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起初,當我靠近她時,只是想去表達那些隱晦深藏的愛意,并沒有過多考慮這樣做的后果。我不知道這日復一日的接觸會不會讓我成為她生命中永不磨滅的朋友,我那時在想,要是能一輩子和她不失聯系,能在未來的滄桑歲月中和她有斷斷續(xù)續(xù)的交集,能在以后隨意的某個夜晚坐在咖啡館和她暢聊一下人生經歷,我就心滿意足了。然而,涉世不深的我,還是低估了人在情場中的身不由己,更輕看了命運之神那雙藏在背后的手。
? ? ? ? 同事小張要結婚,日子定在了周六。
我們這幾天抽空到他家看看吧,我說。
? ? ? ? 嗯,行啊。
? ? ? ? 你什么時候有空呢,我任何時候都行。
時間你定吧。
? ? ? ? 咱們再抽空買些禮品吧,就這兩天下班后去買吧。
? ? ? ? 行,聽你的。
? ? ? ? 我把車停在馬路邊,打電話給她。路燈亮起來,她打開車門坐了進來。這是我和她第一次離開眾人的視線單獨相處,我轉過臉,因為無人監(jiān)視,語調變得松柔,略顯低沉。她似乎有些緊張,一直看著眼前的擋風玻璃,她簡單地回應我,嗓音帶點沙啞,我聽見了她咽唾沫的聲音。
? ? ? ? 去哪里呢?
? ? ? ? 她讓我定。我們商量好地點,就一路開往目的地。我試圖讓氣氛再舒緩些,不停地和她說些輕松的話題,問她有沒有想好買什么。她說,要不就買上點牛奶雞蛋。我說,不行,要買就買不同于別人的。她笑了笑,點頭同意。
? ? ? ? 在后來的日子里,我用陰謀這個詞向她形容這次購物。我借機會蓄意安排和她單獨購物,企圖在那個夜晚拉進彼此的距離。走進商場,我和她之間相隔半米,我覺得有些遠,在挑選商品時就一點一點靠近她。貨架上擺放著巧克力禮盒,我問她能送巧克力嗎?沒等她回話,我就恍然大悟似的說道,不能送巧克力,那是情侶才送的。我本能地強調出這個,似乎想暗示她什么。她走到我前面,挑選了一番,找不到稱心的。我說,街對面有家茶葉店,去看看吧。她也覺得送茶葉不錯。我們走上人形天橋,橋下是穿梭的車輛,一陣風從黑暗中吹來,她的頭發(fā)飛揚起來。我心里想讓她停下來,像那些情侶一樣趴在天橋欄桿上看看城市的燈紅酒綠,我看她似乎沒有停留欣賞的意思,就隨她下了天橋。
? ? ? ? 茶葉店的女老板問我們想買些什么。我說,送朋友的,有沒有質量好點的普洱。我們坐下來,女老板給倒了兩杯剛沏好的普洱,我拿起茶杯,對她說,嘗嘗吧。她笑著說,我以前不怎么喝茶的,品不出什么。我說,我也不懂,咱們都是門外漢。女老板又給我們沏了壺滇紅,喝到嘴里,一股淡淡的清香,不濃烈,暖融融的。我看她喝到嘴里沒有像剛才那樣皺眉,就問,感覺怎么樣?她說,還好,像小時候喝茶的味道。我對女老板說,好,就買它了。
? ? ? ? 再次來到街上,已經夜里九點,不少商鋪開始關門歇業(yè)。我有些不舍,就問,晚回一會不會有事吧?她說,沒事,他知道我今晚出來買東西。我"噢"了一聲,說,那就好,咱們再去街角的一家禮品店看一看,就當一起散步了。
? ? ? ? 這家禮品店我以前上班時每天都要路過,卻沒有進去過,店里都是價格不菲的工藝品。賣家給我們介紹了幾件,我看了看價錢,問有沒有五百塊左右的。賣家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琉璃茶杯,說實話,我一點也不識貨,進店時就做好了被坑的準備。我說,你覺得怎么樣?她搖搖頭,說,不知道,還有其它的嗎?賣家指了指旁邊架子上的幾個禮品,說,那幾個都是三百多。最后,我們還是選了那個茶杯。走出店門,她突然說道,好貴的茶杯啊!我笑道,是啊,要不送給你吧!她笑了,我可不用,喝個水還得小心翼翼!
? ? ? ? 這個時候,我和她之間的那種疏離感一下子消失地無影無蹤。我提著東西,一路說說笑笑走到車前,無意間碰到幾次她的胳膊,她并不在意,我也沒有說什么。
? ? ? ? 我會經常回想這次經歷。這是我和她第一次單獨夜晚出來。有了這第一次,才有今后有限時光里的第二次、第三次。我當時的心境是單純而激昂的,沒有參雜絲毫的憂傷,沒有對未來的迷茫,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那個畫面,她在人行天橋上,長發(fā)飛起,而我注視著她,她離我那么近,但又遙遠地無法觸及。
? ? ? ? 我們商量好,周六一早我去接她,一起到同事小張家里坐坐。我把車停在路邊,等了五六分鐘。她一進來,我就從口袋里掏出一顆巧克力,說,沒吃飯呢吧。她猶豫了一下,手放在腿上不知該不該接。我把巧克力遞到她左手上方,說,專門給你準備的。她接過來,沒有吃,放在了口袋里。清晨的陽光照進車里,在她的臉上和頭發(fā)上投下一片稚嫩的金黃,我看出她今天和往常有些不同,她專門畫了眉,涂了口紅。這次她坐在車里,沒有了上次的拘謹,話也多了起來。我說,如果出來得早,咱們去附近的山頭溜溜吧。她問,遠嗎?我說,不遠,就在跟前。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拒絕。
? ? ? ? 我本以為去同事家呆一會就能出來,沒想到今天他家需要貼些喜字,掛幾個條幅。我們進去聊了幾句,主動搭了把手,幫了點小忙。我把喜字往墻上一擺,問,怎么樣,正不正?她退后幾部,上下左右端詳了一番,說,右邊再往下一點,嗯,好的,就這樣。她負責剪膠帶,在貼一個喜字的時候,膠帶不小心貼錯了地方,我撕了半天,反而把喜字差點撕爛。她讓我把喜字給她,她低下頭,雙眸一動不動,手指慢慢地一點點地把膠帶往下拉。樓道里就我們兩個人,我站在旁邊沒事做,剛開始盯著她的手,突然就像著魔一樣,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放不下來。整整一分鐘,我盯著她整整一分鐘,她那專注的神情一下子打動了我,好想走過去抱住她!
? ? ? ? 從同事家出來就接近十一點了,她說,要不我陪你吃飯吧,我恰好下午有朋友過來,沒時間去山上玩了。我有些失落,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失落。我昨晚就開始設想今天和她在山上一起散步的種種情景,直到半夜三點才慢慢睡著。這是委婉地拒絕嗎,我不知道。我說,我也不餓,你朋友幾點來呢?她看了看手機,說,他們已經出發(fā)了,估計十二點半左右吧。我心里總是有些不甘,說,你去過南邊沒有,要不我開車帶你到南邊溜一圈,很快就能回來。她說可以。車在紅燈處停了下來。我和她坐著,不知該說什么。紅燈開始閃爍,我鬼使神差地說出了一句讓我都意外無比的話:我覺得你今天特別漂亮。天啊,這句話竟然就這么平靜地說了出來,而且沒有任何預謀和刻意。她不好意思地笑出聲,笑聲里藏著不同以往的開心。
? ? ? ? 此刻,時光的軌道從過往穿梭回現在,我坐在咖啡店里,寫下上面的文字。我選擇一個靠窗不遠的角落,點了一杯摩卡,扭頭巡視,清晨的店里坐著兩個學生,兩個生意人。我的左側墻上掛滿了長方形鏡子,鏡子的木頭邊框上充斥著年輕或衰老的裂紋。我把頭往前探了探,鏡子里的這張臉上還存有幾絲稚嫩,皮膚卻已經開始變得粗糙,我沒有衰老,但衰老的跡象已經顯現,眼角的皺紋在微笑時暴露了出來,輕微凹陷的臉頰喪失了青春氣息,嘴角的胡須丑陋地林立,整張臉不協(xié)調地配上一頭稚氣的學生發(fā)型。我現在不會像上學時那樣頻繁地照鏡子了,鏡子里的我,除了荒廢的歲月,只剩下無可奈何的傷感。我曾經無所顧忌地揮霍青春的富麗,在大雨滂沱中沖刷憂傷的靈魂,在高樓和大山之巔肆情狂呼,高翔的羽翼帶給我無盡的詩情,無法觸及的愛情像鐵軌一樣漫長沒有盡頭,我在獨立的王國里孤獨地發(fā)號施令,在秋日的田野和廢墟上大聲朗誦詩歌,在夜深無人的大街上走進宣泄情欲的私人影院,在酷熱難耐的黃沙塵埃里走到筋疲力盡。。。。。。青春就這么過去,帶走了某些人,又送來了某些人。
? ? ? ? 在和她相愛的日子里,我把我的一切都展露出來,把那些懦弱而荒唐的日子重新搬上了舞臺。在向她展露這一切之前,我在一個黃昏帶她來到我尚未入住的新家。我?guī)诿總€房間里轉圈,把所有的燈都打開,輝煌的燈光照亮我興奮的臉龐,我像奔跑的兔子來回穿梭,訴說著每個角落的激情和豪邁。我站在窗戶前,叫她過來,快來,這里可以一覽城市的風貌,伸開雙臂,擁抱這一切吧!天空是我的,白云也是我的,我俯瞰蕓蕓眾生,來到云層之上,沒有任何力量能熄滅內心的火焰!
? ? ? ? 她站到我前面,背對著我,窗外華燈初上,一瞬間,我想從背后抱住她,那一瞬間,我想突破一切禁錮走上前去。可是,我還是控制住自己,不能讓激情和任性毀了這美好的一切,她會害怕,她會躲開我,會遠離我!
? ? ? ? 在接下來的談話中,如果她沒有說出那句話,如果不是那句話深刻地觸動了我,我可能會一直跟她保持這種不遠不近的關系。我鎖上房門,來到人來人往的馬路上,她只讓我送到十字路口。就在這個十字路口,她說,我父母不太想讓我待在這里,不久我可能會離開這個城市,可能還會回來吧。突如其來地消息似一道閃電貫穿我的全身,我平靜的湖面泛起驚濤駭浪,心被一塊巨大的山石死死壓住,我忘情地朝她說道,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要走!喧囂的街道上除了她,我看不見任何人,所有的燈光都變得暗淡,車水馬龍聲變成深深的嘲諷,我恨,卻不知該恨誰。她被我的神情嚇到,卻似乎能明白我的心境,趕緊說道,我只是說可能,我也有可能會回來的。我試圖調整心緒,依舊忘情地說道,不,不,你不會回來,我沒有任何理由挽留你,可是,我真的不愿你走!她說,我只是你人生的過客,以后還會有別人出現在你生活里。我說,不,不會有了,你走后就再也不會有了,我知道我的內心,我再也不會碰見別人了!
? ? ? ? 我所有的沉穩(wěn)和熱情此刻脆弱得像個摔碎的花瓶,花瓶已碎,永遠不再完整,即使把碎片重新粘接,那些裂紋也永遠不會消失。
? ? ? ? 她安慰了我?guī)拙洌艺f,我要送你回家!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一定要送!我和她走過一家家熱鬧的店鋪,這些商業(yè)狂歡讓我孤獨無比。走到她家樓下,心頭的巨石依然壓著。她說,對不起,我似乎不該對你說這些。我說,沒事,說了也好,遲早的事。她笑了笑,把手舉到胸前輕輕擺動,和我道別。我被壓得喘不過氣,伸開雙臂,想一下抱住她。她向后退了兩步,沒有讓我抱住。我滿心沮喪,低下頭看了看地面,說,不好意思,我走了。我轉過身,沒有回頭看她,一直快步走出了巷子。
? ? ? ? 走出巷子,我才發(fā)現手機落在了單位。我有好多話想和她說,一定要把手機拿回來。街邊的店鋪不顧他人的感受盡情熱舞,夜空下所有滾燙的激情都讓我厭惡,我厭惡剛才走過的路,此刻我又要帶著厭惡之情重走舊路!
? ? ? ? 回到舊家,飯菜早就放在桌子上,我草草吃了兩口,臉上掛著頹喪和無力,妻子問我怎么了,我說,沒有胃口,想在床上躺會。她說,哦,那去歇息會吧,飯菜給你放鍋里熱著,一會想吃的話就再吃點吧。我看了看妻子,她并不知道我的所作所為,她依然像平時那樣開心無憂,對此,我似乎感到了些欣慰,不能讓她知道,這會讓她崩潰,我明知不該背著她做這些,可怎么也駕馭不了內心的野獸,矛盾和愧疚加劇了我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