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說出學姐擁有一顆泥巴之心的時候,我眉頭緊皺。滿臉坑坑洼洼的大夫翹著二郎腿,邊摳鼻屎邊在電腦前面玩掃雷,似乎是在告訴我們泥巴心沒救了你們該干嘛干嘛去吧別煩我。學姐則在一旁低著頭玩手機,裝作不在乎的樣子,但我能夠感覺得到她的玻璃心已經碎了,不對,是泥巴心,她的泥巴心在哭泣,因為她有一顆泥巴心。盡管我們都不知道它究竟是個什么玩意。
“泥巴心……人類的心不都是玻璃制成的么?這是一種婦科常見病吧?它是可以治好的是么!”我帶著祈求的眼神看著醫生,希望他能說些能夠安撫我們的話。“……泥巴嘛你知道的……就是水啊土啊攪拌到一起,然后揉啊揉啊捏啊捏啊啊啊啊啊啊……”大夫支支吾吾的回應我,手中的鼠標也亂了陣腳,頻繁炸雷。我再不能控制自己,抓起桌上的報告單一把塞進他的嘴里,使勁的塞,使勁的塞。
事情并不應該是這樣發展的。學姐這次來醫院只是進行一下身孕檢查而已,為何要做心電圖?發現沒有心跳后要死皮賴臉的給做活檢,為啥診斷結果出來了又突然放棄繼續治療了???就算沒有先例,也不能不管不問??!“學姐不要太在意,即便你的心臟真的是泥巴組成的,那它也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泥巴,最晶瑩剔透的泥巴!”我緊握學姐的手,勸她去往下一家醫院再檢查一下?!八懔耍瓦@樣吧。沒懷孕就好,其他的無所謂。”學姐脫開我的手,喝一口奶茶,繼續刪炮炮上的男朋友。
聽到她平靜的說這句話,我反而更加擔心起來。學姐是個性格開朗的女漢子,調戲男人是她成年后最大的嗜好。她從不會這樣大批量的刪除掉那些曖昧對象,我知道這代表著什么,她會變得保守內斂,少言寡語,不再嚷嚷著減肥和吃好吃的。隨著泥巴心的擴散,她的全身將逐漸泥巴化,然后成為全是玻璃人的社會中第一個泥巴人。她將背負著他人的歧視和嘲諷,過著艱苦的孤獨生活。
我捂住臉撐在咖啡桌上,我不想讓學姐看到我為她愁苦的表情,另一只手繼續在網上查泥巴心的相關信息。雖然醫療網絡不承認有泥巴心的存在,不,整個世界范圍內的權威都不承認這個世界有泥巴心的存在,所以沒有人愿意接觸這個話題,也不愿意和我們談這個話題。不過我還是通過渠道得到消息,得知在東區下水道里住著一個叫泥巴博士的怪人物,據說自泥巴博士發現自己有泥巴之心之后,便躲在下水道被廢棄的監控室中進行大量的科學研究,希望能夠在生物領域上有所突破。
我和學姐順著臭水溝往深處前進,在陰森之氣環繞和老鼠叫聲的指引下,我們摸索到一扇鐵門,嘎吱吱打開后里面豁然狹小腥臭起來,在走廊的第二間屋子才有點蠟燭的光影。穿過埋了吧汰的走廊,我們捂著鼻子終于見到了泥巴博士,他是個帶著墨鏡的長鼻子老頭,身材有發展成高地矮人的趨勢。博士露著嘴里的的大黃牙笑嘻嘻的將一瓶藥劑倒進了煮滿奇怪食材的鍋子里,只聽鍋子一聲振動,在上方嘭的冒出一朵蘑菇云煙。
“人類的玻璃之心能通過折射太陽之光來提煉人類的生命之源。可泥巴無法折射陽光,也沒有任何可以驅動的其他能源,我很懷疑,很絕望,沒有辦法很好的融入人類社會。我整天的埋怨上帝為何要對我開這么大的一個玩笑,后來我醒悟了,我勵志于探索泥巴心的源頭,拋妻棄子,開始了下水道的生活。不管怎樣,我現在很快樂,有所追求,并且還找到了和我同樣有著泥巴心的人們。哈哈我很欣慰?。 蹦喟筒┦吭谙嗷ソ榻B的時候說起了自己難以忘懷的往事,這種事情我真不想發生在學姐的身上。
學姐一直想走,這地方沒信號啊手機上不了網,我強拽著她再等等,看看博士有沒有什么好的辦法。泥巴博士告訴我們他得先給學姐做個身體檢查,然后才能確定治療方案。他激動的從埋了吧汰的工具箱里拿出了電動鋸和手術刀,還有鉗子和鑷子等一些不常見的小工具擺在臺子上。泥巴博士把剛才做好的湯遞給我,讓我給學姐喝下去,止痛用的。我將信將疑的將碗送到學姐的嘴前,但怎么也無法驅動自己的身體去進行下一步,我的內心對這碗湯和這場檢查充滿了質疑,如果事實是泥巴博士是個瘋子,要把學姐的泥巴心取出來做研究那怎么辦?學姐會死掉的。如果學姐死掉了,那我怎么辦?
我想了想,扔掉碗,拉著學姐往出走。從后廚房拿鹽水出來的泥巴博士似乎被我們的違約行為所激怒了,他手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多出一把手槍,對著學姐的腦袋“嘭”就是一槍。啪嚓一聲,學姐拿手機擋住了子彈,手機屏幕被打碎了,顯示不出來影像。學姐終于再也不能淡定了,長久以來被壓抑的心情在瞬間爆發。她飛身晃到泥巴博士身前,精準的對準他腦袋磕了一下。頓時博士的腦袋出現了個大窟窿,那一塊腦殼簡直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隨即腦里組織才爆發式的向出噴張,竄了幾米高,噴一墻的血液腦漿。博士傾身倒地,再無氣息。
從博士的衣服里我們找到了幾頁已經泛黃褪色的信封,竟然是一個叫“泥巴之心”的神秘組織的來信!里面裝有一封信。信里主要內容是集齊十二顆泥巴心則造物主便會降臨,人類的下一個泥巴心紀元也將隨之而來!所以希望所有的泥巴心聯合起來,去往一個叫“那個地方”匯合迎接造物主,而泥巴之心的幾個創始人將替造物主來同統御個世界。
第二天清晨,學姐到我家來和我告別。她一身素服,背著不大不小的旅行包。手拿著木劍和木杖。學姐略微羞澀的將木杖遞過來放在我眼前,問我要不要跟她離開這里,一起去尋找“那個地方”,集齊十二顆泥巴心后再召喚出造物主,那個該死的家伙一定有能夠恢復心臟的方法。我愣在門口半天,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學姐從哪弄的刀劍棍棒?博士的資料明明只是網絡上的段子手瞎編的,學姐瘋了嗎?就算是真的,世界那么大,去哪找“那個地方”,那個地方究竟是哪個地方?!跟你走,我爸媽怎么辦,工作怎么辦?我又看到了隔壁正在院子里撒尿的鄰居,他正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和學姐。天啊!今天晚上我一定要找個時機用錘子敲碎他!不然明天周圍的人都會對我們指指點點了,我和我的家人都會為此而感到羞恥,再沒有臉面抬起頭做人了!
“我,我從沒出過這個城市……。”我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那根木棒和學姐的漂亮秀白的手指,心中依舊是一片空白?!班拧瓫]關系,我去試試看?!睂W姐失望的收回木杖,然后帶上面罩,離開了。我則呆呆的看著她的背影,再等我一會兒,學姐,我還沒做出決定,再讓我想一下,再給我一些時間,我就要想明白了,我就要走出來了。但幾個小時過后,我依舊沒踏出家門口一步。
自那之后的三年,我都沒再見過學姐。有的時候我也會后悔,后悔當初沒有在門口接下那根木杖,跟她一起去冒險。異于常人的行為怎樣,歷經艱險又怎樣!去尋找那個地方,收集全所有的泥巴之心,然后召喚出造物主,并把他干掉。這對我來說是無法想象的事情,我無法承受,也從不能承認。造物主么,泥巴心么,學姐么,這都是不存在的,都是我的幻覺,我只要守護好自己的玻璃心不被別人敲碎就好了,每天上班敲敲玻璃,挺好的。然后在某天早晨,我一如既往的端著一塊玻璃邊吃邊走向地鐵。突然,一股異樣的感覺襲來,隨即天色由晝白漸變為漆黑,但在不遠處又有陣陣的金光霞彩,刺人眼幻。不多時,天空中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我的子民,我是你們的源頭和造物主,因為20年前我的一時疏忽制造了七顆泥巴心……(上略),真的只是一時疏忽啦,姑娘你這不是活的好好的嗎,至于這么激動么。臥槽!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上帝啊是你的父神你怎么這么勇敢!啊——不要戳那里??!有木有人來救救我!哦嘻嘍嘍突突突突突……”
再無聲音傳來了,天色也緩緩恢復原狀。我匪夷所思的哭了起來。
我像瘋了一樣扔掉公文包,癲狂的向那個地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