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走進了婚禮現場,左右環望,這里的布置都是她曾經說過的,自己最為想要的樣子:架起的漫天的櫻花枝,粉色的紗幔,潔白的座椅,隨處可見的滿天星,她理想的中浪漫。
“林南,沒想到你也來了呀。”大學同學胡邵遠遠地看見林南,就招呼了起來。周圍相識他的人都順著胡邵的目光向他看去,眼里帶著探究,還有絲絲看好戲的意頭。
林南和胡邵寒暄了幾句,跟在他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又和幾位相熟的人一一打了招呼,仿佛沒有把其他人的眼光放在心上。
胡邵是個藏不住事兒的性子,這要是放在平時,早就罵罵咧咧過去,但今兒是好友的婚禮,再怎么樣也不能攪局,讓好友為難。
沒辦法,胡邵只能是拍拍林南的肩膀,說:“你別在意,等婚禮結束咱們倆兄弟去喝他個一天一夜。”
聽了這話,林南失笑。“還喝個一天一夜,你不怕你家那位讓你在搓衣板上跪個一天一夜啊!”
胡邵臉上的笑瞬間僵住了,頗為氣惱的搭上林南的肩。“我說你小子能不能別一來就揭你哥們兒我的短啊!”
林南笑笑,想要說的話還沒說出口,就來了一個人將胡邵叫走。胡邵讓林南等著他,便隨著來人離開。
周圍的空氣隨著胡邵的離開都變得安靜了下來,林南靠在座椅上,不可控制地想起了她來。
第一次見她是什么時候?應該是過了好多年了吧。
那時候和胡邵憑著一時興起創了一個創業社團,本想著這個社團理念夠新,方向夠好,肯定能夠吸引到很多社員,于是在宣傳上就沒有投入太多的資金和精力,就只是印了幾份傳單。沒想到到了社團招新那天,卻是爆了個冷門。
只是個新成立的小社團,在分配位置之時自然是沒有什么話語權,只是被分到了一個位置相對偏僻的小角落。相比于那些花樣百出的招新方式,只發傳單顯得過于低級。而最為引以為傲的社團理念,早有社團運用,而且早已發展成大社團。
看著眼前的人來來往往,自己這一小小的攤位卻是門可羅雀,心中怎能不失落。早上很快就要過去,看著攤在桌上空白的表格,我和胡邵只能相對無言。
但在后來的無數個日子,我都把這個失落的早晨當作心底最珍貴的記憶,永遠銘記,永遠懷念。
她是我們那張表上的第一個名字。
低頭填表時,她的耳尖還泛著紅,指尖也呈現出微微的粉色。她許是,還受不了我們過分熱情。
走時,她那張微紅的臉頰牽起笑意,說:“學長,再見。”
后來的某一天,我問起她那天選擇我們社團的原因,她的回答讓我哭笑不得。她說,當時看著我們兩個孤孤單單地守在哪里,挺可憐的。
許是她帶來的好運,那一天,我們又陸陸續續招到一些人。雖然到第二天社團招新結束時,我們那頁表只是填了一半,但是對于我和胡邵來說,已經是很滿足了。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拍林南,打斷了他的回憶。
林南回頭一看,是他當時社團的一個社員,白畫。
“社長,好久不見,剛剛看見你,我還以為是看錯了,沒想到真的是你。”話說完,白畫向林南遞出了酒。
林南端起桌上的酒站了起來,與她碰了碰杯,輕輕抿了一口。
“社長酒量不是挺好的嗎?怎么今天就只喝這么一小口,是不是不給我面子啊?”
面前的人明顯就是來挑釁的,估計白畫還一直嫉恨著林南。
“抱歉,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這幾年胃不好,戒酒了。”
“也是,社長這幾年發展的不錯呀,都是大老板了,誰還能灌你的酒?”
“你說笑了。”林南沒有接白畫的話,隨意說了一句結束這個話題。白畫見林南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也就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之后還見過她嗎?”白畫轉了個身,靠在和林南同一側的椅背上,斜著頭看著林南。
“見過,去年今天,我見過她。”
那是怎樣的一面呢?只是遠遠地一瞥罷了,遠遠地她出現在我的面前,遠遠地她又消失。她沒有看見我,甚至都沒往我的這個方向看上一眼,就如她當年離開一樣,沒有再向我投去目光。
和她在一起,是很多人都意料之中的事。因為她是我的第一個社員,我對她的關注比起其他社員來。在與她的相處過程之中,發現她雖然看起來比較內斂一點,但是做起事來一絲不茍,還有著不把事情完成就決不罷休的韌勁。漸漸,我從對她的照顧之心轉變為欽佩,平時做起事來也有點向她學習的意味。一來二去,誰都知道我們的關系來得更加親近。白畫和胡邵一直打趣,我自然地拉起了她的手,她沒有松開。低頭去看她時,她害羞地躲了躲,雙頰滿是暈紅。
雖然創辦這個社團的初衷是聯合社員共同創業,但是一個小社團沒有資源,沒有財力,偶爾有一個好的想法蹦出來,在當時的我們看來,也是天方夜譚。好不容易,才能夠找到向外的一些像幫影樓修圖,剪剪視頻之類的小單子。雖然只是些賣體力的活兒,但是也算是我們這個小社團向前邁出的第一步。
我想我永遠也忘不掉,社員們拿到辛苦一個月后的那點薪資時,臉上那股高興的樣兒。她當時站在我邊上,我拉了拉她的手,她抬起頭來看著我,臉上也滿是笑容。我問她高興嗎,她重重地點了點頭,毫不猶豫,滿是肯定。
那天晚上,我送她到宿舍樓下。一路上安安靜靜,只聽得到我和她的腳步聲。
走到樓下,我習慣性地摸了摸她的頭頂,看著她走進去。她如同以往一樣向前走了兩步,又突然轉過身來。在我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在我臉上輕輕留下了一吻。我還在呆站著,她已經跑離了我身邊,只剩下“再見”兩個字給我。
我伸手摸了摸臉,傻笑了。
“你后悔嗎?當初功成名就就拋棄了她,你今天真不該來。”白畫將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看向林南的眼神中充滿嘲諷和敵視。
“是不該來。”林南也將手中還沒喝兩口的酒放下,毫不避讓地看著白畫。
響起的音樂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視,婚禮要開始了。白畫看了林南一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林南在白畫走后,也就坐在了剛剛站的位置。胡邵回來時,正好看見白畫離開的身影。胡邵用眼神示意林南,想問問剛剛發生了什么,他一直知道,白畫在林南和自己的好閨蜜分手之后,一直對林南抱有敵意。
林南當然明白胡邵眼神之中包含的意思,但林南顯然沒有想要開口的意思,胡邵也就沒有開口問。胡邵往白畫的方向望了一眼,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正將懷里的小男孩遞給白畫,白畫親昵地與男孩貼了帖臉。
誰能想到,這個平時看起來最為女漢子的人,會是他們幾個人中間最先結婚還有孩子的人呢?
正想著,燈光突然暗了下來。是她喜歡的風格,淡淡的粉色。
那個穿著新郎裝束的人已經站在了臺前,西裝革履,儀表堂堂,一股子正氣。
這是她未來與之共度一生的人的樣子。林南用手撐著下顎,看著臺上的人。這樣,挺好的。
“下面,有請新娘入場。”
盡頭的門緩緩打開,一身白紗的她挽著父親的手走了進來。白紗遮住了她的臉,林南看不清她的面貌。
她應該是高興的吧,這大喜的日子,多快樂!
她挽著父親的手慢慢向前走著,走到新郎身邊,她的父親將她的手交給新郎。她偏過頭來看著新郎,她應該是在笑吧,她已經為自己的未來選擇了歸宿。
“兄弟,來,喝一杯。”胡邵端起酒杯,轉移了林南的視線。
“不了,胃疼。”
誰都看好我們的愛情,連我自己都是。
雖說小打小鬧可以增進感情,但沒有嘗過細水長流的味道,誰又能說這不好?在那個追求轟轟烈烈的年代,我們且獨享著我們的歲月靜好。或許在別人眼中,我們的感情過于平淡,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至少,我是暖的。
社團發展前前后后大概兩年的時間,總體上還是在穩步上升,比起社團剛剛成立之初,實在是不知好了有多少。但是對于我與胡邵這樣快要畢業的人來說,這樣的發展還是太慢了。我們太過于渴求干出一份成績來,但過于急功近利,往往是會走上歧路。
最初胡邵對我說這件事時,我是不同意的。但年輕的我們,又有多少人經得起功成名就的誘惑?
我們誰也沒有說,連她都沒有,就在暗地之中與老板簽了合同。簽字的時候,我的手都在顫抖,我害怕事情敗露,但我更渴望成功。
他們都以為我是接了個大項目,她也是,看著她的笑顏,我感覺一切都值。
我帶著社員沒日沒夜忙活了一個多月,總算是交了項目。老板很是爽快,交完項目的那一天就匯了錢款。
那天晚上,我們在KTV了開了一個大包間,縱情歡笑。在拼酒拼到一半時,我發現身旁的她卻是消失了身影。我從包間中尋了出來,看見她一個人趴在角落的窗臺。我走過去,將她攬在懷里。
她沒有說話,乖順地靠在我的身上。
酒意上頭,我說了一大堆胡話:我要在這里買一個大房子,給她一個家;創立一個公司,自己當老板,她就是我的老板娘;我們還會有一個調皮的兒子,乖巧的女兒,以后一定是我當嚴父,她是慈母。我們,會有未來。
我說完,她從我的懷里出來,看著我。
“林南。”
“嗯?”
“還要騙著我嗎?你知道你做的項目是什么嗎?”
我瞬間慌了,頭腦也立刻清醒了起來。
“你……你知道了?”
“你知不知道那個營銷組織實際上就跟傳銷沒什么兩樣,你騙著大家去為他們設計軟件,還為他們引流,你知不知道會害多少人?你知不知道萬一出了什么事,我們所有人都是幫兇!”
“如果他們不貪圖小便宜就不會上當,是他們自己讓自己陷進去。我們,只是生意人。”
我抓著她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為自己辯解。她卻突然冷笑了下,我的心顫了顫。
“生意人就要不擇手段嗎?生意人就唯利是圖嗎?林南,我們不是一路人。”
她說完這句話,撥開了我抓住她肩膀的手。
“我們不適合在一起,再見了,林南。”
她走了,只留下這句話。胡邵出來尋我們,卻只有我一個人呆站在那兒。胡邵問我,她去哪兒,我沒有答。
一夜,枯坐到天明。我以為,她會將這件事宣揚出去。我不敢出去,害怕他們用厭惡的眼神看著我。直到一個社員打來電話,我才知道她什么也沒有說。
瞬間,我來了精神。我以為我和她還有機會,興奮地跑到她樓下,她沒有來,來的是白畫。
白畫伸手就給了我一巴掌,指責我見利忘情,拋棄了她的姐妹。
原來,她連白畫也沒有說。那一剎那,我明白了,那是她給我的最后一絲情意。
臺下突然爆發出一陣掌聲,林南恍然也鼓了鼓掌。
“我愿意。”她說的,對未來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