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英歌h
中午我撥通老爸視頻，一陣晃動并伴嘈雜聲音，跳出的畫面是酒店包廂和滿滿一大桌人，我那位異父異母的弟弟笑著朝我揮揮手。
“爸，父親節快樂！”我知道說什么他也聽不見。我只想看看他，可他坐在背光處，我看不清他面容。
早上，我擬了一段文字發到老爸微信，代表弟弟妹妹送上對老爸的祝福，并表達回不去的歉意。我請弟媳告訴他怎么點開，如果字看不清，就大聲讀給他聽，一定要將我們的心意送達。
這些年我和弟弟妹妹不在老爸身邊的每個生日、節日，都是這位“弟弟“張羅一大幫人，陪老爺子過的。
每每此時，遙思父親，我心甚慰，我心猶痛，說不清何種滋味在心頭。如今老爸聽力不濟，電話已無法溝通，只能在視頻里見個面。那種無奈難以釋懷。
老爸養大三個子女，孩子們全都遠走他鄉。好在上天又賜他一個孝順的“兒子”。老爸說，當年算命的說，你命中有兩個兒子。真的應驗。
父親母親是中師同學，正應了各自屬相，一個脾氣暴躁如烈馬、一個性格溫順如綿羊。如此搭配的婚姻風平浪靜、風和日麗。倆人夫唱婦隨、琴瑟和鳴。當年一個中年喪夫的女人經常到我家這幢樓來看望哥哥，擦身而過時，父母牽手的背影常令她心生羨慕，那正是她心中理想婚姻的縮影。這個女人名叫慧。
13年前母親不幸染上肺癌，僅半年時間便撒手人寰。父親一夜之間變成一只離群的孤雁。40多年的婚姻早已將他們融為一體，他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母親突然離去，他的生命出現巨大虧空，不知如何面對沒有母親的生活。
慧的哥哥不忍見鄰居老哥如此沉淪，找到開中介的小妹讓她給我父親找個保姆。小妹脫口而出：“還找什么，這不有現成的嗎，我姐??！”
慧就這樣第一次走進我家，看到的是雜亂無序的房間和一個牙齦腫痛、茶飯不思、形容枯槁的男人。
雖然喪母之痛仍痛徹心扉，但為了父親，我們默默接受了生活的改變。父親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他背著我們，把慧帶到婚姻登記處，給了一個女人應有的名份，使她在鄰居的目光中穿行時，可以坦然地牽著父親的手。她何曾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那對曾令她艷羨的背影中的女主人。
慧當年剛過知天命之年，比父親整整大了14歲。我依然清晰記得當年她風華正茂的樣子，高高的個子、長長的頭發、圓圓的臉盤，任何時候看到她，她總是在笑，這么多年我就沒見她愁眉苦臉過，不管什么事她都特別達觀。
慧不僅接替母親，成為父親生活的依靠，也從精神上拯救了父親，重新燃旺父親的生命之火，曾體弱多病、動輒走路搖晃如風中蘆葦的他，幾年內身體回復到健步如飛。
慧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她的故事值得另起篇章。她的妹妹就是我曾寫過的《小姨的日記本》主人公。
我們思念母親，那個位置是任何一個女人無法取代的。但我們感激慧，她像母親一樣照顧父親。我始終堅信，她是上天派來的“天使”。有一天，當我無意推開臥室的門，看見正靠在床頭看電視的慧睡著的樣子，我驚呆了！那神態，分明是昨日重現！我輕輕地帶上門，回到自己房間，淚流滿面。走在街上，沒人懷疑我們是母女。不止一人悄悄告訴我：她和你母親長得真像。
光陰荏苒，轉眼13年。父親始終深深懷念著母親，每逢祭日或特別的日子，便不言不語、精神萎靡，整天昏睡。慧理解他正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并努力與另一個世界鏈接。在現實中，父親早已重新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他們相依為命，誰也離不開誰。去年父親住院，我們子女都在床前陪伴，可慧沒有一個晚上離開父親病床，為的是讓父親踏實。
上天給父親續了13年的幸福時光。從未生過病的慧卻突然病倒。這些年，慧老得很快，皺紋堆疊，身體發福，腿腳不利。可她諱疾忌醫，從不肯體檢、問診，執拗得十頭牛拉不動。病來如山倒，陳舊性腦梗、高血壓、糖尿病并發癥......一齊襲來，將她擊倒。
父親的山再次坍塌。
但父親很堅強，慧住院時，近80歲的父親沒日沒夜守候床頭床尾，趕也趕不走?；壅f：就讓他留在這里吧，他一個人在家不踏實，我在這里也不踏實?；鄣膶O女告訴我：我爺離不開我奶，我奶也離不開我爺。
我能想像慧躺在病床的樣子。妹妹說，像極母親當年的神態，看得人心酸痛楚、淚水盈眶。
父親最終成全了慧留在兒子所在縣城生活并由其照顧飲食起居的愿望。我們只好順遂老人的決定。為讓父親在異地有個屬于自己的家，弟弟妹妹在無數次往返奔波后，終于將他們安頓在我們為其購置的新居。
這是父親在縣城新居過的第一個父親節。感謝上天眷顧，希望他在新家過得安定順心，健健康康的，明年孩子們一定都回來慶祝父親80大壽。
（以上圖片為今日公園隨手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