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失業(yè)喜歡自嘲在做“量地官”,閑來無事在街上逛來逛去的意思,我當“量地官”的經驗也不少,很喜歡用雙腳丈量大地,尤其是城市,放慢腳步穿梭大街小巷,是體會大大小小城市獨有韻味的最佳方式。與大部分短暫停留的城市都只是一夜情的關系,但有些城市卻是一生一世的情人。《小王子》故事中,狐貍告訴小王子,如果想要跟它做朋友,先要tame(馴養(yǎng))它,小王子問馴養(yǎng)是什么意思? 狐貍說:“對我來說,你只是一個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萬個小男孩一樣沒有什么兩樣。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對你來說,我也只是一只狐貍,和其他成千上萬的狐貍沒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你馴養(yǎng)了我,我們就會彼此需要。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的世界里獨一無二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你的世界里的唯一了。” 人與城市也可以建立起這種親密的關系,彼此需要彼此成為唯一,回想半生有三個城市是我的情人。
在一切講求“政治正確”的今天,“童工”像不可原諒的罪行,但我還是覺得自己很幸運可以成長于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香港,在17歲前做過幾十份童工,大部分是工廠的臨時工,一個周未或幾個晚上,暑假工做過餐廳的侍應及書店的店員,有機會接觸社會各種各類的人,積累的經驗為大學時創(chuàng)業(yè)打下基礎。初中三年級一整年是在一家貿易公司上班,老板是一對年輕兄妹拍檔,德國留學回來,剛開始創(chuàng)業(yè),客戶都是德國人,主要出口電子產品,員工6-7人,我是唯一的office boy,已記不起怎么找到那工作,反正那個時候在香港找工作很容易,小公司員工間的關系很融合,老板把我們當一家人,請客戶去高級餐廳吃飯也會帶上我們。上班第一天就用上第一代蘋果Macintosh電腦(現在回想起來,85年的香港可能也只有幾臺,我也是最早的用戶之一),幫他們把幾千張名片的資料都輸入電腦后,就開始做跑腿,每天放學后,跑香港每個區(qū)域的寫字樓或工廠收取或送文件樣品,當時還配置了一臺傳呼機,估計我也是全校幾千學生中唯一有傳呼機的學生,那年對香港的各區(qū)域的認識也遠超其他同齡人。對從小長大的城市也有另一種特別的感情。
在紐約讀書時也打過幾份不同短工,賣過燈具也賣過珠寶首飾,那時一心想創(chuàng)業(yè),想過做女生內衣褲,因為女友(現在的老婆)在讀時裝設計,覺得內衣褲用的布料最小,利潤最高。但后來去了一家傳呼機公司上班,發(fā)現傳呼機的利潤比女生內衣褲還要高很多,除了硬件本身賺錢,服務也很賺錢,賣的是空氣(airtime),睡覺時候還在掙錢,就開始了典型的屌絲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業(yè)的啟動資金全來自十多張信用卡,辦公室在環(huán)境優(yōu)美的植物園旁邊(位置偏,租金便宜),總高三層在三樓,沒有電梯正好可以當做運動,沒錢裝修,像極了現在流行的開放式眾創(chuàng)空間。
當時大部分資金投入購買設置,我是初創(chuàng)團隊中唯一懂技術,要花很多時間培養(yǎng)其他技術人員,就召來合伙人做銷售(后來為這決定付出沉重代價)。幾個月后,有了幾個熟練的技術人員后,每天開車到紐約每個區(qū)域開拓市場,幾乎所有的零售店,不管是賣花賣電器賣電腦賣唱片賣五金賣報紙沖照片租碟片的店都可以成為我們的代理商,那段經歷后,對紐約的熟悉程度比很多住了紐約幾十年的紐約客更深,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感覺自己擁有很多紐約的街道,這條路全是我的代理商,這片區(qū)的市民只要使用傳呼機,就不分日夜給我送錢。在手機普及之前(手機也是業(yè)務之一,但早期只能算是副業(yè)),很多紐約人的生活不能沒有我們提供的服務,紐約也慷慨回報付出了汗水及眼淚的屌絲新移民創(chuàng)業(yè)者。
2002年剛搬到上海,開始活動范圍很少,主要是前法租界的幾十條馬路,當時創(chuàng)業(yè)項目是做照片分享,但那時候數碼相機還沒有普及,迫使我們去上海各區(qū)域開拓代理商,當時沖印店大部分只能沖印膠卷相片,給了我們一點機會,讓傳統的沖印店成為我們的代理,開始了解上海每個商圈,但最大的興趣是看舊租界的老建筑,經常扮買房人讓中介帶看這些建筑的內部,從此染上偷窺病,每到周末去偷窺上海人的生活變成最大樂趣。
最近兩年住在加州的時間比較多,但還沒法把她變成情人,想起狐貍那段話,可能就是因為我沒有去馴養(yǎng)她;但一生能擁有三個情人,也應該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