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我就在思考一個問題:
人死時究竟是什么感覺?
直到那一天我突然間明白了,可是我卻又無法將這種感覺告訴我的后人,更不肖說讓他們拿出筆記下來作為人類歷史上第九大奇觀永載史冊。為此,我深深地自責又自責。
……
我已經迷迷糊糊地在病床上躺了十幾天。
這十幾天中,我有時清醒,有時混沌。清醒時,我聽見我的孩子們一個個守在我的床邊哭泣;而混沌時,我則好像看見我的老伴跋山涉水來接我回家。
“姥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說話的是我的小外孫女。
“我的司法考試終于考過了!姥姥你看??!你睜開眼睛看看啊!”
我聽見了小外孫女哭泣的聲音,我想說“好孩子,姥姥知道了”,可是我卻怎樣也無法睜開眼睛。
“媽,你快看!姥姥的眼角有眼淚流了出來!”
小外孫女一邊說著,一邊用紙巾幫我拭去了眼角的淚水。
可是我知道,我心里的那些愛著的或者不愛著的叮囑,大概今生今世都無法說出口了。
“原來神識清醒地看著心愛的孩子們守在自己身邊哭泣,可自己卻又無能為力地只能干躺著是這樣一種感覺……”
想到這里,我眼角的淚又洶涌了幾分。
“媽媽!媽媽!”
小外孫女突然失聲叫了起來。
“媽媽你快看姥姥的心電圖是怎么回事?!”
“媽!媽!”
女兒也當即哭喊起來。
“醫生!醫生!”
病房里瞬間便已亂作一團。
……
清鳳,我來接你回家?!?/p>
一個腦回路回神的功夫,眼前便成了老伴拉著我的手說要帶我回家的場景。
“我們的家在哪兒?”我問。
“在另一個時空。
我們需要我們去中山站乘車,車票我已經買好了。”
“可如果我們都走了,孩子們該怎么辦?!”
“這……”
“那要不我再多停留幾天吧?等我再多看幾眼孩子們我就跟你走!”
“好?!?/p>
……
“媽媽你快看!姥姥已經沒事了!”
“媽——”
我聽見孩子們喜極而泣。
……
再接下來的幾天里,我感覺自己的精神越來越好、越來越好,甚至在第八天的時候,我已經可以躺在病床上自由翻身。
可是到了第九天,我的精神卻突然萎靡起來,甚至連神志也開始變得模糊。
“幺兒!幺兒!是你嗎幺兒?你又來看姥姥了?”
我看見前方走來一個女子,身態體型都與我家幺兒一模一樣。
“幺兒,今天不上課啊?!”
我拉著女子的手,突然想把手上的玉鐲子褪下來給她戴上。
“媽!媽!”
我聽見我的孩子們開始驚呼。
“媽!你這是怎么了媽?!這不是幺兒?。∧阆腌蹆毫耸遣皇??!我們現在就給幺兒打電話讓她現在就來好不好?!”
“不是幺兒?!”
我心里一陣驚呼,可是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
“清鳳,車票明天就要到期了,我們今天就走好不好?”
老伴拉著我的手,眼睛里一團霧氣。
“我可以不走嗎?”
我問老伴。
“我舍不得孩子們……”
話未說完,我便已泣不成聲。
“我也舍不得孩子們!可是生死有命,誰也沒有辦法違抗……”
“那能讓我再和孩子們道個別嗎?
讓我告訴孩子們你來接我了,而我們會在另一個時空生活地很好,讓他們不必擔心我。”
“可是你已經沒有辦法開口說話了?!?/p>
“那就托夢吧。
在夢里告訴孩子們我們要走了。”
……
第二天。
“昨天我做了一場夢。
夢見咱爸咱媽帶著我們去參觀了他們的新家……”
“你也夢到了嗎?我也夢到了!”
“這是怎么回事?我居然也夢到了!”
雖然不能張口,但聽到孩子們這樣說,我突然感覺心安了。
……
“清鳳,我們走吧?!?/p>
溫暖的陽光下,我看到老伴一步步向我走來。
……
“媽!媽!”
我突然聽到身后一片疾呼。
我想回頭,我想看看我心愛的孩子們究竟發生了什么。
“不要回頭!更不許掉淚!”
老伴突然在我耳畔如是說道。
可是……
身為母親、外祖母的心焦還是使我趁著老伴不備偷偷回了頭。
“咦?姥姥?”
小外孫女突然四下張望。
“我……我好像聽見了姥姥的聲音……”
我大驚,當即捂住了嘴巴。
“怎……怎么可能?”
兒子、女兒們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我,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小外孫女。
“我……”
小外孫女說不出話來。
“走吧?!?/p>
老伴拉著我的手繼續向站臺走去。
“中山站是不允許哭泣和回頭的,否則你最愛的和最愛你的人們便會感受到你離開時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