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快點!” ? ? ? ?
我扭過頭去,看著車流中央那個瘦弱的女人急切的來回張望著,剛一邁出腳就被刺耳的車鳴聲嚇得退了回去,像是不小心誤闖入城市大森林的兔子一樣東撞西撞,終于過了馬路。她邁著急促的步子走到我身邊抓住我的手,像一個委屈的孩子一樣嚷著:“來了,來了,這不是來了么!”
那雙硬邦邦的手抖動著,冰涼,還有些汗。
“嘀嘀”手機震動,我打開QQ消息,我媽。
“能打電話么?”我能想象到她說這句話時小心翼翼的神情,我爬下床走出宿舍給她撥過去。她害怕打擾到我學習,所以每次都是問過我之后才敢打電話。
在以前她是不玩這些的,甚至一直用的都是那種小手機,家里買了電腦這么多年了,我爸天天游戲,微博玩的不亦樂乎。她不玩,也不學,甚至在我弟不肯關游戲時她憤怒的對著鍵盤一陣亂拍,然后氣急敗壞的拔了總電源。
我去外地上了大學,她沒有辦法天天和我打電話,只好在我走之前讓我幫她申請了一個QQ號,昵稱是我想的,叫“望向長安”,因為我在西安上學,然后又讓我爸幫她換了手機,開始每天琢磨在哪能看到我,我都在做些什么。
第一次打電話,掛了電話我才想起來還有一件事情沒問,我發短信過去,沒人回。我發短信給我爸,問我媽睡了?我爸回我:“沒睡啊”,第二天,我收到她的短信, ? ? ? ? ? ? ? ? ? ? ? ? ? ?“我昨天才學會發短信,我看到你給我發的了,我不會回。”
她跟我發短信,總是少幾個字或者多幾個字,讓人看不明白。我每次都猜著她的意思回她,她跟我說:“每次一按就會多出來好幾個字,我又不會刪,還好你能看懂,也只有你能看懂了。”
真的,還好我能看懂,也只有我能看懂了。
每次打電話,她說的都是一些很平常的事情。吃飯怎么樣啊,能不能買到水果,有沒有吃到肉,藥有沒有按時吃,西安冷不冷,被子衣服夠么。在她看不見我的時候,我的吃穿和身體是她最關心的事情,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我從小到大沒有離開過家,出來上學是第一次離她這么遠這么久,也只有真正離開她的時候我才開始去想, ? ? ? ? ? ? ? ? ? ? ? ? ? ? ? ? ? ? ? ? ? 和我爸吵架的她,會有人聽她說話么? ? ? ? ? 她一直不會過馬路,會有人和她一起么? ? ? 我不在,誰陪她逛街買衣服呢?
沒有,沒有人會代替我陪在她身邊。
我野心大,不安分于家鄉的城市,希望能去離家更遠更遠的地方,以為那就是自由。她并不阻攔,支持著幼稚的女兒對于自己所理解的遠方的可望。
我高三在外面上課,住的學校離家只有十分鐘的距離,星期三她送我回學校,在臨走的時候,我安慰她:“沒事,再過五天我就回家了。” 她笑道:“不知道當初是誰說的,出去上學兩年都不會回來。”我想不到我曾經說這句話時,她究竟是什么樣的心情。
她像個笨拙的兔子,看著她的小兔子撒了歡的往前跑,她只是邁著能做到的最快速度默默的跟在其后。
她身材嬌小,自卑,敏感,隱忍,固執。
她很不自信,上街害怕遇見熟人,買衣服總不敢試。
她說自己沒有什么朋友,自己做錯了很多事,有一些很多年的誤會,她不想解釋。
她童年的陰影與傷害,她說起來的時候總是不停地嘆氣,卻從來不與我說明。
家里的生計問題,和我爸的吵架,弟弟的學習問題和不懂事,全部是她的煩心事,可當這些所有的重擔都壓在她一個人身上的時候,她卻告訴我:“你不是我可以傾訴的人,我害怕你有壓力,會對你有影響。”
我從購書中心買書回來,給她看我覺得適合她的書,問她想看哪本就給她買,她沉默了很久對我說:“你別這樣,我太不好,你這樣會讓我覺得你對我抱有很大的信心。”
她說:“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支撐。”
她說:“我對你有絕對的信心,你想做的事情一定可以做到。”
可是,媽媽,我也希望你可以努力一點。努力一點變得自信,變得為孩子活著的同時也為自己活著,我希望你可以勇敢的上街,勇敢的和別人打招呼,買衣服的時候能夠勇敢的抬起頭。
網上熱傳著一句話:“父母尚未老,你怎么談詩和遠方.”我依舊在向往著我的詩和遠方,只不過,我的詩和遠方里,還有站在我身邊的她。
我拉著她走在馬路中央,她依舊像一個孩子,一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喜悅的,心花怒放的,卻又放心依偎在此刻拉著她手的人身邊。
“媽,沒事,慢點,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