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住手,別糟踏我的花兒呀……”貓老頭拄著拐杖,急急地叫住我倆,他那根手腕粗細的爛木棍戳在地上,發出“咣咣”的聲響。
我和小橘擰了花莖兒撒腿就跑,小徑兩旁的各色花兒向我們的身后鋪去,紫的像霞,紅的像火,藍的像海,還有如雪般飛揚的蒲公英,拂過我們的面龐,鋪堆成成垛的花的海洋,芳香四溢的浪兒拍打著我的靈魂,似乎連靈魂也被花香給染得七彩斑斕。
"喝,這倆崽子腳底抹油似的喲。”貓老頭無奈地搖著頭,惋惜地看著只剩下半根莖的殘花兒,連連嘆氣。
貓老頭是我的鄰居,這個老頭子無兒無女,而我和小橘從小便是孤兒,俗話說得好:遠親不如近鄰嘛。更何況我倆也沒什么親人可以依靠,便與貓老頭這位近鄰成了相依為命的伴兒。
仲夏的一個夜晚,貓老頭在院子前的老榕樹下乘涼,我和小橘在老榕樹前的小河邊抓螢火蟲,我粉白色的毛色與小橘卡其色的毛色和那閃爍的亮黃色螢蟲在月光下交相輝映。
當柔和的月光流過斑駁的樹葉灑落一地的時候,我和小橘玩得厭了,拉了兩張小板凳生在貓老頭身側,把肉嘟嘟的下巴擱在貓老頭的膝蓋上,豎著兩對粉嫩的貓耳,兩雙烏溜溜的眼睛,一大一小地瞪著對方。
這一晚,定居在老榕樹上的夏蟬準時鳴叫起來。我知道今晚的睡前故事時間又到了。貓老頭像變戲法似地拿出一只小罐頭,我和小橘的目光都匯集到了這個小物件上。“這個呀,可不是普通的罐子,”貓老頭的喉結微不可見地滾動了一下,“它是個有魔力的罐子。”
“那它會魔法嗎?”我用手指戳了戳小罐頭。“嗯,會,會……”貓老頭摸著胡須答道。
“它可以變出模型嗎?”
“糖果呢”
“架子鼓可以嗎?”
“堅果?”
我和小橘盯著這個小罐頭,眼睛愈發愈亮。
“好了,孩子們,你們說的都會有,但是有一個前提。”
“那是什么?”
“我們得找到愛的魔法師才行,只有他能夠使用這只罐子。”貓老頭的目光栗飄響了遠方的夜色中。
那一天是貓老頭的十八歲生日的子。貓老頭的奶奶,那個常被貓老頭提起的慈祥的老太太,在他生日的那天晚上,為貓老頭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在貓老頭吹了蠟燭許了愿望之后,奶奶拿出一只小罐頭擺在桌上。
“寶兒,你方才許愿想要什么禮物,它能給你。”老太太指了指桌上的罐子。
"真的嗎,奶奶,那……我想要魚籽醬!”貓老頭期待的目光,眨巴著看著罐子,仿佛要將罐子看出魚籽醬來。
"嘩啦--"清脆的一聲微響,奶奶打開了罐子,一陣誘人的香味從罐子里飄出。貓老頭瞪大了它銅鈴般的眼,晶瑩的口水已然從它的嘴角順沿著胡須,緩緩滴下……貓老頭對于這個味兒是再也熟悉不過了,那罐子里頭裝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魚籽醬呀。
那一夜風也輕,月也柔,那一聲開罐的脆響與令人垂誕欲滴的香味常常在貓老頭的夢中出現。然而,那一晚實則是奶奶陪伴貓老頭度過的最后一個生日,那晚也是貓老頭最后一次享受魚籽醬的美味了吧。
晚風輕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貓老頭的手緊緊地包裹住了小小的罐頭,他收回目光,突然笑了。他說:”你們知道嗎?我奶奶其實是個很厲害的魔法師呢,她可以變出一切我渴望得到的東西。”
貓老頭愜意地躺在睡椅上,笑意中有一絲幸福的味道。
“誒,老頭,你生日快到了吧,想要啥禮物呀?”我試探性地問道。
“哈哈,我都多少年沒過生日了,禮物這回事還真沒想過呢。不過,我倒是天天做白日夢,希望這老天爺能送一罐魚籽醬放到我家口。”貓老頭銀鈴般請脆的笑聲隨著晚風漸漸回歸平淡。
貓老頭的兒時回憶與他的這番話卻是留在了我和小橘的心中久久無法散去。我和小橘商量著去為貓老頭尋找魚籽醬,小橘也正有此意,我倆便決定一同去尋找。
事不宜遲,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小橘便整理好行囊,告別了貓老頭,踏上尋找魚籽醬的路途。
可是這魚籽醬究竟在哪兒呢?這位愛的魔法師又會是誰呢?我和小橘跟無頭蒼蠅一樣不知道該從哪兒找起,在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天過后,我倆找了一家旅館準備歇歇。正要睡下,我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騷動聲,是倉鼠!我和小橘不約而同地說道(用只有對方聽得見的聲音)。
一眨眼的功夫,我便已來到倉鼠的藏身之處,并眼疾手快地一腳掌壓住了它細長的尾巴,痛得它哇哇大叫,“行行好,行行好,放過我吧。大俠,你留著我有用,我剛剛聽到你們的對話……” “啥,你居然偷聽我們兄弟倆講話!該死的!” 小橘一聽便怒了,氣勢洶洶地就要捉它。
“我知道魚籽醬在哪!”小倉鼠尖細的聲音中充滿了恐懼。
“你知道?”我和小橘驚喜地問道。
也就是這么一個不留神,讓這只倉鼠鉆了空子,抽出尾巴躲進了角落里。
“該死的!”我氣得直跺腳。
“我知道……我真知道魚籽醬在哪兒,”小倉鼠的眼珠子骨碌一轉,“要不,你們帶上我吧,我可以給你們帶路。”小倉鼠用盡可能平靜的聲音說道。
我與小橘對視一眼,我說:“那行吧,就把你也帶上。如果你找不到魚籽醬,我們就……小橘瞪大了雙眼,豎起尾巴,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那只可憐的小倉鼠捂著自己還疼著的尾部,瑟瑟發抖,“我,我盡力。”
原本是天敵的貓和鼠因為魚籽醬而暫時性地成了合作伙伴。在小倉鼠的自我介紹后,我們了解到它和我們同齡,并且也是一個沒有父母的小可憐。我在心里,對小蒼產生了一絲同病相憐的感覺,古話怎么說的來著?“同是天涯淪落人……這大概是我們兄弟倆與小蒼的唯一共鳴了。
在旅館將就了一夜之后,我們攜小蒼,再一次踏上了找尋魚籽醬的路途。走了一上午后,我們在太陽當空照的正午時分來到了一條小河邊。我們三人商議后,決定乘船過河,原因很簡單:我們都屬于旱鴨子。
買了船票后,我們仨來到小船邊,因為船實在太小了,只夠兩人乘平的空間,我們只好都站著以減小占地面積。我和小橘先上去,小蒼最后上,等到我們白人都上了船,才發現我們幾乎著臉貼著臉,腳尖頂著腳尖,一點兒縫隙都不留,連喘氣兒也難。
我們仨就這樣站在船上向遙遠的目的地駛去。小橘大概實在憋得難受了,想喘口吃,便將臉給別了過去。這一動可是壞事!
我和小蒼還沒反應過來,它便一個沒站穩,從船上掉了下去,濺了我們一臉的水花不止,船也開始劇烈,搖晃起來。
“小橘!”我連忙喊了一聲,不多久就看見小橘的腦袋從水中冒了出來,哥,我怕。小橘在水中掙扎著,卻是不幸地被灌入了幾口水,嗆得說不出話。
眼看,小橘的身子越發往下沉,我們的小船漸漸駛遠,我卻是一點兒法子也沒有。
就在這火燒眉毛的時刻,一條細長的繩子甩向了小橘,靈活的綁在了小橘的腰上。
我定睛一看,這哪是什么繩子,分明是小蒼的尾巴呀。小蒼漲紅了臉,使出了吃奶的勁,“快呀,幫我一把。”我連忙和小蒼一起,將小橘拽了回來,拉它上了船。
小蒼的尾巴也適時地收了回去。 我急忙看向濕淋淋的小橘,拍拍它的肩膀,“咋樣,沒事了吧。”小橘還是喘,他艱難地回了我一個死不了的表情。我這才松了口氣。
再去看向小蒼,它那條細長的尾部已然紅腫起來。顯然,昨晚我那一腳和今日救小橘都給它的尾巴帶來了巨大的創傷。我的心似乎被一種異樣的而又美好的感覺充斥著。
約莫一個小時過后,我們便到達了目的地一一家私房菜廚房。這兒真有我們要找的東西嗎?我和小橘帶著問號走進了這間廚房。一個系著圍裙,頭戴白色高帽子的男人正在廚房里忙碌著,這位就是我們要找的愛的魔法師嗎?
我試著和他搭訕,“嗨,廚師先生,你好。”廚師也禮貌地回應了我,“你好,小貓咪,你需要我為你做些什么嗎?”
“我們想要魚籽醬。”小橘說。
“魚籽醬?右起第二個廚窗就是了。”
我們興奮地跑了過去,果真,在廚窗內整齊地擺放著五排魚籽醬。它們被裝在罐頭里邊,那罐頭和貓老頭手里那個不差分毫。看來,小蒼說的是真話。
“那么,這是由愛的魔法師親手制成的嗎?”我想到了那個很重要的前提。
“什么是愛的魔法師?”廚師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們便把貓老頭告訴我們的故事講給了廚師聽。
“原來是這樣啊。好的,我可以找到那位愛的魔法師。不過,你們也得幫我一個忙。”廚師笑瞇瞇地說道。
“好, 沒問題。”我們答應下來,
隨后,廚師便抓來了一條活魚,熟練地剖開魚腹,取出里面的一大塊魚籽。將它們放在板上, 并告訴我們他將教我們如何制作魚籽醬。
我們在廚師的指導下,開始制作魚籽醬。先將魚籽悉數放入熱開水中,等它們散開之后,將它們分離出來,放入白瓷碗中。待其冷卻之后,再倒入三滴米醋,二滴紅酒,一些姜沫與橄欖油,之后還加八了許多叫不出名的調料,最后倒入一匙水糖水,我們鄭重其事地蓋上了蓋子。
“還沒有結束哦,最后一道工序十分關鍵,”廚師一本正經地說,“你們現在閉上眼睛,回想一下你們經歷的那些快樂的事。”
我和小橘都閉上了眼睛,思緒飄出了屋子,飄到了那個百花爭艷的花園里。
我們看到了貓老頭笑嘻嘻地給我們釀桃花酒喝;看到了貓老頭坐在老榕樹下給我們講故事;看到了貓老頭躬著背為我們準備出行的包裹……那一幕幕,那些點點滴滴的生活小事在我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眼,心里卻是說不出的甜。
當我們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廚師將裝好的魚籽醬交到我的手上,“傻孩子,你們要找的愛的魔法師不就是你們自己嗎?”
這一刻,我們才如夢初醒,原來愛的魔法師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我們自己呀,手掌心沉甸甸的一小罐魚籽醬讓我們更加確定了。
我想,如果貓老頭發現了他家門口的魚子醬,一定會對這種“天上掉魚子醬”的事開心到合不攏嘴吧。