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園偶遇初中老師,激動而緊張,然后,竟是尷尬。
從不曾想過,重逢會是如此的場景——居然一時想不起來老師姓什么,越是拼命想搜索記憶,越是呼之欲出卻不得,張張口卻發不出音,倒是老師看出我的窘態寬容地說:“沒事,這很正常。”好不容易鎖定了一個名字,卻又躊躇怕萬一記混了怎么辦,期期艾艾了半天,最終還是向老師確認:“老師,您是姓H嗎?”
這本該坐下來推心置腹談天論地暢聊一番的久別重逢,被我這么一開場卻是窘迫羞愧得直欲找地縫,確是不好意思多說什么了,于是只是簡短地幾句問答后便匆匆告別,連一旁的妹妹都道:“姐姐你剛才像個木頭人誒。”
老師的變化不算太大,但原本只黑中帶幾絲白的長發,卻已然成了白中夾雜幾縷黑的短發,那樣灰白的發色,看得觸目驚心,使得原本雷厲風行的形象,此刻卻顯出……慈祥……于是脫口便驚訝地問出:“老師您的頭發……”老師捋了捋頭發,笑道:“呵呵,白了……”我暗罵自己不會說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但心底的震撼卻是真真切切。
回家后跟父母提及此事,老爸煞有其事地道:“你這記性,恐怕幾年不見連爸媽都要認不出了!”然而我確實不敢言之鑿鑿地回應老爸一句:“怎么可能嘛!”,而只是報以訕訕一笑。因為H老師對我有如父母般的關懷,中學時我常在家中提起一些事,故老爸有此一說,而我真的一時就認不出了……其實之前也有過一些認不出人的時候,偶爾會有“不認識”的人上前打招呼換來我的愣神,也有過認識但叫不出名時的尷尬,但往往是所見次數也還不多的,于是總笑稱“臉盲患者,別介意哈”算是安慰自己也安慰朋友。但對于這樣曾日日相處的老師,實在不是一句玩笑可以帶過的……那時那刻,便覺得一切都蒼白無力,只想逃避逃離,真是沒心沒肺的家伙……
離家太遠上大學,回到家鄉的時間就是學校放假的時候,老師們也不在學校了,這是一直沒去看看老師的原因,但心底大概高考失利后就有點逃避回校看老師這事吧。算起來已畢業五年了,時光被修剪成了歲月,五年的光陰似咫尺又似天涯,過去的一幕幕似還在眼前,但曾經掛在嘴邊的稱呼如今卻成了一陣思索后的產物,竟這樣妥妥地敗給了時間這東西,輸得那么徹底。
翻箱倒柜找出同學錄,還有一張張小紙條,一條條留言都還清晰地躺在紙上,一句句是那個年紀特有的“幽默”,看著看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同學錄里記的電話,還打得通嗎?落款上的昵稱,還喊得順暢嗎?專屬的外號,多久不曾聽到了?曾經的約定,還記得嗎?
突然意識到,回憶,是個動詞啊,是拿來反復回想記憶的,而不是用來“珍藏”的“東西”,不是把一切“見證物”打包放在箱子里、鎖在柜子里,然后交代小妹:“這里面都是老姐的回憶,是老姐最珍貴的東西,你要是敢碰一下我饒不了你!”,然后離開箱子柜子、離開家和城市,帶著“我有回憶”的自我安慰,卻讓回憶在柜子里漸漸蒙塵,然后……還能有什么然后呢?
說起來,前陣子給一個初中的孩子輔導暑假作文時也寫到過這類似的主題,那時我剛在空間看到朋友分享的一篇文章《很感謝你能來,不遺憾你離開》,里面有一些文字:“那些記憶明明還歷歷在目,現在卻各自淡若天涯不再聯系,我們有彼此的微信,如今卻連點贊之交都算不上,我們無怨無仇甚至沒鬧過別扭,只是一個不問,一個不說,打敗我們的不是背叛,而是你的余生我未能繼續參與。”當時讀后也是不勝唏噓,于是我問那個弟弟:“你有沒有曾經要好的朋友,現在卻聯系淡了的?”現在想來,這樣的問題,對于一個孩子而言,到底是殘忍了些。翻看著這些舊物再讀這些句子,終究不能做到文章里說的那般“感謝你能來,不遺憾你離開”的淡然。
把同學錄里的號碼一個個輸進手機通訊錄里,雖然,終究已失了撥打出去的勇氣;指著畢業照上的一個個人頭道是某某某;翻一翻空間相冊里的舊照片……能做的,是不是只有這些了呢?
好像……還是很蒼白……寫下這篇文字……好像……還是很蒼白……
平時也不是沒有物是人非的感慨,但直到那天的偶遇,這樣直觀的刺激,便不免多想了些,正所謂“情不深不生婆娑”吧。
現在的實習就在本市,于是前天請假了一天回了趟初高中母校,除了H老師的白發又多了些,其他老師大多倒是變化不大,似乎就又心安一些。
H老師說:“相遇時善待了彼此就好,分離了不必刻意記得。”
沒想到到頭來還是老師來開導我,果然修煉不足境界不夠。時間是殘酷的,但人力大概也能夠改變點什么的:老師不要太操勞應該可以年輕態,而我時不時重溫一下回憶就能減緩遺忘,時間流過也總該抓住點什么,隨緣卻也應該惜緣。
快到教師節了,平時時常走動自然是好的,但逢節祝福的儀式也是意義十足。
哪怕只是一條微信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