那個破爛不堪的家所引起的。在農村箍幾孔新窯洞,在你們這樣的家庭出身的人看來,這并沒有什么。但對我來說,這卻是實現一個夢想,創造一個歷史,建立一座紀念碑!這里面包含著哲學、心理學、人生觀,也具有我能體會到的那種激動人心的詩情。當我的巴特農神廟建立起來的時候,我從這遙遠的地方也能感受到它的輝煌。瞧吧,我父親在雙水村這個亂紛紛的‘共和國’里;將會是怎樣一副自豪體面的神態!是的,我二十來年目睹了父親在村中活得如何屈辱。我七八歲時就為此而傷心得偷偷哭過。爸爸和他祖宗一樣,窮了一輩子而沒光彩地站到人面前過。如今他老了,更沒能力改變自己的命運。現在,我已經有能力至少讓父親活得體面。我要讓他挺著胸脯站在雙水村眾人的面前!我甚至要讓他晚年活得象舊社會的地主一樣,穿一件黑緞棉襖,拿一根壓瑙嘴的長煙袋,在雙水村‘閑話中心’大聲地說著閑話,唾沫星子濺別人一臉!…

多么平凡的文字,我只是平靜地流下了兩行平凡的淚水。其實,我是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流淚。眼淚自然是真實而誠實的,我不得不剖析自己這種異于常人的心理活動。或許很多人被這本書激勵過感動過,但應該很少是這一段。可我偏偏最愛這一段了,因為我知道這是一段多么真實可愛卻難以啟齒的肺腑之言。或許只是他孫少平的,或許也是曾經還有如今的我的。正如這般諸多能引起自己的共鳴的場景或者情感,我似乎更體會平凡的背后那些深深淺淺的苦難及苦難帶來的沉重與難堪,似乎更能理解平凡如他們無奈接受并迫切地渴望改變的憤怒與不甘。因為平凡,所以只能承受,也只是承受。它,并不代表著屈服。

好的故事之所以是好的,是因為它是真實生活的一個縮影,能反映出生活,但不會是全部。路遙是個平凡的生活者,但也是一個不平凡的作家。如果說平凡的世界這本書里還有那么一點不像平凡的生活所擁有的東西那就是書里的愛情。無論是痛苦還是甜蜜,都如冥冥中自有天意那般恰到好處。所以曉霞在她那心心念念的掏煤炭的男人去赴約的時候自己卻已經高尚地死了,金波像那匹脫韁的野馬去找他那僅有一面之緣便深深愛上的藏族姑娘了,潤生義無反顧地愛上了那個拋棄了少平又被養民拋棄了的死了丈夫有了孩子的紅梅,向前在失去了自己的雙腿不得不與自己最愛的汽車永別后才得到他愿意用生命去愛的潤葉,秀蓮在用自己豐滿的生命力為被生活所迫而失去夢想失去愛情的少安撫平了所有屈辱和傷痕后又讓他為她自己即將到來的死亡落下了更為悲傷的淚水…各種看似錯綜復雜的關系其實到最后也是那么巧合地理想地奇跡般地一一般配著。最后留下的無論是一對還是一個,他們都將永久地廝守著,不離不棄。不是所有的遇見都能這么兜兜繞繞最后都還一一圓滿,不是所有的牽手都能這么凄凄戚戚最后都還一一成全。生活里的愛情,應該也是平凡的。也許平凡的才是最好的。

亦如理想,亦如苦難,亦如勞動,亦如拼搏。

我們依舊平凡,擁有平凡的面孔和平凡的心。行走在這平凡的世界里,將攜手另一個平凡的人走過而立年華走過古稀歲月。我們將用自己平凡的一生從事平凡的工作學會平凡的道理做一個平凡的人。

這個世界自始至終都是平凡的,平凡的還有我們以及我們的一切。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2015年4月13日 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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