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一生縱情詩酒,放浪山水,并且和皎潔的明月結下了不解之緣。
李白的愿望不能在現實世界里實現,心中的郁悶只好借酒消解,可是“舉杯消愁愁更愁”,心靈深處的惆悵又怎是酒可以消除的,無奈之下,天上的那輪明月就成了他的精神寄托。
他深情地向往著明月,用他那杰出的詩篇謳歌著明月,可以說,酒和月在他的詩里同生共長。
他從小就對月亮有著特殊的感受,有一首《古朗月行》是這樣寫的:
少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又疑瑤臺境,飛在青云端。
白兔搗藥成,問言與誰餐?
仙人垂兩足,桂樹何團團?
蟾蜍蝕圓影,大明夜已殘。
羿昔落九烏,天人清且安。
陰精此淪惑,去去不足觀。
憂來其如何,凄愴摧心肝。
這首詩雖然是在長安期間所作,卻是他的兒時記憶。“白玉盤”“瑤臺境”,是多么美麗的遐想;“白兔搗藥”“桂樹蟾蜍”,這是神話的世界,是一個美好的理想境界。
當他懷著遠大的理想,躊躇滿志地開始“仗劍去國,辭親遠游”(《上安州裴長史書》)時,寫下了一首有名的《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
那枚“峨眉山月”,照耀著李白孤獨的身影,也見證著他的雄心壯志。
雖然他很快就名滿天下,雖然著名詩人賀知章一見就稱他為“天上謫仙人”,殘酷的現實還是給了他沉重的打擊。“供奉翰林”,只不過是做了一回皇帝的高級玩物,最后還被“賜金放還”;參軍永王幕府,換來的是“流放夜郎”。
官場,只有傾軋和丑惡,好在,還有美酒,還有明月,還可以飲酒望月。于是,松樹下,石桌前,就有了那首《月下獨酌》: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亂。
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
永結無情游,相期邈云漢。
詩人是孤獨的,只有月亮和影子作伴,也幸而還有月亮和影子,不然滿腹愁情又如何排遣。既歌且舞,醒而后醉,聚又復散,寫活了明月,也寫活了自己。
愈是在現實中碰壁,李白就愈加對明月心馳神往。那是永遠純潔明朗的世界,可以寄托他的一切情感。
有人在旅途的望月思鄉——《靜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有縱情暢飲的豪俠之氣——《九日龍山飲》:
九日龍山飲,黃花笑逐臣。
醉看風落帽,舞愛月留人。
有對人生價值的追問——《把酒問月》: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
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云間沒?
白兔搗藥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里。
還有遇赦途中對峨眉山月的追憶——《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中京》:
我在巴東三峽時,西看明月憶峨眉。
月出峨眉照滄海,與人萬里長相隨。
黃鶴樓前月華白,此中忽見峨眉客。
峨眉山月還送君,風吹西到長安陌。
長安大道橫九天,峨眉山月照秦川。
黃金獅子乘高座,白玉麈尾談重玄。
我似浮云殢吳越,君逢圣主游丹闕。
一振高名滿帝都,歸時還弄峨眉月。
李白的一生,浪漫狂放,卻又流離曲折,但他始終保持著光明磊落的情懷,他就是一輪明月。他望月、思月、邀月、問月、醉月、弄月、夢月。他,“欲上青天攬明月”(《宣州謝眺樓餞別校書叔云》);他,“我寄愁心與明月”(《聞王昌齡左遷龍標》);他,“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陪族叔嘩及賈至游洞庭》)。甚至,他兒子的小名就叫“明月奴”。
他是那么愛月,于是,就有了捉月而死的傳說。《唐才子傳》說:“白晚節好黃老,度牛渚磯,乘酒捉月,沉水中。”《容齋隨筆》也說:“世俗多言李太白在當涂采石,因醉泛舟于江,見月影俯而取之,遂溺死,故其地有捉月臺。”
當然,這些只是美麗的傳說,郭沫若考證說,李白死于“腐脅疾”。或許事實就是這樣吧,可我們更愿意相信,李白是捉月而死的,這樣一種浪漫的死法,和他的一生是多么地相符。
“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唐溫如《題龍陽縣青草湖》),一生沉醉于明月,追逐著明月的李白,這個據說是太白金星貶落凡間的“謫仙人”,用投水捉月的方式回歸天上,不正是最美好的結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