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情人節,應該要談一談應景的話題,好好地為情人們營造一個告白的氛圍。
呵呵,我就是要談一個特別不應景的話題——失戀,以及一個特別不招人喜愛的人——賈瑞。
賈瑞是曹雪芹《紅樓夢》中的一個小角色。他是早年喪父喪母的孤兒,他是與寶玉同輩卻完全不同命運的賈府子孫。他是聽話的乖孩子,卻屢次被祖父責罵;他是癡情癡心的呆子,卻死于情與欲。
他隨口一句“死也要來”,竟一語成讖。
愛上不該愛的人,因欲而亡,但他死了都要愛,哪怕不能相愛。
這一天,蓉兒與那薔哥又來尋他。此時,他已臥病在床,上咳下溺。臘盡春回,藥到卻不能病除。這二人是自己的侄子,該來看看生病的叔叔,然而,他倆手中各自拿著張欠契,赫赫寫著五十兩,卻分明是來討債的。
祖父管教甚嚴,又對他期望甚重,怎能讓他老人家得知真相呢?且不說別的,就是看到這欠契上寫著“賭錢輸了”幾個字,祖父怕是都要氣得半死,更何況那不能說的真相呢?嘆息之余,他唯有找個理由支開旁人,放下“叔叔”的身份,求情告饒,讓他二人再寬限幾日。好說歹說,二人方同意暫緩幾日,極不情愿的離開了。
是了,正是那一晚,祖父終于安歇,他溜出家門,進到賈府,在屋檐下焦急的等待,一個黑影終于映入眼簾。那黑影于他而言是電,是光,是雷,是火,他只有撲上去的執念,根本沒有其它選擇。
他自小被祖父管教嚴格,只能潛心讀書。更是教導他:“女人是老虎,可怕的很”。然而,他每每于書中見到“顏如玉”之類的描寫,都遐想連篇,只恨不能生一雙翅膀,飛出屋子,去看一看這“老虎”究竟是何面貌。然而,別說世間女子,連見一見書中女子都要偷偷摸摸,好不難過。
直到那次,祖父竟帶他入賈府,他第一次見到了她。才發現,這“老虎”不但不可怕,還可愛的要緊。她是那樣光鮮亮麗,不同凡物。他從未見過如此令人過目不忘的女子,周圍的女子與之相較,簡直暗淡無光,不可一看。
那女子身量苗條,妙音如鈴,粉面含春,眉目含情,他簡直看呆了。“這樣一個妙人,若是嫁與我為妻,當是何等幸事。”那一整天,他的腦海中都只有這一個念頭,直到晚上回家,才回過神來,想起不知誰說的話:“那是璉二爺的媳婦,學名王熙鳳,人稱‘鳳姐’。”“熙鳳,好個名字!光彩如她,和悅如她,高貴如她。”他暗自嘆道,轉而又起忿忿之意,“怎就嫁給了他?我與那賈璉也是同輩之人,怎就沒有他這般好福氣!”
此后的每一個閑暇時光,他都與心中的鳳姐相會;每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他都將她攬入夢中;每遇到一個與榮府有點瓜葛的人,他也要仔細聽聽有沒有她的消息。他對她的想法,很齷齪,也很直接。
直到那天下午,他終于有機會再入寧國府去參加賈赦的壽宴,見到心中的女神。“這不是緣分是什么?”他心中冒出這天真的想法,再無法忘卻,便溜出宴席,鬼使神差地跟在她身后。只見她從蓉哥媳婦房中出來后,垂首不語,蓮步輕移,煞是好看。
他不知自己如何與她搭上了腔,也不知自己在她面前表現如何,只記得她夸自己“聰明和氣”,還邀自己常去家里坐坐,更要命地是,她離開時,分明放慢了腳步。那不是對自己有意,是什么呢?他瞬間就覺得自己被射中了要害,生出一種“至死不渝”的癡念。
從此以后,一日又一日在她房前徘徊,只為再見一面;一次又一次向丫鬟詢問她是否回來,只為打探一點她的消息。他已將自己與她置入愛情的漩渦中,不問結果,只求一晌貪歡。
然而,終于見了面,大膽約了她。在廊下等她,卻徹夜不到,換來的是一夜寒風苦雨。
橫下心來,再約一次。他在檐下苦等了那么久,她終于來了,怎能再放她走呢?他只能如狼似虎的撲上去,只當自己俘獲了貪戀已久的小羊,誰知那人竟是石頭心腸的蛇蝎,將自己纏得緊緊的,至死方休。
原來那黑影根本不是朝思暮想的她,而是賈蓉與賈薔兩個侄子。美色沒能得到,反被二人拿住了把柄,以賭輸為由寫下欠契。更是被澆了一身屎尿糞水,不敢喊出聲,只能偷溜回家,騙人說失足掉入了糞坑。這才真的是有苦不能說,有淚不能流。
既便如此,可他就是沒有辦法不愛她。
即便是明白了她故意戲耍她,即便知曉了她對自己從無愛意,即便被兩個侄兒索命般討債,即便如今臥病在床,沒個人形。他還是想著她。
人人都笑他癡傻呆兒,不自量力,“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像他這樣的出身,這樣的長相,根本就不該對那女子心存幻想。且不說他與她乃弟嫂之倫理關系,單就他的出身,也不該念著她。
他是沒落之人,雖頂著“賈”姓,卻是個喪父喪母,無依無靠之人。祖父賈代儒輩分極高,也不過是在賈府義學中教授學生罷了。
而她,王家女兒,人中之風,如魚得水,哪里會與他有半分糾葛。
但她是他的初戀,怎么能恨的起來,更何況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如夢如幻,如影如泡,賈瑞不可能得到鳳姐的愛,他的欲望也不會被滿足。更可悲的是,他最后情欲的釋放都只能在風月寶鑒中。那到底是滿足了呢?還是沒有滿足呢?
最后呢?他沒辦法回頭,陰司之鬼拿著鎖鏈來套他。他不是像秦鐘一般求人家放一放自己,而是還想拿那面能滿足他赤裸裸之情欲的鏡子。那他到底是放下了,還是沒有放下呢?
到死,他還是沒有辦法不去想她,沒有辦法不去愛她。
文字 | 常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