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3日
柳絮因風稱才女
臨難護幼是奇人
謝道蘊是謝安的侄女,嫁給大書法家王義之的二兒子王凝之,是古代有名的才女之一。
當她還是在少女的時候,有一天,下起鵝毛大雪,謝家人圍坐室中,飲酒賞雪。望著窗外雪花紛紛揚揚,一片銀妝素裹,謝安很高買,欣然地問子侄們說:“大雪紛紛何所似?”侄兒謝朗想了一會兒應答道:“撒鹽空中差可擬。”用白鹽撤在空中比喻下雪,倒也說得多少有點像。謝安捻著胡子,沒出聲,看上去并不欣賞。謝道蘊接口笑道:“未若柳絮因風起。”“好,好個柳絮因風起呀!”謝安高興極了。【晉書· 列傳第六十六:凝之妻謝氏,字道韞,安西將軍奕之女也。聰識有才辯。叔父安嘗問:“《毛詩》何句最佳?”道韞稱:“吉甫作頌,穆如清風。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安謂有雅人深致。又嘗內集,俄而雪驟下,安曰:“何所似也?”安兄子朗曰:“散鹽空中差可擬。”道韞曰:“未若柳絮因風起。”安大悅】
從此之后,謝道蘊就以“詠絮之才”留名后世。
兄長謝玄是東晉名將,在淝水打敗苻堅的有名人物。年輕時喜歡舞弄槍棒,結交武人,卻不愛學習經典和文學、說起話來很粗俗。謝道蘊看不慣,為什么不把自己練得文武雙全呢?便不客氣地問他:“哥哥,你整天忙忙碌碌,躲著書籍走,是事情太忙,還是天賦太差害怕書本呢?”把謝玄問得面紅耳赤,他從此改變了態度,也常常跟書本打交道了。【晉書· 列傳第六十六:嘗譏玄學植不進,曰:“為塵務經心,為天分有限邪?”】
謝道蘊嫁給王凝之以后,日子過得并不舒心,因為丈夫不是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王凝之受到父親的影響,也擅長書法,但天賦不高,跟父親固然不可同日而語,就是和老弟王獻之相較,也不免黯淡無光。后人所景仰的大書法家“二王”,是指王義之和王獻之父子、沒有王凝之的分。他最關心“天師道”,信得入迷,整天畫符念咒、叩頭跪拜,像個老道士。才華出眾而又爛漫瀟灑的謝道蘊,怎會滿意?礙于封建貴族的禮法規范,只好跟丈夫勉強湊合罷了。
小叔王獻之倒是活躍得多,常跟朋友賓客清談老、莊,互相辯論,爭執不讓。
一天,他碰到對手,爭去爭來,沒話說了,憋得心里發慌,恐怕只有認輸。當時的社會風氣,清談時理屈辭窮,不只成為笑柄,還要影響聲譽的。
嫂子在室內聽得很清楚,叫侍女端著托盤,送點心給客人,順手遞給小叔一張條子,獻之看罷,笑著告訴客人:“剛才我們談的問題,我嫂子倒有些疑問,要向先生請教呢。”
話沒說完,侍女已把廳上的幃簾拉攏,隔成內外兩層,謝道蘊坐在里面,先向客人致意,再接過王獻之的話題,侃侃而談,反復申述,把道理一層一層地說得明白清晰,然后問道:“不知先生有何見教,我在洗耳恭聽哩。”
客人早已聽得入迷,被謝道蘊的言辭和道理傾服了,陶醉在穆穆清風之中,哪里還記得什么辯論和“見教”。告辭后,逢人就夸:“我所碰到的人,謝道蘊是最有才華的,她是個女子,就尤其了不起啊!”【晉書·列傳第六十六:凝之弟獻之嘗與賓客談議,詞理將屈,道韞遣婢白獻之曰:“欲為小郎解圍。”乃施青綾步鄣自蔽,申獻之前議,客不能屈】
公元399年冬天,孫恩的起義部隊打到會稽(今紹興),他們對豪門貴族毫不客氣。【399.10孫恩因民心騷動,自海島帥其黨殺上虞令,遂攻會稽。】會稽內史(相當于太守)王凝之,信奉天師道,不組織兵力防御,整天在天師像面前叩頭祝告,祈求保佑。部屬急了,請他調動軍隊,他卻悠悠忽忽,好像胸有成竹:“我已請示天師,借給我鬼兵鬼卒,把各個關津要路都堵死了,孫恩有什么可怕的?”【399.10會稽內史王凝之,羲之之子也,世奉天師道,不出兵,亦不設備,日于道室稽顙跪咒。官屬請出兵討恩,凝之曰:“我已請大道,借鬼兵守諸津要,各數萬,賊不足憂也。”】
不久、起義軍把會稽包圍住,王凝之才慌慌張張地開城逃走,被孫恩抓住殺了。【399.10及恩漸近,乃聽出兵,恩已至郡下。甲寅,恩陷會稽,凝之出走,恩執而殺之,并其諸子。】
謝道蘊得知丈夫被殺,十分鎮定,舉動仍像平日一般,叫侍婢抬著轎子,提著柳葉刀,泰然自若地從正門出來。起義軍蜂擁而上,她連砍數人,終因氣力不濟,當了俘虜。【399.10凝之妻謝道蘊,弈之女也,聞寇至,舉措自若,命婢肩輿,抽刀出門,手殺數人,乃被執。】
她的外孫劉濤,是個幼童,一起被抓到孫恩面前。兵士拿著刀子在孩子頸上晃去晃來。謝道蘊正色制止:“我的丈夫當內史,有罪只歸王家人,跟別人有什么關系?何況是個小孩子!要殺還是先殺我吧!”【晉書·列傳第六十六:及遭孫恩之難,舉厝自若,既聞夫及諸子已為賊所害,方命婢肩輿抽刃出門。亂兵稍至,手殺數人,乃被虜。其外孫劉濤時年數歲,賊又欲害之,道韞曰:“事在王門,何關他族!必其如此,寧先見殺。”恩雖毒虐,為之改容,乃不害濤。】
孫恩聽了,很受震動,對這位外祖母不由得產生了尊敬之情。
他以前也聽說過謝道蘊的才名,這次相見,不想還是位敢作敢為、義正辭嚴的奇女子,便下令釋放她。
謝道蘊從此住在家里,閉門謝客。新上任的太守劉柳,親自登門求見。她也聽說劉太守是位才德高尚的人,請到客廳,坐在榻上;女主人穿著孝服,端坐在幃帳中,先談家庭的變故,淚水滿面;再和太守應酬,文質彬彬,辭情高雅,思路流暢清晰,議論生風。【晉書· 列傳第六十六:自爾嫠居會稽,家中莫不嚴肅。太守劉柳聞其名,請與談議。道韞素知柳名,亦不自阻,乃簪髻素褥坐于帳中,柳束脩整帶造于別榻。道韞風韻高邁,敘致清雅,先及家事,慷慨流漣,徐酬問旨,詞理無滯。】
劉柳后來逢人就夸:“我一生沒有見過這般人才!看她的風度,聽她的言談,使人從內心敬佩。”【柳退而嘆曰:“實頃所未見,瞻察言氣,使人心形俱服。”】
謝道蘊也很佩服劉柳:“自從親朋調謝之后,第一回遇到這般人物,他的議論談吐,讓人心胸開闊,實在難得!”【道韞亦云:“親從凋亡,始遇此士,聽其所問,殊開人胸府。”】
張玄的妹妹也是名聲很高的才女,嫁給江東豪族顧家作兒媳。
張玄認為妹妹和謝道蘊恰好是一對奇女子。正巧有位尼姑濟尼,到過顧家,有人問到她對兩位女子的印象。她說:“王夫人風度高雅、神態瀟灑,有山中隱士的氣質;顧家兒媳風神娟秀,心境純凈,是大家閨秀中的佼佼人物。”【《世說新語》“王夫人神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有閨房之秀。”】尼姑的評價,倒也相當切實。不過,她只看到謝道蘊家居閑靜的一面;孫恩的品評,才能代表她的全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