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輕輕的放下書包,熟練的從背包里拿出手機(jī),插上耳機(jī),然后打開音樂,再緩緩的掏出已經(jīng)皺吧起皮微微泛黃的維多利亞的《島》,這本書她已經(jīng)看了5次,依舊愛不釋手。在打開插著書簽?zāi)琼摰臅r候她不經(jīng)意的抬頭間猛然發(fā)現(xiàn)黑板上赫然寫著:倒計時1天。她不禁驚愕,今天竟然是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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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4日對靜默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并且值得紀(jì)念的日子,不僅因為那天是她的生日,更因為那天是她她不曾有過的遇見。同所有往年的生日一樣,靜默為自己買了一個小蛋糕,沒有驚擾任何人,當(dāng)然她也沒有可以驚擾的人,在操場偏隅的一角,點燃了蠟燭并對著月亮悄悄地地許下了愿望:愿家人朋友幸福安康,愿一切安好。一如既往的一成不變,這些陳詞濫調(diào)被她年復(fù)一年的無限循環(huán)的使用著。小心翼翼的吹滅蠟燭,捧起蛋糕,她對自己說:生日快樂。然后大快朵頤,舔了舔嘴角殘留的最后一抹奶油,她異常滿足的站起身,伸了伸腰,對著滿天繁星做了個鬼臉,像是回應(yīng)它們的陪伴似得,微風(fēng)輕輕地迎面拂來,她頓時覺得這個世界美好無比。
新的學(xué)校對于靜默而言還是陌生無比的,信步向前,沒有方向,毫無目的,她總愛這樣緩步慢行,想停便駐足,不知不覺間進(jìn)了一棟充滿朗朗讀書聲的教學(xué)樓,她一邊躡手躡腳的向前走,時而回頭望望那些鉚勁讀書的人,這是她進(jìn)學(xué)校半個月第一次見到的同其他歡快娛樂輕松氛圍不一樣的地方,走廊呈回字行,走到一邊的盡頭,她輕輕的推開一扇門,伸入腦袋,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高高厚厚壘起的書,攤在桌子上寫有密密麻麻公式的本子,桌角上放著的幾個空杯子明晃晃的排列站立著,抽屜里塞滿各種各樣不知其名的零食小吃,低頭奮筆疾書不管不顧抓耳撓腮的人們……熟悉感撲面而來,這不正是幾個月前自己所經(jīng)歷的生活嗎?站在門口突兀的只有一顆腦袋的她,終于引起了一道道異樣的眼光,她恍然意識到自己的窘態(tài),血液由下而上只沖頭頂,她的臉在眾人的注視下泛起一片暈紅,她慌亂的推開門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她一邊懊惱自己的驚慌失措,一邊余光偷瞄是否還有人注視著她,好在每個人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又投入了自己的戰(zh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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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不安在安靜的環(huán)境下一點一點的平靜下來,腦袋開始恢復(fù)了運轉(zhuǎn),此刻她才意識到自己誤入了考研自習(xí)室,難怪走廊里面三五成群的人在朗朗背書,靜默的反應(yīng)總要比別人慢上那么一拍,這與她的性格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人如其名,她的性格同她的名字一般,沉靜默然,她喜歡安靜,享受慢條斯理的生活節(jié)奏,她總覺得這種節(jié)奏始終貫穿著她生活的全部,融入了她的靈魂,是她生命的展現(xiàn)。慢慢的走在路上,她聽得到自己的心跳,他人的嬉鬧,戀人的呢喃情調(diào),花草的嬉戲打鬧,甚至聽得到花瓣盛開,樹葉脫落的語調(diào)……然而并沒有任何人可以理解靜默這種稀奇古怪又略顯偏執(zhí)的愛好,上課她總是選擇靠窗的位置發(fā)呆靜坐,下雨她總是選擇在雨中嬉笑奔跑,夜晚里她總是選擇對著天空和星星眨眼微笑,云朵會滿足她所有的想要……她我行我素的做著自己,做著不被他人理解的自我,沉默寡言,不被打擾。
安靜下來的她習(xí)慣性的望了望窗外,9月的夜已經(jīng)開始拉長它的身子,7點的天已然一片漆黑。靜默透過玻璃看到一個男生一只手支著頭,另一只手上的筆不斷的旋轉(zhuǎn),隔一會便在本子上寫些什么,又氣惱般的劃掉,靜默知道這是坐在她斜后方的男生,如果此刻轉(zhuǎn)頭,一定看得到他緊鎖的眉頭、緊抿的雙唇和嚴(yán)肅又認(rèn)真的臉龐。但那種唐突勢必會打斷男生的思緒,她微微一笑,再次看向那面倒映的鏡子,黑暗賦予了她光亮的眼睛。干練的頭發(fā)整齊的排列在他的耳邊,隱約看得出他輪廓分明的臉部線條,淡藍(lán)色的格子領(lǐng)襯衫被白色加絨毛線衫緊緊的貼合著他略略傾斜卻不失修長的上身。靜默微側(cè)身子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干凈潔白的板鞋,兩只腳交叉疊放在桌外,再往上則是一條淺藍(lán)的牛子褲。由他穿衣的搭配不難猜測出這一定是一個陽光向上的男生,是她想要的感覺。緩緩收回視線,她暗自嗔怪自己竟對一個陌生男生竟有如此細(xì)微的關(guān)察和迫切的關(guān)注,想到這里,她連忙抽出書包中的《島》。由于急于擺脫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感,她比往常更快投入小說之中,這本已經(jīng)讀過兩次的書每每拿出都可以讓她沉浸其中。時間在這種并不默契的和諧中一絲一絲緩緩滑過。
校園的大鐘在靜默最投入的時候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她瞥了一眼手表,時針落在10的位置上,原來已經(jīng)這么晚了,她向四周看了看,竟沒有一個人有離開的打算,整個教室安靜的只能聽的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以及筆尖落在紙上發(fā)出的摩擦聲,原來這這里,時間是靜止不動的。轉(zhuǎn)向窗外,夜被涂染上了更濃黑的一筆,男生的的樣子更加生動真實的倒映在玻璃上,依舊認(rèn)真的不可一世到忘卻自我,不斷地轉(zhuǎn)著打圈的頭發(fā)和旋轉(zhuǎn)手中的筆,這種俏皮的姿勢和她思考問題的時候一模一樣。她不禁啞然失笑。輕輕的把書合起來放入書包,慢慢的合上拉鏈,緩緩的站起來,她盡量讓自己不發(fā)出一點聲音以防打擾這群沉浸在知識海洋中的人。推門而出的時候她忽然想轉(zhuǎn)頭看看男孩,停頓一刻后卻徑直走出了門,因為那一刻她暗自下定決心,以后下課天天來這里,那么見他的機(jī)會是很多的,但轉(zhuǎn)念她就被自己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決心嚇了一跳,但卻沒有影響至此之后的每一天她都會來到那個教室,坐在那個位置,看著那個人,只是至始至終她都沒有看到過那個男生的樣子,她始終拒絕打擾他認(rèn)真而深思的樣子。日子在這種波瀾不驚的反復(fù)中一天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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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漫長又充實的日子里,靜默也曾想過轉(zhuǎn)過頭去打一個招呼,亦或借一張紙,說一句話,再或?qū)懸粡埣垪l,問一下名字,總該不會被拒絕,但始終她都保持在初見的那種狀態(tài)中,日復(fù)一日坐在離他不遠(yuǎn)不近處,不言不語,只是時常從倒映的玻璃中暗自揣測他此刻的狀態(tài)和該有的心情,看他換過的衣服,然后再翻來覆去的看那邊漸被磨破的《島》,她對他的偏執(zhí)就像她對它的偏執(zhí)一樣不可理喻到無可救藥。他們身邊的人各自換了一批又一批,只有他未曾離開,她亦不會離開。哪怕至始至終她都沒有清晰的看到過他的樣子,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她的存在,卻一直風(fēng)雨無阻的堅持著那連她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堅持?;蛟S在探頭進(jìn)入這個自習(xí)室那天便注定她有如此際遇并不可自拔,也或許人生本就是一場不可名狀又不能言語的遇見。
回憶不及時間長,三個月的時間她用幾分鐘便回放了全部。而這么多天她竟然沒有察覺較之之前,人越來越少,書也越來越低,零食袋子鋪滿一地,桌角排列的杯子也沒有了蹤跡,空氣也不再是那么熾熱,只是因為他還在,她便忽略了所有的其他,甚至忘記了時間的流逝。這么久以來,她習(xí)慣了下課走進(jìn)這個教室,習(xí)慣了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習(xí)慣了玻璃上模糊的輪廓,習(xí)慣了進(jìn)門后小心翼翼的思緒,習(xí)慣了那種默契的沉默……而那醒目的1字卻告知著她一切的終結(jié),今天過后她便再也見不到他,見不到那些她習(xí)以為常的場景,今天之后他便真正走出自己的視線,今天之后便再沒有接下來的以后,然而此刻她竟仍舊不清楚他的樣子,不知道他的名字。她知道阻隔在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僅僅是她才剛剛來,而他就要離開,更是她從來無法確定他是否知道她的存在,因為至始至終他沒有朝她的方向看過一眼,也從未在她離開前離開,到來后到來,他總巧妙的比她早一步,他不曾抬頭,她沒有機(jī)會抬頭,卻又不忍轉(zhuǎn)頭。如他這般堅持的男生一定很優(yōu)秀,靜默不敢奢侈多想,但卻想知道他的名字,看清他的樣子。
她忐忑的咬破了嘴唇卻不自知,在決定鼓起勇氣寫那張便利貼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個小時,10點的鐘聲馬上就要響起,她的心跳越來越快,人也越來越哆嗦,像冬天的冰塊被夏日炙熱的太陽燒烤般,戰(zhàn)栗不安。那張緊握在手中的便利貼被手心的汗水打濕浸軟。
DuangDuang……雖然早已有準(zhǔn)備,但她還是被這突然響起的鐘聲嚇得哆嗦了起來,桌上攤開的紙張便撒落一地,她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掏出了如此多的東西。桌上雜亂無章而且毫無生氣的擺著一只沒有筆帽的中性筆;打開的寫著密密麻麻字的筆記本;一本攤開的被斜置在筆記本右上角的書;被擰開的杯子里面裝著滿滿的卻早已沒有溫度的水,擱置在最右邊同半卷衛(wèi)生紙放在一排。右下角本就靠近桌邊的杯蓋也因為她的哆嗦掉落在地,發(fā)出響亮的聲音,以及她那心血來潮想要畫畫的素描紙也鋪滿她的四周,她似乎被圍困在了自己構(gòu)筑的雜亂無章的環(huán)境中,她想總要做點什么,便俯身去撿那張只有半張臉的貓的紙,卻不料碰倒了那丟失杯蓋的滿滿的一杯水,水流從四面八方漫延開來,先浸濕那排在一邊的半卷衛(wèi)生紙,然后鉆進(jìn)了斜置的筆記本里,又躍上那橫擱在筆記本上的書上面,緊接著向下延伸,滴在她的衣服上,褲腿上,以及那散落在地上的紙張上……她竟木訥的不知作何反應(yīng),任由水向四處不斷漫延順流而下,直至一只修長的手晃在她的面前,關(guān)切的問候響起時,她才回過神。
猛然間她像驚弓之鳥般把攤在桌子上的東西一股腦塞進(jìn)書包,也不管上面是不是被水打濕,中性筆有沒有筆帽,杯子有沒有蓋子……然后驚慌失措的逃走了。那斜躺在地下的杯蓋,只有半張貓臉的貓,散落的素描紙,遺落在桌腳的筆帽以及一臉錯愕的男生,都被她留在了教室……還有那寫好的便利貼,慌亂之中飄落在了那張只有半張貓臉的素描紙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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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默一口氣跑到了操場,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白色的氣體在冰冷的夜里氤氳成一個個光圈被透進(jìn)來亮光的路燈照亮,閃出七彩般的光芒。隨著靜默肩膀一高一低的抖動,黑的發(fā)亮的天空稀稀落落的飄起了白色的雪花,在這寂靜又暗黑的夜空,它們像上天派來的天使緩緩的落降在靜默的額頭,眉毛,睫毛,鼻子,嘴唇,肩膀上……寂靜無聲的環(huán)繞著她,而那如珍珠般的淚珠將飄落在地的雪花砸出一朵朵盛開的蓮花,擲地有聲……終于靜默在空蕩的操場上,在雪花的慰藉之中,在黑暗的包裹下嚎啕大哭,為自己的怯懦。
教室中的男孩俯身撿起那一張張已經(jīng)被水打濕的留有靜默腳印的臟亂不堪的被丟棄在教室中的紙,以及那張只有半張貓臉的貓和一旁的便利貼,坐回座位,抬頭望了望墨汁般漆黑的夜空,喃喃說道:下雪了呢。然后低下頭認(rèn)真的看起了那被遺棄的東西。
那張便利貼雖被打濕揉皺,但依稀可辨有清秀的字跡映在上面,赫然寫著:你的名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