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我剛下夜班班回到出租屋里準備休息，我爸打來電話。
我沒接，心里猜到他是找我要錢。
我給拒接了，因為同事還在睡覺。
我微信問他：怎么了，爸。
他說，轉幾百塊錢，急用。
說真的，我的心那一刻又碎了一地。
一周前，我，一個剛畢業離家萬里沒往家要錢的人，剛給他轉過錢。
這種感覺，就好像，我們之間現在除了圍繞錢以外的，沒有一句多余的聯絡。
我不聯絡他，是不想他覺得我過得不好，我在逞強，當然，也有冷漠的意味。
在我少女時代沒能得到父母周全的庇護，以至于成長為大姑娘，離家萬里不打電話，有一報還一報的意味。
就算我過敏半夜難受醒，就算我睡在人家二十四小時的火鍋店那種用凳子拼接的床板喂了一夜蚊子，就算我腸胃炎生理痛痛到臉色發麻和手抖，我都不曾想過打個電話給家里尋個寬慰……
就像小時候我感冒就說是我作的，我肚子疼就是我亂吃東西，我生病就是我活該那樣。
少女時代我可能因為這樣那樣的事哭鬧過，他們只用一種方案制服，那就是打。我哭的狠打的狠，以至于他們活生生剝奪了我在傷心時大哭以及作為一個女生會撒嬌的本領。
我長成了一個生硬的不像女生的模樣，殺伐果斷，剛毅決絕，但我也漸漸喪失了健康的，積極的情緒反饋。
我沒法心平氣和的裝作什么都沒發生和父母不計前嫌的生活在一起，我不想人格分裂。
2.
敏感的人活著要承受雙倍的痛楚。
不給他錢，我會難過。
給他錢，我會更難過。
錢是我們家百分之九十問題的來源。
父親節我給他發了紅包，他說了一句好好照顧自己我就放心了。
說的好像我不會照顧自己他就會不放心一樣。
去年八月份剛開始給他錢，他還做做樣子，說：我不要你的。但隨后還是默默收了，解釋說自己手頭緊，有錢了還我。
我內心冷笑，何必呢。
本來生養我就是當投資，又何必偽裝。
其實我知道他大概不會有有錢的時候了。既沒有投資頭腦，又不會把錢用在刀刃上。
再后來，他可能也懶得做樣子了，默默收下不說話。
親人之間也是需要表達感謝的。
但他可能覺得投資該收益了，沒啥感謝的。
我太了解他這不是心疼他的子女，而是因為他花錢大手大腳，吃吃喝喝，以賭為樂。他不求細水長流，只求快意人生，大不了過把癮就死。
以至于我們將來結婚他都會因為拮據沒法給我們出份體面的嫁妝。這是我姐復述給我的，我姐說她聽到這句話只覺得哀莫大于心死。
事實上，我根本不考慮我結婚生孩子的事。
一來我不想步入同樣的桎梏。
二來不想子女重復我的命運對我充滿恨意。
我不想有一天，我的子女給我端茶倒水是因為愛而不是因為我生了他們他們很難為情。
3.
我發工資的錢已經給了一半家里了。
給我媽的多些，因為我媽會自覺的花一些幫我存一些。
我爸呢，權當給他個煙酒錢。
讓他戒煙戒酒他是不會聽的，當一個習慣堅持了大半輩子又沒有更好的習慣來代替，人會覺得生活空虛，所以是不會改掉舊毛病的。
如果他將來得了肺癆，那這是他的選擇。
我知道，他呢，也曾是這世上最不堪的斗士。
事業無望，寄希望于煙酒，賭博和買彩票。
我一邊恨自己生在這樣的家庭，一邊恨自己因為幾百塊錢就難過。
我希望我有足夠多的錢，多到讓父母內心沒有沒有匱乏感，多到讓父母覺得做人有底氣，多到所有因為錢而衍生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多到可以過個滋潤的晚年，覺得這輩子這樣過也算可以了。
但現實中我的真實想法是，我希望我爸他在拿我一天工作十二小時才賺回來的一點錢去打牌去買彩票的時候，內心有那么一丁點愧疚然后把錢用在買菜做飯上。存點錢，不至于在我沒錢時還來壓榨我，讓我難堪。
4.
如果說我總感到生活無望，是因為我活在內耗的家庭，這種年久歲月里澆灌出的內耗的人格，讓我做什么事都要花費比別人多兩倍的能量。
工作不如意，我換。但家庭，卻要讓我用半生去修修補補。
說真的，我覺得這個世上沒有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
我甚至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斑駁殘破的家和互相怨懟的父母。
這對讓我整個生命都籠上一層陰影的父母，也是這世間最老實最無辜的人啊。
所以，我沒錢了只好找別人借錢度日。某種程度上我利用了那些關心我的人，因為我知道這對別人來說也是一種難為情的情感綁架。
借給你錢又沒有利息，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會還，找你要吧又怕失了彼此的體面。
我懂得。
我想換個工作機會更多的地方重新開始，離開家鄉獨自飄零才能變得更加強大，世界才能對我和顏悅色。
對新的地方并不寄予厚望，也許會有更多深夜痛哭的夜晚，有食不果腹衣不避寒的不堪，會見識更多人性陰暗的時刻……
但我在路上，在變成更優秀的人的路上。
不必再過這種令我難為情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