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海梟雄》04 懲治“杜魯門”
今晚要去整治杜魯門。劉明竹在惴惴不安中還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白天陪二姐,除了睡覺一直啄磨夜里的行動有無破綻。他心里明白,打死杜魯門容易,難的是逃避公安人員的偵察。傍晚去大姐家,和小外甥親熱了一陣。要知道,一旦出事,就很難再同親人近距離接觸了。七點不到返回體工隊。
晚八點多鐘,江濤領著劉明竹來到一樓醫務室,對看樓的值班大夫說:“大夫,用一下體溫計,他好像在發燒。”當劉明竹夾上體溫計后,江濤對大夫說:“您看我這么瘦,都是胃不好的原因,有山楂丸嗎?”
“沒有,哪有像你們那樣的,把山楂丸當山楂吃。”
“哎呀,我的大爺,給我一盒這輩子忘不了你。”江濤邊說邊從大夫坐的椅子旁擠過,闖進了里間。
“喂,喂,那是無菌區,不能隨便進去!”大夫追進屋。
江濤賴著不走,沒辦法,大夫拿出一盒山楂丸給了他。
外屋,劉明竹迅速把體溫計拿出,在無水銀那頭,用指甲輕彈幾下,看了看又放回腋下。這是他們裝病慣用的伎倆。
大夫把江濤趕出來,看過體溫計。“三十八度,是有些發燒。”大夫自言自語說完,開張處方,拿上幾樣藥,打發他們走了。年輕人感冒發燒無大礙,等他們離去,還是做了醫務值班記錄。
回到寢室,劉明竹“發燒”臥床。熄燈前不斷有同學來探望。
十點三十分,整裝完畢,劉明竹順繩而下,騎上準備好的自行車直奔交通樓。來到樓頂,看馮虎如約在那里就放下心。
“回來沒有?”
“還沒回來。”
“你幾點來的?看準了嗎?”
“我在這都有三個鐘頭了,不讓我騎自行車,晚了又沒公共汽車,辦點破事沒有相信我的時候。”
“閉嘴,不相信你能讓你來嗎,繼續盯著。”劉明竹說完蹲在墻后組裝獵槍,塞進經改裝過的兩顆子彈。
將近十二點,他們看到杜魯門回來了。一看那屋的燈關掉,馮虎就著急了:“咱們下去吧,早干完早利索。”
“看著吧,要等一點過后才能下去,早了被下夜班人看到就麻煩了。”劉明竹又反復叮嚀虎了巴嘰的表弟:“只能敲門不能喊,一定用電筒從廚房窗戶往里照,防止杜魯門從門竄出,整個計劃就泡湯了。”
劉明竹已經看過好幾次,杜魯門住的那小樓不大,前后各有一條胡同,小樓兩側都有與前后胡同相連的狹窄過道。唯一擔心的是怕杜魯門從窗戶跳出來再折回樓那邊的胡同,但這種可能性不大,因這樓是外樓梯,露天的,有馮虎在那邊敲門,既然不敢從門沖出,折回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熬過后夜一點,劉明竹和馮虎來到杜魯門住的樓東邊的胡同,劉明竹按事先看好的三處地方,用細繩將三支手電筒打斜吊好。一支吊在前后房串連的電線上,另兩支吊在胡同兩側棚子的檐下,三支手電筒距地面高度一米左右,相距在二米范圍內。搞好后,將三只手電筒撳亮,往西走到杜魯門住處窗下棚子前,回頭朝東邊吊手電筒處看:在陣陣微風吹動下,手電筒的光束在幅度不大地晃動,真象有人拿著電筒堵在那里似的。劉明竹從馮虎手中接過獵槍,悄聲說:“看我走到西頭,你就上樓,一定按我說的做!”說完,拍了拍馮虎的肩頭,轉身向西去了。
馮虎看表哥到西頭隱入黑暗中,掏出成四十五度角交叉綁在一起的兩支電筒,從樓西側橫道穿過,打開兩支手電,上樓梯來到杜魯門住的房門外。他先用手電筒往里照,廚房的馬窗與室內的過道可清楚看到。這是劉明竹反復囑咐的,怕先敲門,屋里人從廚房窗子往外看。接著,用空著那個只手在包鐵皮的門上不輕不重地敲幾下,稍隔幾秒,又加勁敲幾下,用電筒又晃了幾下,抬腳踢了幾下門。準備再踢的時候,聽到樓前發出很大的聲音,熄滅電筒,直奔東邊的樓梯口跑去。
劉明竹蹲在南北走向胡同棚檐下的黑影里,正對著自東向西的胡同,調整好姿勢,扳開獵槍撞針。寂靜的夜空,猛然聽到敲門聲,他的心隨著敲門聲咚咚狂跳!用屁股緊緊抵住墻,竭力鎮定自己,平端起槍。先聽到輕輕的開窗聲,緊接著“咕咚”一聲,有人跳到棚子上。隨即,一個人影向這邊狂奔而來。隨著奔跑人靠近,槍口慢慢上昂,始終對準那張臉,進入預定射程,扣動板機。砰!奔跑中的人一震,在慣性作用下向前跨了兩步,雙手捧臉撲倒在地。
槍口還在指向倒地之人頭部,沒一會,倒地的人動了動,是在用手摸臉。這時,劉明竹已看到馮虎彎腰向這跑來,他看倒地的人似乎也知有人向這跑來,用手支地擰身轉頭看,隨后又把頭轉回一些,好像是側耳聽什么。從這些細小動作判斷:肯定是眼睛看不到了。
馮虎在露天的樓梯道沒跑出幾步,便聽到槍響。他更快地跑下樓梯,到吊手電筒的地方,拽下拴活扣的細繩,將手電筒全收入背兜里,然后向西跑去。在離被劉明竹打倒在地的那人十幾米時,他看到那個人坐著好像在看他。順手掏出準備好的菜刀,沖到近前,一聲“操你媽”之后,一刀砍在那人的腳脖處。他舉刀還要砍——!
劉明竹沒料到馮虎突然掏出菜刀砍人,而且還發出罵人聲。他扔下槍竄過去,怕馮虎再砍,更怕他說出露痕跡的話,一手抓住揚刀的手,一手捂住馮虎的嘴,抬腳踢了那人一下說:“這是你給我幾刀的代價。”說完拉著馮虎便走,他在說話時故意改變了聲音。
杜小偉很警覺,頭一次的敲門聲一響,他就醒了,并迅速穿上衣褲。房間同外門呈直通式,他見過道墻上通過廚房窗照進來的電筒光不止一束,門是不能走走了。輕輕打開窗戶,嗖,跳到樓下三米來遠外的棚子上,順勢一個橫滾翻落在地上。看東頭有幾人打著手電筒往這來,撒腿向沒人的西頭跑。接近胡同頭,突然,黑暗中竄出一條火蛇撲在臉上,覺得雙目同時被撞擊,痛如刀割。
這一擊一摔讓他迷暈過去,稍即,劇痛讓他大腦清醒,捂著臉的手上是血還是水?聽到東邊有人朝這邊跑,本能地支起身向后看:溱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只好用耳細聽。來人到得身邊,“喀哧”一刀砍在他腳脖處。又有人過來,看來今天是真栽了。沒想到的是,再沒人動他了,都走了。不過,罵他和踢他一腳的人說話都聽清了。
他試探著摸摸被砍的傷口,口子不太大,多深沒敢探,只感到冒出的血都是熱的,忙脫下襯衫,緊緊地勒在膝關節下止血,騰出手來摸眼睛,完了,兩只眼球已塌陷,出于絕望,情不自禁地喊起來:“來人呀——!救命呀——!
深更半夜誰敢出來管這種事。
不能坐這等死,杜小偉萬般無奈之下,手扶著墻用一條腿站起,咬牙邁步,咕咚摔倒,僅靠一條腿側身爬出胡同……
劉明竹同馮虎在胡同繞幾彎,跳進旁邊的樹新小學校院里,快速拆解開獵槍,裝入袋子,按計劃好的路線回到體工隊宿舍。劉明竹攀上自己的宿舍,江濤把繩子扔下樓,由馮虎把所有相關的物品帶走,劉明竹上床蒙上被子繼續感冒發燒。
江濤下樓去找大夫,聽到江濤同大夫上樓來了,劉明竹把熱毛巾從額頭拿開,塞入貼墻的褥下。
江濤摸著劉明竹前額說:“大夫,你來摸摸,怎么燒得這么厲害。”
大夫摸了一下說:“哦,是燒的厲害,量下體溫。”
等劉明竹夾上體溫計,江濤遞給大夫一根香煙,劃著火柴給大夫點煙時小聲說:“你出來一下。”
站在門外走廊上,江濤神神叨叨地對大夫說:
“你說,他得的是傷寒病嗎?”
“別瞎說,哪來的傷寒病。”
“他爸可是得傷寒病死的。”
“什么時候?”
“他兩歲的時候,不會遺傳吧”。
“吃你的山楂丸吧,再給我來支煙。”
寢室內,劉明竹拿出體溫計彈了彈,又彈兩下,夾了回去。
發燒三十九度六。大夫給打了兩支安痛定便下樓了。
杜小偉很快被路人發現,派出所民警先到。隨后,東陽公安分局的刑警也趕到,先把受傷者送進醫院,留下幾名刑警沿傷者爬動的痕跡來到案發現場。不用挨家去問,很多人出來打聽出了什么事。刑警們了解到,很多人都聽到敲門聲,人的跑動聲,還有一聲槍響和有人喊救命,但誰都沒看到人影。刑警們還察看了跳出人的窗戶,了解這間房屋的主人是誰,都沒找到有太大價值的線索。
刑警來到醫院,聽大夫介紹傷情:右腳踝關節處的前韌帶被砍斷,面部有三十幾處被三毫米大小的鉛粒擊中,深入皮膚近一厘米,兩只眼球射入好幾顆鉛粒,必須摘除,人在手術中。
早六點不到,江濤又上老叔家“睡覺”。八點過了,按事先約定時間馮虎還沒來,左等一小時過去,右等一小時過去,急得江濤如熱鍋里的螞蟻,直想給劉明竹打電話。近中午馮虎才來,他接過裝獵槍散件的袋子,趕快拿出擦拭干凈,組裝完畢放回原處。把臟布、機油收好后,招呼馮虎離開。聽到廚房有響聲,進去看,馮虎在那吃上了,還把一個清蒸豬肉罐頭打開了。
“老人家,別吃啦,趕緊走吧。”
“誰他媽的餓了有飯不吃,傻冒呀。”
江濤太了解他了,這是除劉明竹誰也擺弄不了的癩皮纏。看擱板上還有兩盒魚罐頭和一個清蒸豬肉罐頭,拿起一個草偏的筐裝上,遞給馮虎說:“別吃了,這些都給你,行不?”
馮虎嘴里嚼著飯,順手把沒吃完的罐頭裝進筐,伸手拿下架子上一掛香蕉也裝進去筐,又指著墻邊的一塑料桶豆油說:“你叔家不缺這個,可憐可憐窮人吧。”也不管江濤同意不,拎起就往外走。
江濤簡單地收拾一下,出了廚房,看馮虎蹲在門斗那,盯著旁邊鐵絲籠里的兩只雞,伸手去拉他,幾下都沒拉動,問道:“你是看中籠子?還是想要那兩只雞蛋?”
“都相中了,籠子回家養兔子,小雞拿家殺吃肉。”
“快拿去!沒見過你這么賴皮的人。”
江濤鎖好外屋門,再看馮虎又跑葡萄架下連吃帶摘往筐里裝,忙過去說:“還不快走,葡萄還沒熟酸的不能吃,一會回來人,什么你都不拿不走了。”說完拎起筐往外走。“嘎巴”一聲響,回頭看,馮虎把葡萄支架上的桿子掰斷一根。“哎呀,你咋還拆起葡萄架來啦!”上前牽著這頭“犟驢”出了院子。鎖好院門,想同馮虎交待幾句,可他已經騎上自行車跑了,橫在后貨架上的木桿分別擔著筐和雞籠子,油桶放在中間,真是滿載而歸呀。
江濤返回體工隊宿舍,剛上到四樓,看自己寢室前有很多人圍在那里,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這么快就出事了?
“你跑哪去了?”解文俊劈頭問江濤。
“我回趟家呀,啥事你們都來了?”
“你快看竹子病啥樣了,中午我們才知道,大夫剛看完,發燒四十度零五,連口水都沒人送,太不夠朋友了。”
江濤滿臉疑惑,伸手在打吊瓶的劉明竹額頭摸了一下,“怎么這么熱,咋搞的——!”
劉明竹真的病了。由于連續幾天睡不好覺,內心積郁,精神高度緊張導致內分泌失調免疫力下降,加上昨夜里的活動。北方的天氣,后半夜是很涼的,返回時,他在環城路上馱著馮虎沒命般蹬自行車,出身大汗而受風寒,真發起了不肯退去的高燒。
一直到中午,刑警們才開始詢問吃了很多止痛藥,臉上都是傷,眼部包上繃帶的受害人。
“你姓什么,叫什么?”
“嗯——杜小偉”。
“杜小偉?”刑警們又仔細看了看他說:“還叫杜魯門吧?”看杜小偉不出聲,等于默認了,他們又問:“誰把你打成這樣?”
“ 不知道,我根本沒看到人。”
“打你的人有幾個?”
“估計不少于十個。”
“連人都沒看到你又怎么知道不少于十個人?”
“我在屋里時,外面有人用手敲門,有人用腳踹,至少有兩人用電筒往里照,這就有三、四個人了。我跳出窗戶,看到東邊有四、五個人打著手電,我才往西跑,堵在西頭的人打了我一槍,這些人加在一起足有十來個。”
“你提供一下線索,可能是誰干的?”
“我想不出來誰有這么大的膽。”
“還吹呢,近來你同誰打過架或傷過誰?”
杜小偉沉默不語,突然想到踢他那個人說的話,被自己用刀扎過的人,用刀砍過的人都不少,都算“給了幾刀”。究竟是誰呢。
刑警又說:“你知道嗎,你的雙眼已瞎,腳也要落殘疾,難道你不希望查出傷害你的人?怎么不說話,過去你打傷過誰,打過多少架已沒追究的必要,判你一百年也找不到收你的監獄,還是說吧”。
杜小偉此時精神已崩潰,慢慢地講了這幾年刀扎或刀砍過的人,當然多為他認為有可能把他弄成這樣的人。還特別對刑警說他被打一槍、砍一刀后,一個人踢他一腳說的話。最后講了最近發生的同體工隊的劉明竹打過一架,但隱去了砸別人家的那一段。
刑警回局里匯報研究后,開始分頭排查。
二名刑警來體工隊找到負責人,講了需要排查的情況:主要查明劉明竹昨天夜里的情況,還有同他關系較近人的情況,看昨天夜里有多少人外出。隊里負責人帶刑警來到體工隊宿舍的值班室,了解昨晚值宿情況。結果,九點半大門落鎖后,再沒人外出,只有幾名因事外出回來晚了的人,都在頭半夜,劉明竹肯定沒出去。
刑警問,“怎么能證明每個人夜間是否在寢室過夜。”
負責人說:“我們這里每晚九點前值班的人都要查寢。”
刑警們剛要再問什么,值班室又進來兩人,負責人指著其中一人說:“這位是劉明竹的教練,具體情況可以問他。”把教練介紹給刑警們后,一刑警同教練握手說:“您好,請問昨天夜里劉明是否在寢室,有無外出?”
教練道:“雖然昨天我不值班,但是劉明竹外出的可能性不大,從昨天他就病了,現在還在發高燒,我們正準備送他去醫院。這不,過來打電話找車,順便通知他家里人。”
在教練旁邊的那人正好是昨夜值班的大夫,他接著說:“昨天晚上我給他量的體溫又開了藥,半夜后上樓給他打的針,那時他發燒近四十度,我去拿值班紀錄和處方給你們看。”
刑警看了處方和值班紀錄,商量一下,讓他們先去看病,等人都去醫院,刑警上樓來到四〇一寢室。仔細察看,從墻上貼的那些畫可以看出住這間寢室的人的心態:應屬很單純型的。很多物品都是半大孩子玩的物品,在翻動中找到一份大學錄取通知書,這使刑警們更難相信此案與劉明竹有關聯。那時,剛恢復高考三年,大專院校的門檻很高,誰家出個大學生都很榮耀的。刑警們搖搖頭,決定還是去醫院同劉明竹正面接觸一下,順便徹底了解他同杜小偉打架一事。
在醫院做完血檢、尿常規化驗,劉明竹躺在觀察室病床上,剛掛上吊瓶,解文俊把二姐接來了。
二姐站在病床前,看到只一天不見的弟弟,嘴唇干裂發白,人瘦了一圈,一張娃娃臉,一付憔悴像,這是怎么了?看著弟弟的眼睛,姐姐知道,他心底一定深藏著極大的痛苦。她慢慢捋著他的頭發,好一會,幾乎貼在弟弟耳朵上問:“告訴姐姐,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承受著巨大心理壓力是很痛苦的,見到姐姐后心里有些釋然,眼睛里有淚光閃爍,但劉明竹還是對姐姐搖搖頭。
刑警來到醫院,從劉明竹姐姐那里了解到除體育場打架外的全部情況。看到她頭上還沒好利索的傷和還沒有消腫的鼻子,刑警們氣得直咬牙:把一個女人打成這樣,還把人家給砸了,弄得人家班都不敢上。一定要把所有參與的人,全部抓捕歸案。
刑警又把劉明竹所述的全部過程作了筆錄。
在劉明竹這邊的排查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有大夫和同寢室住的江濤作證,在案發當夜劉明竹在病中,沒出過寢室門。所以,劉明竹在此案中有因果關系,但無作案時間。
另外,此案后來成為積案的主要原因還是受杜小偉所述被傷害過程中情節的誤導。排查被杜小偉給過幾刀的人太多,牽出的連案就更多了。實際上,很多積案隨時間的推移,有的會自動浮出的。再有,就是杜小偉本人也是血債累累,犯有大量前科,不少人認為他是罪有應得。
僥幸逃脫罪責,劉明竹去上了他的師范大學。此事,二姐也從馮虎那摳著些實底,害怕以后再出事,從此把弟弟看得更緊了。杜小偉一事在劉明竹內心形成極大的陰影,甚至一度讓他不能安心學習。
光陰似箭,轉眼之間四年的大學生活就過去了,文憑到手后并沒有服從分配去當教師。江濤通過父母的關系,把劉明竹弄進他所在的單位--省物資局計劃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