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棵開花的樹
午夜的街道，街燈、穿梭的汽車和霧氣籠罩的街道。這是11月底的一天，她又是最晚離開公司的那一個。風(fēng)很大，北方冬天的大風(fēng)，直接透過圍脖灌到脖子里。她覺得冷，但更覺得無聊，于是從包里掏出一根香煙，背過臉，點燃了。這時候，背后有個聲音喊她：“Mary，真的是你啊！”
似曾相識的聲音飄過耳邊，她轉(zhuǎn)過身來，望向街道，她以為他會像昨日一般再次出現(xiàn)她的身后，對她說出這句問候的話。
然而遠(yuǎn)方的街道霧氣彌漫，目力所及之處，沒有一個人，只有自己長長的影子陪伴著無聊的自己。
她把香煙夾在食指和中指中間，微微揚起頭，吸了一口，隨后煙霧便籠罩了她整張臉。
他不會再出現(xiàn)了，與他十年的愛恨糾纏也不過成了手中香煙的一煙圈。她掐掉了手中的煙，心里做出一個決定：煙，遲早是要戒掉的，他，遲早也是要戒掉的。
她在路邊等了一會兒，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上了車。
她坐在后車座上，把手臂肘在車的門把上，托著下巴看著越來越模糊的街燈，在快速地倒退，她的記憶也跟著倒回到昨天……
她轉(zhuǎn)過身驚愕地看著他。留著整齊精致發(fā)型的他，上穿淺藍(lán)色襯衣套上藍(lán)色夾克衫，下穿深褐色褲子搭配黑色皮鞋，精神煥發(fā)地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與一年前的他判若兩人。呆住兩分鐘后，她不停地揉了揉眼睛，確定沒有認(rèn)錯人。
“怎么才相隔一年不見，就不記得我了呢？我是你的David呀。”他露出招牌式的笑容，說完后推著購物車走到她的身旁。
“嗯……你什么時候回國的？”她轉(zhuǎn)過頭隨手拿起貨架上的洗發(fā)水放入購物車。
“昨天。你還住在這邊啊。”他和她一同走向收銀處。
“對啊，我一直沒有搬過家。”她把選好的東西一件一件放到收銀臺上。
“來，我?guī)湍隳冒伞！闭f完后她馬上搶過她手上的東西，她默不作聲，任他幫忙。
“一共158元。”
她掏出錢包付完賬，把買好的物品一件一件放到購物袋里，等她裝袋完畢后，他已經(jīng)結(jié)完賬。他看著提著購物袋的她，再次露出招牌式的微笑說：“這么多年了，你的習(xí)慣還是沒變。”
她并沒有應(yīng)答，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他們就這樣并排走著，一直走到超市門口，兩人同時向?qū)Ψ睫D(zhuǎn)過身子說：“我……”
“你先說吧。”她搶過他的話說。
“我們下午見個面聊聊吧。”他的眼神如一年前一樣，看著她愛憐且深情。
“好啊，我也是這個想法。”她眼睛不自覺地眨了一下，隨后避開了他的眼神，看著他后方的空氣接著說，“下午3點，老地方見。”
下午3點，她準(zhǔn)時來到辰光咖啡館，在咖啡館里找尋他，他正坐在熟悉的座位上翻看著手機。
看著那個位置，她有一種恍惚感。仿佛回到兩年前，她與他坐在這里，一同討論著攝影工作室里大大小小的事務(wù)，而如今，夢想早已不復(fù)存在，愛情也變得岌岌可危。
她輕聲走到他座位的對面，從包里拿出一張紙帕擦了擦椅子上和桌子上的灰塵，隨后坐下來默默地看著他。
也許離開我以后，他過得更好了。至少從現(xiàn)在看來，他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他的眉角也舒展開來了。我這半年來壓在心口沒有說出的話，看來還是不說了吧。她靜靜地看著他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David，從你這狀態(tài)看，這一年過得不錯啊。”說出這句話時她自己也被嚇到了，如今與他也變得如此寒暄客套了嗎？
“Mary，話怎么說的這么生疏啊，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呀。對了，沒有經(jīng)過你的同意，我已經(jīng)幫你點了你最愛喝的冰咖啡加糖。你不會怪我吧。”他抬起頭，放下手機指了指她面前的咖啡說道。
“不怪的。”她淡漠地說了一句，她并沒有說出其實她已經(jīng)不愛喝冰咖啡了。
“那就好。”說完他的嘴角很自然地?fù)P起微笑，眼神柔和地看著他說：“Mary，這一年你過得怎么樣？還在那個公司上班嗎？”
“你可以先回答我的問題嗎？”她握起勺子慢慢地攪動著咖啡，黑色的液體在杯中緩慢地按順時針旋轉(zhuǎn)著。
“Mary。”他不由得輕嘆了口氣說，“好。我這一年在國外跑業(yè)績，做得還不錯，現(xiàn)在調(diào)回到中國區(qū)做鄭州分公司副總經(jīng)理。Mary，你可以不要再攪咖啡嗎？我在和你認(rèn)真地說話呢！”
“我啊。”她繼續(xù)攪動著咖啡說道，“我啊，還在那家公司上班呀，從早忙到晚，累成狗。”說完她輕蔑地笑了一聲，這樣的生活，該嘲笑一番罷。
“真是拿你沒辦法。”他伸出一只手輕觸她的頭發(fā)，從發(fā)間拿出一片嫩綠色的葉子來。他拿著葉子，對著桌上的燈光看著，溫暖地笑著說道：“Mary，春天到了呢，你看。春天都鉆到你頭發(fā)上去了呢。”
當(dāng)他的手觸碰到她的頭發(fā)時，她心里仿佛被觸電了般，熟悉的感覺再次回來了。她把目光放在他的臉上，長久地凝視著他的眼睛，這雙眼睛依舊澄澈充滿光芒，卻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憂慮。
“這片綠葉你還是收著吧。”他拿起她的左手，攤開手掌，把葉子放在她的手心。
她合攏手指，把手收回放到自己的膝蓋上，用右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這淺淺的一口，她竟然嘗到了甜蜜的滋味。
也許還有可能，她對自己說。18歲時，因為對愛情的向往，他們情不自禁地走在一起；21歲時，在世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圈后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愛著他，再次與他走在一起；23歲時，人海茫茫中唯有他還愿陪在她身旁，用深情的眼光看著她，第三次與他走在一起。那么，28歲呢？
也許還有可能。她眼里一瞬間充滿著明媚的光芒，嘴角輕輕揚起笑了起來，這笑里，有對幸福期待的味道。
“瞧你笑的模樣。”他端起手中的摩卡喝了一大口，“好久沒有喝到這種熟悉的味道了。Mary，你還記得嗎？在這里我們度過多少個美好的下午啊。”
“嗯。”她輕輕地放下咖啡杯，拿起勺子繼續(xù)攪動著咖啡說，“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們就攝影工作室選擇怎樣的裝修風(fēng)格，爭論了一下午，爭得面紅耳赤，最終我們還是采用了設(shè)計師的建議。”
“是啊。那你現(xiàn)在還拍片子嗎？”他把兩手放在膝蓋后說道。
她眼里閃現(xiàn)的光迅速暗了起來。
“Mary，你真的不再嘗試重新創(chuàng)業(yè)了嗎？”他調(diào)整著坐姿問道。
“不愿意了。”說完后她停止攪動咖啡，低下頭看著未停下旋轉(zhuǎn)的黑色液體。
“那真是太可惜了。”他感慨道。
“可惜嗎？”她帶著漸漸升起的怒氣對他說，“有什么可惜的，我根本就不適合干這個。一開始我還以為只要我夠努力，就有可能成功，可是結(jié)果呢？工作室倒閉了！夢想徹底破碎了！”
“你怎么老是對關(guān)掉工作室這件事無法釋懷呢？你得往前看啊。“他眼神里帶著遺憾說道，”說真的，其實你拍的片子真的不錯的，就這樣放下真的太可惜了。”
“David！”她拿起勺子往杯子里用力噔了一下，黑色的咖啡溢了出來，迅速地流滿木色的桌面。她壓制住內(nèi)心的憤怒說道，“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再說，我要干什么也用不著你來決定吧？”
“你從我這發(fā)什么無名火？我也是關(guān)心你才這么跟你說。”他在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紙，擦干桌面上溢出的咖啡，帶著質(zhì)問的語氣問道，“你有認(rèn)真地在鏡子里看過你自己嗎？兩年前你那么光彩照人，為了夢想，你執(zhí)著，不拒任何困難，堅持著奮斗著。可是你現(xiàn)在呢？你真的沒有一絲后悔嗎？”
“一年前我們也是這樣吵架的，Mary，結(jié)果我們不歡而散。這一散，就是一年。”他搖了搖頭嘆氣道，“我真的沒有想到再次相見是這樣的場景，我不知道以后該如何面對你與我的關(guān)系。”
“那就不見面了。”她想也沒想說出這句話。
“不見面了？”他盯著她的眼睛問。
她遲疑了一下，腦海里閃現(xiàn)一些過去的片段，堅定地說：“不見了。”
“好吧，既然這樣，我想說我們今天下午本來就沒必要見面的。我以為一年過去了，你會有所改變……”他的語氣里帶著無形的責(zé)備。
“呵呵，我變不變，也跟你沒關(guān)系吧。”她倔強地回答道。
“我不想再跟你吵了。我們能心平氣和地說出最后一句話嗎？”他選擇退步，說話的語氣也放緩了許多。
“能。”她不再爭論。
“Mary，雖然我們最終還是走不到一起。“他握緊自己的手，隨后把手松開輕放在大腿上說，”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可以找到一個能給你幸福的人。”
“謝謝，你也是。”
“那就再見。”
“再見。”
……
窗外的燈光仍然在迅速地倒退著，她的思緒回到此刻。她往后躺著閉上了眼睛，不久后她的眼角不自禁地落下一行淚，透明的液體無聲地迅速流到嘴角。
再見，David，祝你幸福。從此刻起，我的未來與你無關(guān)。至于明天我要去哪兒，要走向哪一條路，沒有你，我也能找到的。
2018/3/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