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零諳
2002年2月22日 星期五 雨
如果你問我為什么會覺得奶奶好，我想還有一個原因是，她愛我所愛的一切。
這是年后的第一場雨，從早上開始，小雨便淅淅瀝瀝地下著，十幾個時辰從未停歇，本來新年積攢的好心情也隨著這小雨漸漸落在了泥土中。
萬物始春發，東風漸解凍。即便是這樣，它只要一刻不回來，我就一刻也不能安心。
它，是我養的小貓咪。
我愛它。
奶奶和我一樣愛它。
大約二年級的時候，母親帶著我和奶奶來到山背面的一戶人家，我和我的小貓咪便在此結緣。
因為它的加入，我的生活更加豐富，我還給它起了一個有趣的名字——“妹妹”。
妹妹其實是男生，但是從外形上看，我覺得它像極了女生，尤其是腦袋上一排整齊的黑色紋路，像極了女生額前的劉海，看它那么可愛，我就忍不住給它取了這樣的名字。
雖然年后萬物復蘇，氣溫有了絲絲回升，但是陰雨天氣仍然給星河村添了些許冷徹骨的濕寒。門外陰雨連綿不斷，屋里的我心急如焚，早上開始便沒有見過妹妹，吃過午飯依然沒有它的蹤影。
我在一間又一間屋子翻找、呼喚，站在門口對著屋前的院子大喊它的名字——妹妹。
在我的呼喊聲中，天空起風了，雨越下越密，可是它仍然無蹤無影。
見天氣越來越惡劣，奶奶也有些著急了，她跟著我一起站在門口，將手掌抬到嘴邊做喇叭，對著院子大聲呼喚——貓兒咪咪。
——貓兒咪咪
——妹妹
——貓兒咪咪
——妹妹
下雨聲，我和奶奶的呼喚聲，讓這場雨變得異常聒噪。
＊＊＊
吃過晚飯，天已經黑的一塌糊涂，雨雖然小了些，卻從未停止，黑夜中薄薄的雨霧貫徹天空，這個夜晚更加神秘。
妹妹已經失蹤一天了。
隨著時間的拉長，我的焦慮感也逐漸上升，平時吃完飯看電視的心情已然沒有，喚了一天妹妹卻毫無結果，讓我的心也覺得更加疲憊，而我現在卻什么都不能做，就連出去找它都不知道方向。于是，我只好搬個小板凳坐在門口，看著小雨發著呆，仔細盯住小院四面八方各個入口。
奶奶洗完碗，也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在我旁邊，她知道我在等它。
“不要著急，它自己會回來的。”奶奶拍拍我的肩膀，而我注意到她的眼神卻沒有離開過漆黑的院子。我握緊她的手，才發現她的掌心里都是汗水。
她一定和我一樣焦慮。
“你還記得嗎？有一次也是下雨，大半天都沒見著它的影子，晚上睡覺的時候她就回來了。”奶奶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還有上次，它一夜都沒回來。第二天早上就鉆進你的被窩了。”
七點。
八點。
九點。
漆黑的夜里，雨瀟瀟，霧蒙蒙。奶奶就這樣一次又一次跟我舉些以往妹妹回家的例子，我知道她希望我不要那么擔心。它會回來的。
深夜，躺在床上的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它是不是在外面被野獸欺負了。
它是不是被什么東西纏住了。
都說貓怕水，它會不會被淋死了。
它會不會有什么意外。
閉上眼，我的大腦就開始自行腦補關于妹妹各種可能會發生的不幸。
不知什么時候起，屋外的風更大了，呼呼的風聲刮過耳朵，送來一陣陣寒冷和恐懼。
伴隨著風聲，一顆顆珍珠般的雨點橐橐而來，落在屋頂的瓦片上，滴滴嗒嗒……滴滴嗒嗒。
雨點的節奏將我拉回了過去，想象著和妹妹的點點滴滴，自從它的加入，仿佛童年才有了樂趣。某一刻，我突然覺得它對我特別重要。
驟雨傾盆而至，雨水順著屋檐嘩啦啦地瀉下，院子里一片噼啦啪啦的聲響，這些聲音拉扯著我的每一根神經。
我立刻拉開電燈，想去看看妹妹回來了沒有。就在我開門的一瞬間，腳下響起一聲“喵……”
那聲音，像是久別的重逢，又像是經歷過生離死別后的激動。
“妹妹，你終于回來了。”我一把抱起妹妹，全然沒有顧到它身上的雨水濺濕了我的睡衣，它手腳上的泥土也在我腿上留下了印子。
它冒雨回家，滿身狼狽的樣子惹我心疼，不知道它回來的這一路應該有多艱辛，看它的樣子像是跟惡魔決斗了一番，好在它現在安全地回到了我身邊。
我想，也許它在決斗的時候跟我想見到它的心情是一樣的。
它一定經歷了一個可怕的夜晚。
當我仍然沉浸在再次見到妹妹的激動心情中時，奶奶已經起身拿了一條毛巾遞給我。
初春夾雜著雨水的夜晚是冰冷的，恐是和我一樣擔心妹妹，奶奶起身的時候著急地連外套都沒有穿。深夜微弱的燈光下，奶奶一身單薄的秋衣顯得身形更加瘦小，而我發現地面上她小小的身影在微微顫抖。
“快給它擦擦水。”
我半含著眼淚接過毛巾，給妹妹從頭擦拭雨水。
“您快去睡覺吧，冷。”我不敢轉過去正面跟她說，怕她發現了我眼里的淚。
我知道這世界上跟我一樣愛它的可能也就只有奶奶了，雖然媽媽也很寵愛它，但是有時候它跳上桌子或者打爛杯子的時候，媽媽還是很生氣。
我努力把眼淚咽進去，繼續給妹妹擦“頭發”，而它就像一個孩子，乖乖地站在那里，不動也不叫，靜靜等待著我將它的毛發擦干。
我小心翼翼地撥動著它的每一寸毛發，細心地檢查它身上有沒有傷口，每撥動一簇毛發前我都有些緊張，而擦干之后我也會長舒一口氣。好在，它身上除了有幾處毛發粘著了泥土外，沒有任何傷口。
貓都會在激動的時候發出像呼嚕一樣的聲音，連續不斷。在我給它擦拭的時候，它一直發出這種聲音，還不時用它的小腦袋蹭我的手。
我知道，這是它感激我和愛我的方式。
“吃飯了。”霎時，奶奶已經準備好了妹妹的食物遞到它面前。
我知道，這是奶奶愛我和妹妹的方式。
屋外的雨漸漸小了，夜越來越深，我們的愛越來越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