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篤定不會來,雨卻下得慷慨,以為可權當補償。哪里能夠呢?分明不愛,任如何纏綿都是自作多情。久了,漸生無趣,只忍住不說。
雨中行。片刻身已暖,不懼凜冽了。開始不甘心,在灰色的蕭索中,尋些熱烈鮮活。
路邊一柄大傘。一人,正探入桶中取物。桶沿圍半圈烤紅薯,灰白色,但能想象其中的金黃甜軟。那人取出的是烤蛋,一顆顆排在紅薯后面,像一排句號領著一組省略號。烤蛋外面包裹的紙略顯焦脆,大都源于舊報紙、練習本,有字的居多。據說古代有惜字局,專司焚燒有文字的廢紙,今人多已將惜時惜物的敬畏簡而化之。這些紙沒有進粉碎機,與食物發生了關系,倒算不得浪費。一顆蛋由此被文字溫暖地貼合,內心也會變得清雅吧。
小三輪上鋪開一案,幾堆魚仰面朝天,目光渙散。賣魚女人披掛雨衣垂手而立,袖口處淋淋流落。我心下一軟,再去挑些,雖然冰箱里塞滿了釣者送的魚。恰好有野生小鯽魚,只要了四元錢。魚的味道極鮮嫩,只是人力怎這般廉價呢?從冰冷刺骨的淤泥里摸來,運到菜市,慶幸沒有檢查可以出攤,在寒雨中等來主顧,才換到四元。我不敢殺魚,一邊心里過意不去,一邊又狠心要她清理好,多付錢更不妥。雨嘩嘩地笑,并不在意這片刻的虛偽的溫情。
有朋捎來曬干的梔子花,一袋煙絲黃。拈一朵近嗅,竟如淡淡腌菜味,并無香似玉京來。細看,花的蕾、萼、柄俱全,向下包卷,很像一把收攏的袖珍油紙傘。手柄分明,撐開現花瓣狀,傘尖貼絲絲花蕾點綴,只差一位提藕色長裙翩然而來的姑娘了。浮想如此可愛,便不記得惋惜,那被陽光收去的飽滿和清芬。
每年初夏時節,娘采來許多梔子花。一蓬深綠吐素白,帶露含芬,挑一二枝凈水養著,數日不凋,清香盈室。我會拉著娘的衣角撒嬌:“娘,娘,炒一盤花吃吧!”娘自然笑著應允。我只是饞呢,哪里識得納香入腹的雅趣。
如今只要當季,也可買到新鮮的梔子花朵。青紅椒圈、嫩黃姜絲佐之,大火快炒即成。過油后的花,呈年深日久的灰絳色,如它嬌嫩時的樸素低調,色澤不肯誘人,入口甘苦自知。我仍愛那滋味,嚼之有韌勁,淡而不薄,或感微澀,剛剛好。
我將這干梔子花炒出一盤,添一碗白粥,喚醒它珍藏的陽光,和縈繞不絕的裊裊芬芳。
有時心情低落沮喪,或因乏累,甚至無端。干脆待夜深人靜時,獨自嚶嚶哭上一回,常能身輕氣順,入夢安然。
女人的眼淚真是神奇,仿佛能沖刷掉世上多半的苦楚與哀愁。再黑暗的天空,被女人的眼淚一洗,也會透出亮色。大約是因為水分多,又常可疏泄,女子才會韌如蒲柳吧。
只這一點,我的慶幸便有十分,幸而生為女人,可以流淚,可以盡情。
觀影《無問西東》。
他只問深情:“如果提前了解了你所要面對的人生,你是否還會有勇氣前來?”
高貴的靈魂情之深廣,家國、責任先于兒女情長。狹隘如我,難舍還是朝朝暮暮,于是這個問題降階,如同張白的《枕邊書》。
當我來到這個世界,如果有一個聲音告訴我:這一輩子你要經歷難以想象的病痛,無數焦慮、失望、離別的折磨,你還去嗎?? ? ? ? ? ? ? ? ? ? ? ? ? ? ? ? ? ? ? 我會如頑石般點頭,“我要去。”? ? ? ? ? ? ? ? 我想看看愛情的樣子
我怎么舍得不來,怎么舍得錯過你,和那段最美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