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看到關于她的視頻前,我看到了她的文字,被震撼到。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這是14年她在網路上爆紅的一首詩。
“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無非是
兩具肉體碰撞的力,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
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讓我們誤以為生命被重新打開
大半個中國,什么都在發生:火山在噴,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關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槍口的麋鹿和丹頂鶴
我是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
我是把無數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
我是無數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
當然我也會被一些蝴蝶帶入歧途
把一些贊美當成春天
把一個和橫店類似的村莊當成故鄉
而它們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英文譯文)
I Crossed Half of China to Sleep with You
Actually, sex is the same
on top or bottom. It’s just
the force of collision between two bodies,
the forcing open of a flower,
the flower-faked spring we confused
for life opening once more.
Everything is happening across China:
Volcanoes are erupting
Rivers drying
Political prisoners and refugees ignored
Deers and cranes held at gun point.
I had to brave through bullets to sleep with you
I had to press innumerable nights into one dawn to sleep with you
Innumerable I’s running to one I to sleep with you
Of course sometimes the butterflies will lead me astray
Praise confused for spring
A Hengdian-like town for home
Yet these
are all the more reasons I must sleep with you.
從未讀到這樣的詩歌,能把現實的塵埃和詩歌的靈動斑駁相映的。這背后到底是什么樣的靈魂才能有這樣的血肉模糊愛恨交織悲觀的憧憬。
余秀華
因出生時倒產、缺氧而造成腦癱,其行動不便,說起話來口齒不清。高中畢業后,余秀華賦閑在家。19歲嫁人,夫妻沒有共同語言,三次離婚未果,后來給丈夫買房離婚。那年她已經39了。
關于生活的茍且,現實的不堪,我們都可以在她的詩歌里面看到理解得更深刻。
“《我養的狗,叫小巫》
我跛出院子的時候,它跟著
我們走過菜園,走過田埂,
向北,去外婆家
我跌倒在田溝里,它搖著尾巴
我伸手過去,它把我手上的血舔干凈
他喝醉了酒,他說在北京有一個女人
比我好看。
沒有活路的時候,他們就去跳舞
他喜歡跳舞的女人
喜歡看她們的屁股搖來搖去
他說,她們會叫床,聲音好聽。
不像我一聲不吭
還總是蒙著臉
我一聲不吭地吃飯
喊“小巫,小巫”把一些肉塊丟給它
它搖著尾巴,快樂地叫著
他揪著我的頭發,把我往墻上磕的時候
小巫不停地搖著尾巴
對于一個不怕疼的人,他無能為力
我們走到了外婆屋后
才想起,她已經死去多年
這首給到一種忽遠忽近的距離,甚至像電影鏡頭一樣的。而詩歌像電影語言一樣,象征性敘事,敘事中表達。
我一直想她恨這個世界嗎?她恨她前夫嗎?可能她都不想,因為詩歌里面的愛恨來自個體,從來都不局限于此。
為什么要愛恨要在一起,因為從來沒有恨過,哪里來的愛。沒有痛苦哪來的詩人,或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是另外一種境界。
我們不問愛恨,因為社會和世界并沒有理解女人。而且本來就不打算去理解女人。我們不問道德,因為有自由才是對我們最大的道德。
看完關于她的紀錄片《搖搖晃晃的人間》,我其實是不能釋懷的,鏡頭辜負了我對余秀華的義無反顧的忠貞,我情愿相信所有人對她的認識,都是淺顯的,淺到我覺得我不應該去看任何電影,任何評論來影響我對她的判斷,我寧愿安靜讀地她的詩。不要辯駁了,她的身體和身份,是早早就與她綁在一起的,誰都拿不掉。
我開始信任我的平凡,我的世俗
和一文不值
我把一個句子放在山后長長的斜坡上
讓葉子蓋滿它的身體
可是我不知道
哪一片葉子的淚光
會得到整個秋天的原諒
有充沛的情感,敏感,能駕馭一定文字,就是詩人。但是這電影毀了這詩歌,因為回到了現世。
現實是詩歌的土,但不是詩的根。人是生活的奴,而不是世界的主。
余秀華作為鉻鐵,展示了生命的掙扎,如蝴蝶般振翅過,如飛蛾般撲過火,足已。
一棵草有怎樣的綠,就有怎樣的荒......
我們都是個體,都是那花那草。
送上三毛的《如果有來生》共勉:
“
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
站成永恒。沒有悲歡的姿勢,
一半在塵土里安詳,
一半在風里飛揚;
一半灑落蔭涼,
一半沐浴陽光。
非常沉默、非常驕傲。
從不依靠、從不尋找。
如果有來生,要化成一陣風,
一瞬間也能成為永恒。
沒有善感的情懷,沒有多情的眼睛。
一半在雨里灑脫,
一半在春光里旅行;
寂寞了,孤自去遠行,
把淡淡的思念統帶走,
從不思念、從不愛戀。
如果有來生,要做一只鳥,
飛越永恒,沒有迷途的苦惱。
東方有火紅的希望,
南方有溫暖的巢床,
向西逐退殘陽,向北喚醒芬芳。
如果有來生,
希望每次相遇,
都能化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