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披著細密柔軟的春雨,帶著后院桃花胭脂般的粉紅,田野旁油菜花甜蜜似的清香,還有三爸家院前榆錢翡翠般的嫩綠,我踏上了返回西安的高鐵。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回鄉(xiāng)祭祖
? ? ? ? 每年清明我都要回趟家鄉(xiāng),祭奠祖先。其實于我而言就是給爺爺上墳燒紙,因為在我的記憶中爺爺是最有溫度的祖先,他曾經(jīng)在我的生活中留下歡聲笑語,也曾走過門前的小路去送我上學,并不是石碑上一個個冰冷的不曾謀面的名字。爺爺是一個勤勞、樸實的關(guān)中老農(nóng)民,黝黑的皮膚,深邃的眼睛,一年四季基本都是留著光頭!偶爾頭發(fā)長長了,我會摸摸他的頭發(fā),戲謔地說:“這個老頭的頭發(fā)長了哦!”爺爺只是不說話,瞇起眼睛,露出憨厚、慈祥的微笑。奶奶看見了,瞪著眼睛呵斥我說:“你看看,沒大沒小!”我偷偷得吐個舌頭,慢慢地,我習慣用“這個老頭”來稱呼爺爺,奶奶聽了也是笑笑,沒有再呵斥過我。
? ? ? ? ? 爺爺在我考上大學那年生病去世了,享年七十七歲,記得查出爺爺?shù)昧税┌Y的時候,我連續(xù)問了幾遍,因為實在不愿意相信,但是看著爺爺越來越瘦的身體,我知道他是終究要離開的。記得他從醫(yī)院回家修養(yǎng),醫(yī)生已經(jīng)說了讓準備后事,但是家里人并沒有向爺爺說明他的病情,就說是慢慢就好了,記得他最后那段日子里,我沒事了會坐在爺爺床前跟他說話,他非常配合治療,恨病吃藥,他跟我說過段時間他就好了,他還想到地里轉(zhuǎn)轉(zhuǎn),還想著到地里干活,還想著……他一直抱著生的希望,但是疾病沒有給他機會。
? ? ? ? ? ?他去世的前段時間爸爸一直晚上守著爺爺,爸爸睡在炕上,爺爺睡在房子中間的一個單人鋼絲床上,有天下午我去看爺爺,跟他聊天,爺爺告訴我,晚上的時候他有時候渾身發(fā)燙就像是大火在燒一樣,這個時候他就用一雙手緊緊地抓著鋼絲床的床頭,冰冰的會舒服一點,有時候又突然覺得很冷,恨不得蓋十床被子,冷熱交替特別難受,晚上睡不著,但是他覺得爸爸白天在干活,不忍心叫醒爸爸,而且他也知道爸爸醒來也沒有作用,所有的病痛都要自己承受,告訴別人也是徒增煩惱,自己要忍著,他覺得自己可以戰(zhàn)勝病魔!爺爺在病床上時,思想意識一直很清晰,他的兒子、女兒、媳婦、孫子、孫女都很好,只是在難受的時候會罵奶奶,奶奶也就當是沒有聽見,任由他去,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在別人面前爺爺一直是一個值得尊重的長輩,但是他也有難受、痛苦的時候,他不能責怪任何人,此刻他選了一個最親密、最信任的人,在她的面前他放下所有的面具,像個孩子一樣發(fā)泄自己的壞情緒。
? ? ? ? ? 還記得爺爺去世前時,我高考的通知書已經(jīng)接到了,他聽到了很高興,覺得我比別人考得好,她們都考的地方都在外地,雖然說都是本科,但是他就一廂情愿地認為我能考到西安,就是比他們都好,可能在“那個老頭”的心里,他覺得西安是他所知道的好地方,其他的地方他也沒聽過,而且他孫女肯定要比別人考地好,是不是很可愛?
? ? ? ? ?最終他還是沒有熬過那個暑假,記得那天中午回家就去看爺爺,他跟往常一樣,沒有什么異樣,還聊了幾句,但是那天明顯地意識不太好了,知道是我去了,也問了哥哥,還叫了大姑的名字,然后指著門說:“把門開開!”我看了看說門開著呢!后來回想起這件事情,奶奶說可能是要走了,讓我們給他開門呢!
? ? ? ? 一會兒的時間,家里來了很多人,說是爺爺不行了,我看見他還跟原來一樣像睡著了似得躺在小小的鋼絲床上,沒有人傷心痛哭,大家都在忙著找東西,我蹲在鋼絲床旁邊看著“那個老頭”,我摸了摸他的頭,發(fā)現(xiàn)頭發(fā)長出來了一些,有硬硬的茬。奶奶說爺爺?shù)念^發(fā)太長了,不能讓這樣走,應(yīng)該給剃個頭,又說人已經(jīng)咽氣了,怕別人覺得晦氣,最后四爺爺家的姑父給爺爺來剃頭,因為是自己人也沒有什么忌諱的,我一直在旁邊扶著爺爺?shù)念^,他還是有溫度的,溫溫的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我摸著他的臉,來回撫摸著,心里想著“這個老頭,睡著了吧!”姑父剃頭的時候一不小心,爺爺耳背處破了一點,鮮血立即流出來了,趕緊擦了一下,你看看,“那個老頭”是不是睡著了?我當時沒有覺得任何可怕的,因為他就是平時的爺爺!
? ? ? ? ?后來等爺爺被人們穿上壽衣,放進冰棺,我就再不敢看了,等到入殮的那一天,爺爺被他們從冰棺里面抬出來,很多人都圍在前面,我下意識地在后退,因為穿上壽衣的“那個老頭”似乎不是爺爺了,好陌生,臉色發(fā)青,渾身冰涼,我不敢看,只是躲在后面,任憑他人擠到前面看“那個老頭”最后一眼,但是我卻沒有勇氣沖到前面去看,我怕看到爺爺“難看”的樣子我會很害怕,從此都記住了這個樣子,我沒有上前,但時間卻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眼看著他在我面前被裝進了狹小的木頭盒子。
? ? ? ? ? 從此我沒有機會再看見“那個老頭”,只是在夢里他還經(jīng)常以不同的形式出現(xiàn),有時候是六十多歲身強體壯的時,記得那時候爺爺養(yǎng)牛,總是一個人就能背得起一大籃子的青草;有時候是生病時骨瘦如柴的樣子,面黃肌瘦,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有時候竟然變成了一個小孩,欣欣向榮,仿佛重生。每年的清明節(jié)前我?guī)缀醵紩粢姟澳莻€老頭”,總是拐彎抹角地從我要東西,去年是要一副對聯(lián),今年是要一副桃木的手鐲,反正是各種各樣奇怪的要求。對聯(lián)去年寫了燒去了,今年的桃木手鐲,據(jù)說鬼是怕桃木的,也不敢亂燒,給燒去了紙錢,想必自己也能購買吧!
? ? ? ? ? 雖然“那個老頭”已經(jīng)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但是他卻永遠活在親人們的心里,我們?nèi)タ赐膲炡#皇菫榱藢Ψ剑嗟氖菫榱俗约海覀冊?jīng)經(jīng)歷過的歲月,正好有某人的存在,他與她和她們共同編織了我們曾經(jīng)的歲月,曾經(jīng)的記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