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緣》的悲哀,是每個女性,都沒有婚姻自由。舞女出身的顧曼璐沒有,千金小姐石翠芝沒有,工廠坐辦公室的顧曼楨以為她會有,其實也沒有。
顧曼楨是一個念了大學的,能夠在工廠做事的女人,在那個年代,已經很了不起。工作中她認識了沈世鈞,她眼中的他,儒雅靦腆,溫潤如玉。
沈世鈞顯然也是對她動了心的,多年以后他回首往事,他說,在我年輕的時候,我做過許多沒有原因的事,也見過許多過目就忘的面孔,直到我遇見了她。
他們經歷了相處愉快的一段時光:一起吃飯,一起拍照片,世鈞幫曼楨去找紅手套,曼楨病了,她差自己弟弟把鑰匙送到了世鈞借住的許書惠家——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年輕男女曖昧時光,因為曼楨家里有些“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情”而變得難堪起來。
曼楨有個姐姐,她姐姐曼璐是一個舞女,是一個“為養活一大家人”而犧牲尊嚴的舞女,她時不時會在家里聲嘶力竭,對著讓她早點結婚的顧太太說,“你現在嫌棄我丟臉了對嗎,要我嫁人了對嗎?我嫁給誰啊!“她也會看著曼楨和書惠、世鈞的合影說,你右邊那個(世鈞)看起來比較好,家底比較厚。
父親走后,顧曼璐為了全家的生計退婚,做舞女,她后來勉強嫁給了“舔狗“祝鴻才,”J女從良“,有大房子住,只要再生個兒子,這貌似就是最好的結局。顧曼璐知道自己早早出去,靠”跳舞“養活一家子之后,就已經沒有資格再談愛情。所以曼璐拼死都想為曼楨保留一份純凈,希望她早些出嫁,更不愿意聽祝鴻才口中的”你妹妹要是出來做,一定做得出來“這樣的混賬建議。
顧曼璐的愛情死掉了,顧曼楨的就能活下來嗎? 然而南京沈家為世鈞安排了石翠芝——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
石翠芝的家境,沈世鈞家里當然看得上,石翠芝的脾氣,沈世鈞可不喜歡。然而石翠芝和另一個富家公子一鵬訂婚,又退婚,因為她鐘情了世鈞的同事書惠。書惠也很喜歡翠芝發發小脾氣的樣子。
書惠問過世鈞“翠芝是你女朋友?”,世鈞說,“你喜歡就讓給你”,書惠又說,“高攀不上啊!“——這才是扎心的真相,家境中上的上海男生許書惠,也是高攀不上南京富家小姐石翠芝的。
真愛就是害羞靦腆,翠芝和書惠之間才有,可她最后卻還是嫁給了世鈞。翠芝的愛情也死掉了,她是一個優渥家庭里長大的女孩子,也是不會為“真愛“做太多掙扎的。
曼楨家里則不停安排著曼楨的“未來“:那個多年前和曼璐退婚的,鄉下醫院的院長張豫瑾就很不錯,現在曼璐也結婚了,要是曼楨嫁給了張豫瑾,當年顧家退婚的”愧疚感“就沒有了,而顧家老少都可以一起搬鄉下”享福“去了。
世鈞家里,同樣也不鐘意登門拜訪的曼楨:從前有一個舞女,世鈞的爹交往過,長得跟她很像,怎么能肯定這位顧小姐是清白的?
不要說世鈞家里在意曼楨姐姐的身份,就連世鈞自己也是介意的,因為曼璐結婚的消息讓他特別開心,在這之前好多次他送曼楨回家,曼楨讓他進家里坐,世鈞也沒同意。
曼楨還在那里傻傻地盼著,說等再過兩年再結婚,現在弟弟們還小,她的家庭負擔還太重,不想把世鈞拖進來。
然而當曼璐的人生尊嚴被徹底撕碎,她開始覺得要曼楨付出代價:世鈞是曼楨自己交往的男朋友,那么張豫瑾呢,曼璐心里唯一的一絲絲回憶,偶爾回想起來,還是很值得回味的,只因為顧家人想要妹妹來替代她,張豫瑾最后也默許了,說出了那句“回想從前的事,非常幼稚可笑“。
殺人誅心莫過于此,曼璐為家庭辛苦一場,最后的結局是連初戀都唾棄她的過往?下嫁了祝鴻才,還要擔心自己,因為生不出孩子要被掃地出門?而自己一手培養的妹妹,自己老公總是虎視眈眈的?
曼璐曼楨的媽顧太太曾這樣開解曼璐的不育:以前就好了,太太找一個人借個肚子生一個。那么這一個人為什么不能是曼楨?從前她曼璐做貞潔烈女的話,全家早就餓死了,而現在祝鴻才點著她鼻子罵“我以前是窮光蛋你是什么東西,不要臉的爛貨!“,所以曼楨為什么不能犧牲一次?還她一個孩子,還她一個表面上的家庭和諧?
顧曼楨曾說,一個女人被一個男人求婚,無論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她都是快樂的,因為這是她一生中為數不多的可以決定自己的時候,決定之后,可以做主的機會就不多了。然而她不知道,在那一個家庭負擔沉重里掙扎許久,身上終究帶著“卑賤“的時代烙印,即使是她的至親姐妹,也是不甘心她一個人”向上爬“后,就徹底眷顧不到的。因此她的愛情,最終也是死了,因為她的世鈞,也沒有那份為她”豁出命來“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