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數(shù)字

我等在公交車站,抬頭看了一眼站牌,終點站是南木街11條,這是我要去的地方。我低頭看了下時間,已經(jīng)晚上11點了。此時,11路車從遠處緩緩駛來,這應(yīng)該是今天的最后一班車了。

已經(jīng)這么晚了,我邊揉著肩膀邊望著公交車駛來的方向。我是個辛苦的上班族,幾乎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才能下班。我很早便離開了故鄉(xiāng)的那座小山村,獨自一人跑到大城市來謀生。為了能夠在這個城市站住腳,我不得不拼命工作。

所幸還能趕上末班車,我邊想著邊隨著零星的三兩人上了車。此時,公交車已經(jīng)不像白天那樣擁擠。盡管空位很多,但我還是習慣性地坐在了后排。

坐定后,我開始打量起車上的乘客,一對兒年輕的夫婦吸引了我的注意。他們在我斜對面并排而坐。女人已經(jīng)懷孕,她斜坐在椅子上,腿略微從狹窄的座椅空隙間伸出來,身子無力地倚靠在男人身上。男人則從后面環(huán)著女人,一只手輕輕地搭在女人肚子上。女人的肚子已經(jīng)很大了,她的手上提著個袋子,上面隱約能看到“婦產(chǎn)醫(yī)院”幾個字。

與夫婦倆相隔兩排坐著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將自己窩在座位里,低著頭打著哈欠。中年男子緊了緊身上的黑色呢絨大衣,我注意到他的這件大衣已經(jīng)起球。往下打量,可能是坐著的原因,男子的褲子似乎短了一截,露出了里面的襪子。我可以清楚地看到男子翹起的那只腳上的皮鞋鞋底已經(jīng)磨損嚴重,鞋面上落著浮土。我猜測這個中年男子很有可能需要經(jīng)常跑外勤,大概是個銷售。看著他疲憊的樣子,我不禁感慨,同是天涯淪落人。

除了司機、年輕夫婦,中年男子和我,車上還坐著幾個人。看來,在這所城市里為了討生活,披星戴月的不止我一個啊。可是,我上來也有一會兒了,車子還停留在原地。這里應(yīng)該不是始發(fā)站吧,我透過窗戶,向外瞟了瞟,又看了一眼前方的司機。他在等什么啊。

但車上的人對此都沒有太在意,有人聊著天,有人閉目養(yǎng)神,坐在我前面的小伙子則大聲地講著電話。“哥,你能不能再借我點錢。我保證連同上次借的一并還給你。就這幾天,借兄弟先應(yīng)個急,哥!哥!” 顯然對方?jīng)]等他說完就掛了電話。小伙子又撥通了另一人的電話。

就這樣又坐了大概一、兩分鐘,汽車的前照燈的燈光里跑入一個女人,邊跑邊向這邊招著手。女人氣喘吁吁地爬上車,她似乎是認識司機的,和司機打了聲招呼,女人身上還圍著一條圍裙,圍裙上豎著繡有四個大字--無二餐廳。看起來也是剛下班的樣子。她找了個單人座坐了下來。此時,車子終于啟動了。

我看了眼手表,已經(jīng)過了11分鐘,看來到家又是午夜啊。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有趣的事。車子到站了,下去2人上來2人。車子又到站了,下來1人,上來1人。除了最開始的年輕夫婦、中年男子、打電話借錢的男人,圍著圍裙的女人和另外兩名乘客外,車上又上來了一對兒小情侶。

女孩兒一副生氣的樣子,嘟著嘴走在前面。男孩兒推著個大號行李箱跟在后面。他們坐在了我右前方的雙人座上。倆人一個看著窗外,一個背著身子面向車內(nèi),誰也不理睬誰。我看了一會兒自覺無趣,便隨著車子打起瞌睡來,離到家還有好幾站呢。

待車再次靠站,我迷迷糊糊地見下去了兩名乘客后,一個手提黑色帆布大包的男人走了上來。這個男人選了司機旁邊的首位,將那個大包放在了腳下。此刻,公交車卻停在原地,沒有繼續(xù)前進。不遠處有兩輛警車打著雙閃停在路口。有個拿著指示牌的警察,正在引導過往的汽車靠邊停車。原來是碰上檢查的了。

我看到有一名警察朝這邊走了過來。警察的到來引起了車上人的一陣騷動。我也從困意中一下清醒過來。警察先是將司機叫下車,和他交談了幾句,隨后他便獨自上了車。在這名警察向大家說明來意后,我才知道最近本市發(fā)生多起特大搶劫盜竊案件,作案人現(xiàn)持有大量現(xiàn)金在逃。本市的警察出動大量警力,進行地毯式排查。

我們被要求打開隨身的行李或是箱包接受檢查。首先接受排查的便是那個拿著黑色帆布大包的男人。男人看起來很是緊張,雖然現(xiàn)在已是隆冬時節(jié),我卻分明看見他的鬢角滲出了汗水。他猶豫著的雙手打著顫,一點點挨近腳底下的黑包。

在警察的再次催促下,男人粗黑的右手終于碰上了包的拉鎖兒。拉鎖兒正在被一只極不情愿的手拉扯著。當包的開口處露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洞時,又上來了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瘦得可怕,他深陷的眼窩讓他本就高聳的顴骨更顯突兀。男人一見車上有警察,本能地轉(zhuǎn)身要走,警察把他叫了回來。警察上下打量著這個新上來的男人,開口說道:“你說你跑什么啊?見到警察這么怕啊。” 男人聽了,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般。“你們甭怕啊”,這名警察轉(zhuǎn)過身沖著車里的大家繼續(xù)說道“我們就是例行檢查… 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但是呢,也絕對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警察說到此,斜眼瞟了一下瘦男人。“那是、那是。” 瘦男人見警察瞟他,迅速將棉服和褲子的兜兒都翻了出來。除了2元紙幣,兜里真可謂空空如也。瘦男人沖警察討好地笑了笑,隨手將他僅有的兩元錢塞進了投幣箱。

正當警察再一次面對拿著黑包的男子,要求開包檢查時,他手里的對講機傳來急迫的男聲:“請全體警察迅速集合開往槐北路交叉道口,我們在這里發(fā)現(xiàn)嫌疑人及其車輛。重復一遍,請全體警察……” 這名警察聽令回復了一句“收到”便迅速跳下車向自己的警車跑去。一聲聲尖利的警笛聲劃破午夜的寧靜,漸行漸遠了。

公交車再次開動的時候,這里已經(jīng)恢復了行車秩序。我一瞬不瞬地盯著前面拿黑包的男子。警察的離開明顯讓他放松了下來。他左右看了看,迅速拉上了黑包的拉鏈,那個黑窟窿被拉鏈緊緊地縫合了起來。他見我盯著他看,沒有了剛才面對警察的慌亂,而是和我直視,接著露出了狡詐的笑。

這個男人絕對有問題。不多一會兒,我的預(yù)感就應(yīng)驗了。“別動,打劫”一聲突如其來的大叫從前方傳來。黑包男人正端著一把自制獵槍站在司機的旁邊。黑洞洞的槍口對著我們這些乘客,像是隨時都會將我們掃射而光一樣。

車廂里先是一片死般的沉寂,接著便是幾聲尖叫。出乎意料的是,尖叫聲是那個跑外勤的中年男子發(fā)出來的。他顯然是嚇壞了,抱緊身上的公文包直往座位底下鉆。比起他,車上的女人倒是淡定的多。

剛才還在慪氣的小情侶此時緊緊相擁在一起;而懷孕的妻子則被丈夫護著肚子,自己則做著深呼吸,深怕驚擾了腹中的胎兒。“你們只要乖乖聽話,我保證大家相安無事”。劫匪邊說著邊從兜里掏出一個編織袋,扔在了地上:“把你們的手機放進去。告訴你們別想耍花招”。說完晃了晃手里的槍,向編織袋努了努嘴。

等我們依次將手機放進袋子里后,除了司機和劫匪在車的前門處外,剩下的乘客都不約而同地擠在了后面。現(xiàn)在車里的人是:司機、年輕夫妻、小情侶、中年男人、圍圍裙的女人、打電話借錢的青年人、最后上車的瘦男人、劫匪和我。

車在劫匪的劫持下向著山里的方向飛奔著。每個人都耷拉著腦袋窩在座位里。除了汽車駛在公路上的聲音外,沒有人發(fā)出一點聲音。大概過了一小時,車離開了市區(qū)終于駛進了山里的公路。


我們誰也不知道這個劫匪到底想把車劫去哪里,等待我們的又是什么。“前方有落石,請注意避讓!前方有落石,請注意避讓!” 車載導航系統(tǒng)語音播報傳出了親切的女聲。我注意到公路兩側(cè)的山體下堆著一些散落的石塊,有大有小。公路上斷斷續(xù)續(xù)地也躺著一些石塊。我明顯感覺到身體隨著車的前進開始上下顛簸。

我們應(yīng)該立刻停車,我的腦海里再一次出現(xiàn)了不好的預(yù)感。“停,停車” 我壯著膽子沖著前面喊去。“小子,讓你說話了嗎”,匪徒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沖著司機命令道:“不許停,繼續(xù)開”。我急躁地指著窗外:“你自己看看,咱們碰上山體滑坡了。再不停車要出事的” 。聽了我的話,其他乘客也開始焦躁不安起來。

我話還沒說完,只見前方公路上出現(xiàn)了一塊圓形巨石。起初,就如冰山一角一樣,可隨著車越開越近,它也越來越大,很快它便整個兒顯現(xiàn)在我們面前。這塊巨石幾乎占據(jù)了公路的一半,如果是小車,興許可以從旁邊繞過去。可我們是公交車啊,以現(xiàn)在的車速,肯定是要撞上去的。

“快停車啊”,此時我也顧不上什么劫匪什么槍了,沖著前面大聲喊叫著。其他乘客有的怒吼,有的哭叫祈求。可是車停不下來了。司機用盡全力踩著剎車,車還是以全速前進著,我甚至感覺車速越來越快。匪徒也慌了,他開始搶奪司機的方向盤,向巨石的另一側(cè)猛打輪,企圖從旁邊不大的空間中穿過去。

“大家抓好扶手” 我邊提醒大家,邊壓低身體護住頭部并攥緊了前面的扶手。大家也都學著我的樣子緊緊抓住扶手,此刻我們的命全都拴在了這些扶手上。那個年輕的丈夫站了起來,面對坐在座位上的妻子,兩只手穿過妻子的身體兩側(cè),死命的握住后面椅背的扶手,將他懷孕的妻子圈在了自己身下。他雙手青筋暴露,就像兩塊鐵塊死死地焊在扶手上。

我們在劇烈的顛簸搖晃中向著死亡的深淵沖了過去。即使司機的腳此刻已經(jīng)成了彈簧,在剎車板上下彈跳也于事無補了。“啊~~~~嘭!” 我的腦袋里像開了花,轟隆一聲后便是嗡嗡的耳鳴。車子終于停了下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逐漸清醒過來。

我緩緩地抬起頭,輕輕地搖了搖腦袋。接著直起身子,將全身個遍,確認沒有受傷的地方。其他人也開始緩過勁來,在一番自我檢查后,我們每個人都完好無損。真可謂奇跡啊。前面的司機這時也跑過來,關(guān)切地問著我們有事沒事。看來他也安然無恙。真是太好了!大家死里逃生,都歡呼起來,有的人甚至喜極而泣。

等等,還少了一人。那個匪徒!經(jīng)我這么提醒,大家才注意到車上唯獨少了他,而車的前門現(xiàn)在是大開的。

司機從手套箱里找出一把手電,帶著我和借錢的小伙子下車查看,其他人留在了車上。“在這里”,順著手電筒光束的方向,我們找到了那個劫匪。他無力地躺在地上,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他的腦袋正墊在一塊堅硬的石頭上。借助昏暗的路燈和手電筒的光,我清楚地看到一股鮮血正順著劫匪的腦側(cè)留下來,他受傷了。

我們喊來了車上其他兩個男人一起將受傷的劫匪搬上了車。但移動無疑讓他更加痛苦,他大聲地喊著疼。那個瘦的可怕雙眼凹陷的男人壞心眼的狠狠掐了一下劫匪的腳踝。

我們將劫匪放在了車的地板上,其實用“扔”這個詞更為恰當。此時車上的每個人恨不得都想踹上他兩腳。但他還活著,我們心里多少有些畏懼。

“喂,你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能說話嗎” ?司機最先開了口,上去拍了拍他的臉,問他道。劫匪此時已是奄奄一息,但他還算清醒。他微弱的聲音從喉嚨里飄出來:“疼,哪兒都疼。尤其.....尤其這里” 說著他試圖舉起手,卻沒能成功。

“看來他傷的不輕,我們是不是得把他送去醫(yī)院?”? 穿圍裙的女人問道。“送什么醫(yī)院,先送警察局再說”。中年男子這時來了精神,他的語氣不容置疑。“我們還是先檢查一下車吧,看看能不能發(fā)動。” 司機終于說到了點子上。

經(jīng)過一番檢查,我們發(fā)現(xiàn)車子除了左側(cè)車燈,由于撞上了石頭已經(jīng)破碎,前面的保險杠稍微松動外,沒有太大問題。司機試著發(fā)動車子,車居然還能開。司機小心翼翼地倒車,并在眾人的指揮和他嫻熟的駕駛下,車體居然貼著巨石從旁邊的狹窄空間里蹭了過去。

太好了,終于可以回家了。當車子重新出發(fā)的時候,每個人都如獲得了新生。與車上人的喜悅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躺在地上的劫匪。他越來越不安。“別,別給我送警察局” 起初,劫匪的聲音被眾人的歡呼和相互問候淹沒了,還是那個圍著圍裙的女人最先聽到了他的話。

當聽到他的祈求后,圍圍裙的女人向他呸了一口。她細尖的聲音引了眾人的注意。她說道:“你這種人斃你十回都不多余。你們說我容易嘛,天天起早貪黑給人刷盤子,看人臉色。就連這大冬天這么冷,我都不舍得買一件厚羽絨服,圍著圍裙湊合保暖。都怪這挨千刀的,我這肯定要誤工了,要是被人開了,你說我可怎么活啊”。女人竹筒倒豆子地訴說著自己的不幸。

“大姐啊,我也不容易啊。你好歹還沒背債啊,我這可都欠了人家?guī)资f了”。許是找到知己了,借錢的小伙子也打開了話匣子。就這樣,隨著車在公路上行進,車廂里變成了訴苦大會。

“你們.... 你們聽我說” 劫匪費力地再次開口,他艱難地看向前排座位下的黑包,繼續(xù)說道:“包,我的包里....有錢”。一聽到錢,瘦男人最先沖向了黑包。他急速扯開拉鏈,露出了里面一捆捆的百元大鈔,看樣子少說也有百八十萬了。見了這么多錢,眾人面面相覷。

“這個包里..... 包里 少說也有....100萬,你們....放過我,錢...錢咱們分了!” 我聽出劫匪的語氣里有哀求,有炫耀,更有些不舍。聽了他的話,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了。

又是瘦男人最先打破了沉默,我從他望著錢的眼睛里看到了光芒。“警察找的是你吧”,他沖著地上的劫匪問道。這時大家都明白了,這個劫匪正是警察全力通緝的在逃犯。只見瘦男人慢慢蹲下來,有意無意地在劫匪的臉上晃動著那把他不知從哪撿回的獵槍。瘦男人把玩了幾下槍,又開口說道:“送你去警察局,我看當然不妥。你要是死了,我們不是能分得更多”。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們。

“別,別,兄弟。是我錯了,你們,你們饒了我。錢我不要了,你們?nèi)米摺!?劫匪這時才知道怕了。剛才還肆意拿捏別人性命的人現(xiàn)在成了任人踩在腳下的螞蟻。“要不,我們就饒了他。反正他是逃犯,諒他也不敢報警”。還是婦人之仁啊,圍圍裙的女人提議道。“他,他是不敢報警,但警察可沒閑著啊。要是哪天找著他了,我們的錢豈不是還得還回去” 中年男人接了茬兒,這個時候已經(jīng)成了“我們的錢”。

大家又是你一言我一語,熱烈討論著。我冷冷地看著這些人,他們的語氣仿佛在討論一次出游計劃或是一個久未解決的課題,完全忘了他們討論的正關(guān)乎著一個人的生死。車向著市區(qū)的方向開去,司機此時也按捺不住地插嘴道:“我們放了他,萬一他日后報復我們,把錢要回去是小,我們的命是大啊”。

聽了司機的話,原先不同意殺掉綁匪的人不說話了。瘦男人將黑包里的錢一股腦倒在了地上,老實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錢啊。每個人都如餓狼般盯著眼前的肥肉。“老子輸?shù)木猓苍撌俏肄D(zhuǎn)運的時候了” 瘦男人邊說著邊率先拿起幾捆錢,揣進了剛才放手機的編織袋里。

其他人見他拿了錢,都蜂擁上前,搶起錢來。“咱們平均分啊,誰也別想多拿。” 瘦男人又拿起幾捆,走到司機身前,將錢扔在了他旁邊。緊隨其后的是中年男子,他沉默但迅速地抓過錢,退到一邊點著錢,最后將它們?nèi)M了公文包;欠錢的小伙子則興奮地親了親手里的錢,這筆錢可是幫他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啊;懷孕的少婦捅了捅丈夫,示意他去拿錢。許是還有些不好意思,丈夫邊拿錢邊解釋道:“我們也是沒辦法,眼看孩子就要出生了。你看醫(yī)院本來是要孩子她媽留院觀察的,我們交不起錢只好連夜出來了” ;圍圍裙的女人這時也不冷了,將圍裙脫下來,仔細地將錢裹在里面并套在手上打了個死結(jié);那對兒年輕的小情侶也拿走了屬于他們的那份兒。地上只剩下了最后的幾捆錢。

瘦男人見我不肯拿錢,沖我叫道: “你以為你不拿錢就沒事了,咱們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 說完他伸出兩只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我。事情到了這里,大家都心照不宣,該是解決那個劫匪的時候了。

可是真要殺人,誰也沒這個膽量。大家都猶豫著不肯動手。等車進了城,這事兒就不好辦了。不能再拖了,瘦男人拿起獵槍一點點向劫匪靠近。我在劫匪的眼里看到了恐懼與絕望。瘦男人在劫匪臉的上方緩緩舉起了槍,槍把對向他的頭部。就在瘦男人要砸下去的一刻,我腦海里開始閃現(xiàn)一個個畫面:

11路公交車、11點的末班車、終點站在11條; 上下車的人數(shù)相同,而每次車上都是11人的時候,車才可以啟動,如果車上超過11人或不到11人,車就會因為種種原因不能發(fā)動。11個人,此時車上也是11個人,但.....要是劫匪死了,這輛車...... 想到這里我不由脫口而出:“住手......! ” 但為時已晚,瘦男人手中的槍狠狠地砸在了劫匪的頭上,一下一下。

劫匪死了,被我們殺死了。就在他閉上眼睛的那刻,車停了下來。眾人將劫匪的尸體埋在了這片荒郊野嶺。與他一起埋葬的是我們這些人共同的秘密。等大家回到車上時,卻發(fā)現(xiàn)車子打不著火了。不論司機怎么嘗試啟動,車始終一點動靜沒有。我說出了自己心中的那個想法。司機、瘦男人、圍圍裙的婦人、年輕夫婦、欠錢的小伙子、小情侶、中年男子和我,現(xiàn)在我們一共10人。

瘦男人不信邪,他罵了我一句“放屁”,推開司機自己坐上了駕駛位。但他折騰來折騰去,車子仍停留在原地,仿若一堆廢鐵。這時大家開始相信我的話了,他們不約而同地沖下車去,飛奔到掩埋劫匪的地方,又將他的尸體挖了出來抬上了車。他們以為這樣就能湊夠11個人。

可是,一切都于事無補了。

我看了看手表,現(xiàn)在已經(jīng)凌晨2點了。車外面開始飄起雪來。車里的溫度在一點點下降,再這樣待下去,還沒等有人救援呢,我們先被凍死了。可是,這里人跡罕至,又正值年末,能碰見個人才叫怪呢。

對了,手機!不知是誰提醒了一句,我們紛紛抓起了扔在地上的手機。可惜這時候大家才發(fā)現(xiàn),有的手機在之前的碰撞中摔壞了,而有的許是天氣冷的原因,開不了機了。難道又是一個巧合,手機全部失靈?我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沒辦法了,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保暖。之前被圍裙大姐脫下裹錢的圍裙也被她重新套在了身上。而錢就扔在地上。我想要是再被困上幾天,大家可能都會把錢點著取暖了。車里的溫度又下降了,成對兒的便緊緊依偎在一起,落單的則裹緊身上的衣服縮在角落里不住地打著抖。

“我就說不能殺他,你們偏不聽” 不知過了多久,圍裙大姐終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拿錢的時候可沒這么說” 瘦男人回擊道。“那還不是他說自己孩子快生了,沒錢生產(chǎn)。” 圍裙大姐又將矛頭指向年輕夫婦。“話可不能這么說,你不也喊著命苦嘛” 大肚子的妻子這時也不甘示弱了。就這樣,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相互指責開來。

“夠了” 我吼叫了一聲:“我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獲救,你們還是省省體力吧。” 聽了我的話,眾人終于閉上了嘴。時間仿佛隨著外面的冷空氣凝固在了車廂里,走得很慢很慢。這輛公交車里再一次籠罩上了絕望的陰影。車廂里的溫度更低了,再這樣下去我們真得會被凍死。

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有人已經(jīng)嘴唇發(fā)紫,牙齒打顫,出現(xiàn)昏睡現(xiàn)象。可是車外的雪卻越飄越大。我們約定輪流執(zhí)勤,每10分鐘換崗一次,執(zhí)勤的人負責叫醒下一個人,以此來保證不會睡死過去。又過了一段時間,“啊..啊... 啊......” 眾人被一聲聲大叫驚醒了。只見孕婦捂著肚子,痛苦地蜷縮在丈夫的懷里。她怕是要生了。

大家都沒經(jīng)歷過這種情況,一時間束手無策。所幸,圍裙大姐家里姐妹眾多,她年輕那會兒幫家里人接產(chǎn)過。現(xiàn)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派她上場了。男人們紛紛解開衣服鋪在地上,孕婦躺在上面等待最后的生產(chǎn)。女人幫忙接生,男人則背對著圍成一圈,將孕婦環(huán)在圈兒里,形成一座避風的人墻。

伴隨著女人生產(chǎn)時痛苦的呻吟和圍裙大姐的鼓勁,新生命終于在太陽升起第一縷光時降臨在這個世界。“哇~” 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打散了這一夜的污物,也為眾人帶來了希望。

11個人,對,是11個人。我的腦子此刻無比清醒。當司機再次發(fā)動汽車時,發(fā)動機奏響了世界上最美妙的樂章。車子重新啟動,我們獲救了。

當車再一次緩慢地行駛在公路上時,我們做出了一個決定:自首。那個瘦男人還存有僥幸,我一腳踢向他欲拿獵槍的手,并和眾人一起將他捆了個結(jié)實。在將女人和新生兒送到醫(yī)院后,我們一車人將車直接開進了警察局。

在錄完口供以及經(jīng)過一番核實后,我被最先獲準離開了警察局。出了警局后,我回想著剛才在里面的一幕。許是在這么莊重嚴肅的地方,大家除了交代了車里發(fā)生的事外,還交代出自己原先干的那些壞事。

瘦男人是個賭徒,賭博讓他妻離子散,但他還做著翻身的美夢;年輕的妻子仗著自己孕婦的身份,總是會去超市小偷小摸,貼補家用;圍裙大姐在餐廳幫工,撿到客人落在餐廳的物品便據(jù)為己有;那對兒小情侶是校園一霸,經(jīng)常欺凌同學。這次由于將同學打傷,倆人偷跑了出來;欠人錢的小伙子則是個老賴,到處欠賬不還;中年男子是個銷售,經(jīng)常私自吃回扣;至于那個司機嘛,居然在早些年撞傷人后逃逸了,現(xiàn)在卻成了公交車司機.......

我想到這里,不禁搖了搖頭,真是人心難測啊。現(xiàn)在這些人還被留在警局。警察在核對收回的贓款時,發(fā)現(xiàn)錢少了。但車載監(jiān)控忠實地還原了一切,只有我沒有收錢,所以也只有我被放了出來。

這時,我摸了摸羽絨服內(nèi)側(cè)的里兜,一捆錢正完好地藏在里面。孕婦生產(chǎn)時的一幕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我完美地避開監(jiān)控,并趁亂偷偷地將手邊的一捆錢揣進了衣兜.......

我想那些人還留在警局,許是天使覺得他們還有救吧。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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