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年以后,當看著毫無征兆的大雨在地上歡脫蹦噠的時候,我才明白原來那個給我撐傘、愿意陪我淋雨的人已經走了很久很久了。
故事的開頭總是毫無新意,故事的結局卻千千萬萬。我和狐貍先生也是在毫無新意的開頭里遇見了對方,卻終究敵不過歲月的遷徙和有緣無分的天意,在故事的結局里,各自安好,天涯相忘。
席慕蓉說過“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但我遇見狐貍先生的時候,卻是我最狼狽不堪的時期。很多年過去之后,我再想,如果當初我沒有那么自卑,他也沒有那么優秀,最后的最后,結局是不是會更美好呢?
和狐貍先生認識,是在高一安排座位的時候。那個時候剛剛從鄉下初中升入省重點高中的我,帶著濃濃的自卑和不安,當然還有跟同班同學相比,毫不起眼的成績,座位只能選在倒數第一排。很久之后的今天,我才發現當年的選座位可能是我高中生涯里最幸運的一件事情了,但是當年我卻從未那么想過。
當時狐貍先生坐在我前面一排(倒數第二排),位置是他自己選的,并不是他成績不好,是因為他覺得在后排方便他上課睡覺、說話和搞其他的。說實在的,當時在班里,應該很多男生都很嫉妒狐貍先生這樣的同學,腦袋聰明、興趣廣泛、情商又高、喜歡打打鬧鬧、不僅長相好而且家里還有錢,每天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卻常常輕而易舉考得很好。因為成績好,老師很喜歡他;因為情商高,男女生同學也愿意跟他打成一片。所以,即使在那個高手如云的省重點,狐貍先生也很快就脫穎而出。所以,三年高中下來,給他送情書的女孩子真的不計其數。
而我卻恰恰相反,因為來自鄉下初中,即使曾經成績再好,到了省重點,也就顯得平平淡淡了。但是我又是個超級要強的女孩,見不得自己突然就變得平庸的事實,于是每天都壓著一口氣在拼命的“死學”!但是,有時候,成績這個東西并不是那么如人意,即使是死學,數學依舊爛得讓人無法直視。大概在我第十五次把簡單的數學考成“不及格”之后,我終于鼓起勇氣跟狐貍先生說了平生第一句話“你可不可以教我做一下這道題呀?”
我依舊清晰得記得當時狐貍先生嘴里在嚼一顆口香糖,在聽到我的問題之后,先是把口香糖吐在一張紙上包起來,然后開始很認真地給我講題。說真的,那是我第一次和他說話,他卻一點也沒有見外,那道題很簡單,他卻沒有半點忽悠我的成分,實實在在地給我講了近二十分鐘,最后確定我懂了之后,他才把包口香糖的紙扔掉。那也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受到了在那個高手如云的班級里,非常誠摯的尊重。
那次之后,我只要遇到不懂的題,便去請教狐貍先生,他總是二話不說就耐心的給我講解。漸漸地,我和他開始熟悉,也漸漸地,我們開始無話不談。
當然,他的耐心不僅僅是對于我,而是對來請教問題的每一個同學。而且,在那個時候我就發現,由于狐貍先生的優秀,班上總是有好幾個女生會在下課的時候圍著他的桌子打轉。他們的話題大多跟當時時髦的東西相關,我一般插不上話,也不想插話,因為那個時候我只是一門心思的想要證明自己并不是個平庸的人。
和狐貍先生熟悉起來之后,才發現狐貍先生是個超級大毒舌和超級潔癖狂。雖然他待人真誠又不失禮貌,但是他總是能一針見血地指出很多問題;而且他的衣服,無論冬夏都不能穿超過兩天。要知道,那個時候大家都在住宿,尤其是男生宿舍的衛生,更是無法直視,然而狐貍先生卻保持著三年如一日的干凈。
其實我一直是那種要強又神經很大條的女生,很多事情都不會在意,卻又常常執著于自己認定的東西。
到了高二,我和狐貍先生已經特別熟悉了,我也漸漸變回了原來那個神經大條又愛笑的自己。那個時候,狐貍先生已經變成班上公認的“男神”。(即使那個時候還沒有男神一說)
雖然他在很多人看來都是男神一枚,但是我卻常常覺得他是個“男神經”,當然,他也常常覺得我是個女神經。
高二的時候,我們都選擇了理科,我的成績也漸漸變得如初中一般開始出類拔萃。狐貍先生卻三年如一日的保持著愛玩卻成績好(令人羨慕嫉妒恨)的本性。
那個時候,我們倆已經開始可以隨意在對方面前開玩笑了。由于我來自農村,平時沒事就得給家里干活,所以一年四季都曬得很黑,而且高一的暑假,為了省事,我剪了一個非常短的頭發(可能僅次于狐貍先生)。那個時候的我,愛美意識還不明顯,而且神經大條的我,從來沒覺得短發和黝黑的皮膚有什么不好。
記得那個暑假我剛返校,就被狐貍先生狠狠地嘲笑了半日,然后他一臉鄙視地搓著我的頭發說“碳碳,以后你的名字就叫碳碳了!”
而且,他還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大聲地喊出他給我取的綽號。忍無可忍的我,硬是追著他繞著學校的森林學園跑了三圈。最后讓他躲進了男廁所,還能聽見他在里面肆無忌憚的大笑。
當然,只要一有機會,我也會毫不留情地取笑回來。同年寒假的時候,狐貍先生去了一趟海南,回來也曬成了橄欖色,所以我毫不猶豫地開始叫他“煤球”。那個時候,他會夾著我脖子說,“碳碳,你這種刁民是不能與煤球大爺我相提并論的。”然后還會特別自豪地甩一甩自己的頭發。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我們,真的純粹到沒有瑕疵,年華美好得令歲月嫉妒。
因為狐貍先生一直很優秀,所以喜歡他的女同學大有人在。不知道為什么,我卻從未想過把狐貍先生當做暗戀的對象。也許,那個時候的我依舊自卑,自卑到連偷偷喜歡狐貍先生都不敢。而且,我一直覺得狐貍先生和我,可能會是永遠的哥們兒,而只有唐姑娘那樣的女神(長得好而且成績好)才能入狐貍先生的法眼。因為那個時候,狐貍先生損起我來,毫不留情,卻對唐姑娘不僅有求必應而且十分禮貌客氣。但是我卻絲毫不會嫉妒狐貍先生對唐姑娘好,大抵我是從心里覺得只有唐姑娘才能配得上他。
轉眼間就到了高考,時間的分割線也就將我們的青春劃開了距離。高考前一個星期,不堪壓力的我突然發起高燒,連續輸液吃藥,終于退燒,卻整個人處于混沌狀態,而且臉也由于吃藥的副反應腫了一大圈。當時狐貍先生還想跟我開玩笑,讓我放輕松,于是跑過來戳我的臉說“碳碳,你這幾天吃得很好嘛,臉都胖了一圈。”而我壓根無心搭理他,一心想著即將來臨的高考,只是氣呼呼地推開他的手。可能他也覺得尷尬,便訕訕地離開。直到我們開始收拾東西離開教室的時候(因為高考前一天學校要清場),我才發現我的數學試卷上放著一顆大大的真知棒,旁邊還有狐貍先生干勁有力的鋼筆字“碳碳好好加油!”我不太能記得真知棒最后我有沒有吃,只是那一刻我覺得很感動。
現實永遠不是小說,所以也就不會存在所謂的奇跡。毫不意外,我高考考砸了,只能上一所普通的重點大學;也同樣地,毫不意外,狐貍先生的高考分數讓他輕松就被國內一所排名前十的高校錄取。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高一的那個起點,一直清高又要強的我變得很自卑,也很傷心。于是我沒有參加班級的畢業聚會,而是直接去了外省的一個親戚家度假,就連錄取通知書,我都是讓自己的閨蜜給我領的。在此之后,狐貍先生聯系過我一次,我卻假裝視而不見。獅子座的人,也驕傲如他,沒有我的音訊之后,他也不再主動聯系我。
上了大學之后,我才慢慢從原來的自卑里走出來。而一直要強的我,開始參加學校的各種社團和組織,并且憑著自己原本農家孩子的吃苦耐心,學習成績也一路遙遙領先。拿獎學金、當學生會主席、發表演講。。。所有的一切,都讓我開始慢慢成為人群里的焦點,我也越來越自信。
直到大二,我才敢和狐貍先生聯系,同樣也恢復了和其他同學的通訊。這個時候我才知道,狐貍先生和唐姑娘去了同一座城市上大學。那個時候,我還打趣地跟狐貍先生說“恭喜你了,終于快美夢成真了!”那一次的祝福,我也是真心實意。而狐貍先生顯然不知道我在恭喜他什么,他只是隔著電腦屏幕問我,要不要明信片。按照我和他多年的關系,我當然是說要了。
大二開始,我用獎學金的錢開始去一些我曾經夢想的地方旅行,其中一個目的地就是西藏。我記得狐貍先生當時告訴我說,他想和我一起去。后來臨近出發的時候,他母親突發疾病,他只好回家,而且他還專門向我道歉。一直把他當成好哥們的我,當然欣然不會在意他的缺席,也不會為此失落。那一次,我和其他的人一同踏上了西藏之旅,那個我向往的地方,在我親眼見到之后,仍舊令我很感動。
兩年之后,我順利被保送去一個可以和狐貍先生本科學校匹敵的大學讀研深造,而生性向往自由的狐貍先生,早早就找好了工作。
在我畢業之際,狐貍先生突然告訴我,要來我的城市進行畢業旅行。那是我時隔四年之后,第一次再見他。
我依舊把他當成我的好哥們,也盡心盡力地帶他到我的城市玩耍,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是真的要來我的城市畢業旅行,因為我一直覺得我上大學的城市很適合旅游。所以,直到最后一天,他說他要帶我看電影,我也沒有任何非分之想,我依稀記得當時的對話。
“碳碳,電影票好便宜,我就一不小心買了兩張,你要不要來呀?”
“切,你不是很有錢嗎,那么便宜你為什么不多買兩張,我室友也想去!”
迫于我不要臉的壓力,他只好又買了兩張電影票。最后的結果就是,我們四個人在電影院一起看電影。那個時候我就覺得電影里面的狐貍和我的狐貍先生在某些地方驚人的相似,于是我一出電影院就開始喊他老狐貍。他卻一直對我翻白眼,我以為是他不喜歡這個稱呼,卻從沒想過他是真的在生氣。
最后的那天,我去機場送他,在機場咖啡廳等待的時候。狐貍先生突然表情又賤又鄙視的跟我說“碳碳,你這么大年紀還沒有嫁出去,要不要跟小爺我試一試呀?”
當時我想都沒想,就覺得他在開玩笑。所以毫不猶豫的說“我才不要呢,姐姐我喜歡小白臉,你已經黑了。”說著我還拿手戳了戳他的臉(狐貍先生在海濱城市上大學,所以曬得很黑)可能他也沒想到我會那么回答,愣了幾秒。
不過驕傲如他,瞬間就把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這種話也不會再說第二遍。
然后他揪了揪我的臉說“碳碳,你真好意思說我黑,拿鏡子照照你自己吧。”
“哼哼,本姑娘白著呢!”接著又是兩個人毫無止境的斗嘴。
最后的最后,他在過安檢的時候,突然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后在我耳邊跟我說“碳碳,你一直都像個傻子,什么都不懂!”莫名其妙的話,讓我又對他拳打腳踢了一陣。
接下來著,我們開始了各自的新生活。忙碌的研究生階段,讓我無暇顧及太多,直到有一天,狐貍先生突然告訴我,他們一家要移民去澳大利亞。有那么一刻,我突然想問他,可不可以留下來?但是卻發現自己沒有立場,于是我變的假心假意地恭喜他,還叫他給我代購。就在我們倆不知所云講了很多之后,他深深嘆了一口氣,說了一年前同樣的話“碳碳,你還是什么都不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